11月16日 星期日 天气:阴天多云
上午9点去了职业中专学校参加全市科级以上干部普法教育考试,满以为下午没事,谁知局里突然通知下午两点半开会。
原来,一年一度的农村计划生育抽样调查开始了。全局分为八个组,每组十名调查员。除局机关全体工作人员参加外,另从乡镇计生办抽调了二十多名业务骨干。我被抽到第六组。从明天开始,要连续下乡四天。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忙下乡。先是为了迎接省检,搞模拟调查,督察村民自治,忙碌了半个多月。接下来,对驻耒省地厂矿企业的计划生育进行年度考核。考核一结束,就是开展党员干部职工违法生育专项督查,起早摸黑,四处奔波,上个礼拜五才结束。本以为这周该坐在办公室,放松放松几天了,没想到要搞抽样调查,真是苦命。
据说,市委、市政府对2008年度的抽样调查很重视,对排名末位的乡镇将一票否决。一时间,全市的氛围紧张起来。
11月17日 星期一 天气:阴天有小雨
早上7点我准时起床,赶到局里集合。
局里统一租来的十六台面包车,早在大门口等候了。每个组是两台面包车。
我们这个组的带队领导是工会曹主[xi]。机关五人,我,老邓、谢奶奶、老周、邓小红,另五人是从五里牌街道办事处和余庆乡、磨形乡计生办抽调来的。配对搭档时,曹主[xi]安排我和来自五里牌的周丽萍大姐一组。周姐老家是江苏的,大我六岁,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三十出头吧,是一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女性。说来也巧,她的丈夫与我是同乡,她和我一个在省人民医院工作的表姐是好朋友。能和她做搭档,我很高兴。
今天我们抽查的是三都乡板桥村。这是一个山高林密的山冲,高坡低洼,虽是初冬,却满眼葱绿苍翠。天空里飘着蒙蒙的细雨,轻轻扬扬、飘飘洒洒,四处弥漫着水雾。分配调查对象名额时,老邓递给我一张名单:“一二三组在一个湾村,你和周丽萍负责调查吧。”
由于自然村落分布零散,我们问了很多路人,才知道一、二、三组根本不在一个湾,而是相距两三里地。我和周姐沿弯弯曲曲的机耕路步行到掩映在茂林中的二组。也许是村里提前打招呼的缘故,村民对我们的到来持警惕表情,问及某某育龄妇女的生育情况时,不是缄口不言就是说不知道。我就拿出在公安局的工作证,声称是公安局户籍部门来核对户口的,一些村民才肯配合调查。在调查一对报了出生的夫妇生育情况时,由于该夫妇在外打工,我们只好调查其家人。男方的母亲说,儿媳妇今年七月生了个女孩,且有出生医学证明。奇怪的是,当我们在调查周围群众时,都说女方没有生育能力,根本没生小孩。细心的周姐就决定在调查完三组的对象后,重新返回二组核实。最终,经过我们耐心做思想工作,男方的家人承认了虚报出生的事实。
都说如今各级各部门都在造假,我没想到,作为第一国策的计划生育,造假现象一样突出。据说,这种现象不是某个乡镇的特例,而是在全国很普遍。许多超生的孩子我们总爱说中国大陆总人口是十三亿,我估计,实际人口早已超过十四亿了。如果不加大治虚打假的力度,好不容易坚持了三十年并且收到很大成效的计划生育必将流于形式,也很难稳定当前的低生育水平。
在三组调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个对象的母亲竟然是我的远房亲戚。人生,处处充满了偶然啊。
11月18日 星期二 天气:阴天多云
今天我们调查夏塘镇兴康村。
为了吸取昨天在三都调查的时候,过早遭到当地镇、村干部干扰的教训,我们一早出发,绕道上架乡境内悄悄进入兴康村。
一路上,爱开玩笑、性格开朗的谢奶奶给我们讲了过去下乡检查中的一些趣事。比如说有一次,她和几个同事一起下乡,忙到天黑的时候,一个同事去上茅厕。没想到当地村民恶作剧,在茅厕木板上放了石灰石。这个同事没看清,一脚踏上去就滑到了茅坑里,弄得一身屎尿。这些故事逗得大家合不拢嘴。谢奶奶真名谢润光,四十多岁。我不知道为什么单位的人都喊她谢奶奶。一问,原来是她很早就做了奶奶抱上孙子的缘故。
也许是如今的女性善于保养吧,我发现很多女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比如周姐、谢奶奶,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更让我不相信的是来自乡镇计生办的李小红,据说有三十六岁了,可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她和我们局计生协的邓小红是搭档,两人不但同名,刚巧邓小红联系的乡镇是磨形乡。大家开玩笑说,如果要评最佳搭档,非这一对莫属。李美清和王耒衡则是我们这个组里最年轻的。李美清长着一对漂亮的大眼睛,性格活泼,秀气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她的老公在交通部门工作,生育一子一女,且是龙凤胎。我想,她一定是很幸福的了。王耒衡也是一个秀气的女子,不爱说话,但她的名字很特别,把耒阳和衡阳两个城市融进去了。她喜欢看书,听说我主编的第二期《湘南文学》出刊了,当即要我送一本给她,顺便送了我的散文集《煤油灯》和诗集《水之恋》。她还说,以后我出版新书,都不能忘记给她一本。
