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下乡调查日记朱文科

发表于-2008年11月20日 下午5:58评论-0条

11月16日 星期日 天气:阴天多云

上午9点去了职业中专学校参加全市科级以上干部普法教育考试,满以为下午没事,谁知局里突然通知下午两点半开会。 

原来,一年一度的农村计划生育抽样调查开始了。全局分为八个组,每组十名调查员。除局机关全体工作人员参加外,另从乡镇计生办抽调了二十多名业务骨干。我被抽到第六组。从明天开始,要连续下乡四天。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忙下乡。先是为了迎接省检,搞模拟调查,督察村民自治,忙碌了半个多月。接下来,对驻耒省地厂矿企业的计划生育进行年度考核。考核一结束,就是开展党员干部职工违法生育专项督查,起早摸黑,四处奔波,上个礼拜五才结束。本以为这周该坐在办公室,放松放松几天了,没想到要搞抽样调查,真是苦命。 

据说,市委、市政府对2008年度的抽样调查很重视,对排名末位的乡镇将一票否决。一时间,全市的氛围紧张起来。 

11月17日 星期一 天气:阴天有小雨

早上7点我准时起床,赶到局里集合。 

局里统一租来的十六台面包车,早在大门口等候了。每个组是两台面包车。 

我们这个组的带队领导是工会曹主[xi]。机关五人,我,老邓、谢奶奶、老周、邓小红,另五人是从五里牌街道办事处和余庆乡、磨形乡计生办抽调来的。配对搭档时,曹主[xi]安排我和来自五里牌的周丽萍大姐一组。周姐老家是江苏的,大我六岁,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三十出头吧,是一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女性。说来也巧,她的丈夫与我是同乡,她和我一个在省人民医院工作的表姐是好朋友。能和她做搭档,我很高兴。 

今天我们抽查的是三都乡板桥村。这是一个山高林密的山冲,高坡低洼,虽是初冬,却满眼葱绿苍翠。天空里飘着蒙蒙的细雨,轻轻扬扬、飘飘洒洒,四处弥漫着水雾。分配调查对象名额时,老邓递给我一张名单:“一二三组在一个湾村,你和周丽萍负责调查吧。” 

由于自然村落分布零散,我们问了很多路人,才知道一、二、三组根本不在一个湾,而是相距两三里地。我和周姐沿弯弯曲曲的机耕路步行到掩映在茂林中的二组。也许是村里提前打招呼的缘故,村民对我们的到来持警惕表情,问及某某育龄妇女的生育情况时,不是缄口不言就是说不知道。我就拿出在公安局的工作证,声称是公安局户籍部门来核对户口的,一些村民才肯配合调查。在调查一对报了出生的夫妇生育情况时,由于该夫妇在外打工,我们只好调查其家人。男方的母亲说,儿媳妇今年七月生了个女孩,且有出生医学证明。奇怪的是,当我们在调查周围群众时,都说女方没有生育能力,根本没生小孩。细心的周姐就决定在调查完三组的对象后,重新返回二组核实。最终,经过我们耐心做思想工作,男方的家人承认了虚报出生的事实。 

都说如今各级各部门都在造假,我没想到,作为第一国策的计划生育,造假现象一样突出。据说,这种现象不是某个乡镇的特例,而是在全国很普遍。许多超生的孩子我们总爱说中国大陆总人口是十三亿,我估计,实际人口早已超过十四亿了。如果不加大治虚打假的力度,好不容易坚持了三十年并且收到很大成效的计划生育必将流于形式,也很难稳定当前的低生育水平。 

在三组调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个对象的母亲竟然是我的远房亲戚。人生,处处充满了偶然啊。 

11月18日 星期二 天气:阴天多云

今天我们调查夏塘镇兴康村。 

为了吸取昨天在三都调查的时候,过早遭到当地镇、村干部干扰的教训,我们一早出发,绕道上架乡境内悄悄进入兴康村。 

一路上,爱开玩笑、性格开朗的谢奶奶给我们讲了过去下乡检查中的一些趣事。比如说有一次,她和几个同事一起下乡,忙到天黑的时候,一个同事去上茅厕。没想到当地村民恶作剧,在茅厕木板上放了石灰石。这个同事没看清,一脚踏上去就滑到了茅坑里,弄得一身屎尿。这些故事逗得大家合不拢嘴。谢奶奶真名谢润光,四十多岁。我不知道为什么单位的人都喊她谢奶奶。一问,原来是她很早就做了奶奶抱上孙子的缘故。 

也许是如今的女性善于保养吧,我发现很多女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比如周姐、谢奶奶,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更让我不相信的是来自乡镇计生办的李小红,据说有三十六岁了,可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她和我们局计生协的邓小红是搭档,两人不但同名,刚巧邓小红联系的乡镇是磨形乡。大家开玩笑说,如果要评最佳搭档,非这一对莫属。李美清和王耒衡则是我们这个组里最年轻的。李美清长着一对漂亮的大眼睛,性格活泼,秀气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她的老公在交通部门工作,生育一子一女,且是龙凤胎。我想,她一定是很幸福的了。王耒衡也是一个秀气的女子,不爱说话,但她的名字很特别,把耒阳和衡阳两个城市融进去了。她喜欢看书,听说我主编的第二期《湘南文学》出刊了,当即要我送一本给她,顺便送了我的散文集《煤油灯》和诗集《水之恋》。她还说,以后我出版新书,都不能忘记给她一本。 

兴康村位于与上架乡交界的偏僻山沟,山高路远,加之下雨,满地泥泞,车辆无法开进去。我们到了村口,就下车步行,要走三四里泥泞土路。坑坑洼洼的路面积满了雨水,鞋踏在泥土上,泥浆吱吱作响。两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田野上空弥漫清新的气息。油茶花开了,一片片,雪白的雪白的,在这荒寂的初冬,格外亮丽。当然,我们不是来欣赏大自然的风光的,是来工作的。于是,大家分头赶往分配的组,走村入户调查。我和周姐负责六七八组,在这个山冲的中段。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中年农民笑眯眯追上我们俩,很热情地同我们握手,打招呼。一交谈,原来他就是村支部的李支书。 

在李支书的陪同下,我们先后走访了七户对象。结果有五户没有看到本人。支书说,兴康村是夏塘镇最穷的村,村民大部分在外面打工,留守的基本是老人和孩子。这就给计划生育带来很大的困难,在外打工的青年男女根本就无法管理到位。上面要求每个组配一名育龄妇女组长,可这些组长没有一个在家的。没办法,生存第一啊,光靠死守一亩三分地是无法走进小康的。如今计划生育越抓越紧,基层干部压力很大。我对他说,我能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是计划生育丝毫放松不得,如果不解决人口问题,只会更穷。计划生育靠村为主,要想办法抓好流动人口的计划生育管理。 

从兴康村翻过这座高山,就是我的老家石镜了。我多想去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看看啊。我们村的现状和兴康村何其相似!作为故乡人,我何尝不希望家乡早日改变落后贫穷的面貌! 

今天这一招果然奏效,我们快查完的时候,镇里领导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11月19日 星期三 天气:晴

今天我离开了第六组,与第四组郑主任对换了。对换的原因,是第四组抽到去水东江街道办事处调查,而这