兴康村位于与上架乡交界的偏僻山沟,山高路远,加之下雨,满地泥泞,车辆无法开进去。我们到了村口,就下车步行,要走三四里泥泞土路。坑坑洼洼的路面积满了雨水,鞋踏在泥土上,泥浆吱吱作响。两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田野上空弥漫清新的气息。油茶花开了,一片片,雪白的雪白的,在这荒寂的初冬,格外亮丽。当然,我们不是来欣赏大自然的风光的,是来工作的。于是,大家分头赶往分配的组,走村入户调查。我和周姐负责六七八组,在这个山冲的中段。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中年农民笑眯眯追上我们俩,很热情地同我们握手,打招呼。一交谈,原来他就是村支部的李支书。
在李支书的陪同下,我们先后走访了七户对象。结果有五户没有看到本人。支书说,兴康村是夏塘镇最穷的村,村民大部分在外面打工,留守的基本是老人和孩子。这就给计划生育带来很大的困难,在外打工的青年男女根本就无法管理到位。上面要求每个组配一名育龄妇女组长,可这些组长没有一个在家的。没办法,生存第一啊,光靠死守一亩三分地是无法走进小康的。如今计划生育越抓越紧,基层干部压力很大。我对他说,我能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是计划生育丝毫放松不得,如果不解决人口问题,只会更穷。计划生育靠村为主,要想办法抓好流动人口的计划生育管理。
从兴康村翻过这座高山,就是我的老家石镜了。我多想去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看看啊。我们村的现状和兴康村何其相似!作为故乡人,我何尝不希望家乡早日改变落后贫穷的面貌!
今天这一招果然奏效,我们快查完的时候,镇里领导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11月19日 星期三 天气:晴
今天我离开了第六组,与第四组郑主任对换了。对换的原因,是第四组抽到去水东江街道办事处调查,而这里是郑主任的联系点,只有避嫌。
说实在的,经过两天的相处,突然离开第六组的同事们,我有点不舍,可是,工作需要,谁叫我是全局唯一没有联系过乡镇的呢?
第四组是曾晓成带队。因为这个组调查的水东江麓岐居委会就在城郊,不远,我们就故意拖到中餐后才进村调查,给了对方措手不及,结果查处了六七个问题。我的搭档是来自龙塘计生办的,她爱人和我是一个村的,我们自然算是半个老乡了。我们负责调查七八组,因为这些对象基本在家,很快就完成了任务。看看时间还早,我们这个组的人就在办事处和居委会干部带领下,去了麓岐峰玩。天黑时分才回家。
晚上打电话问李美清,才知道我们那个组今天调查的是大义乡新村,走了很远的路。
11月20日 星期四 天气:晴
今天我回到了六组。调查的是哲桥镇西元村。
这个村离市区只有十几公里,是一个有18个村民小组、两千多人口的大村。我和周姐负责一二三组。三个组是三个自然村,一个紧挨一个。估计是事先走漏风声的缘故,我们在走访的时候,村民都不肯说实话,就是询问隔壁人家的名字,也说不知道,别说了解生育情况了。
我和周姐刚查完两个组,张镇长带了分管领导和计生办工作人员以及几个村干部赶来了。计生办陆主任和我自然熟悉,他跟着我不放,我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镇长也是一个劲地请曹主[xi]高抬贵手,多多关照。曹主[xi]说,问题哪个乡镇都有,问题是谁多谁少。为了摆脱跟踪 ,我只好要周姐走开,独自去调查,我就任凭陆主任跟在身边。
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教师模样的中年人,问及某对象的住处。他刚回答一句,他的爱人就急急跑过来,暗示他不要说。我说我是公安局的,核实年内出生小孩户口的,那女人说,莫骗我,你们是调查计划生育的,并指责老公“不懂事”、“乱说话”。村民对计生工作者如此淡漠和畏惧,我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从人性人权的角度而言,我们是在剥夺人的生育权。从民族和国家的发展存亡大局来说,我们从事的是崇高的事业。当前农村的生育观念与残酷现实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作为计生工作者,只能老实遭受白眼甚至辱骂,忍心吞气,把本质工作做好,千方百计稳定低生育水平,默默奉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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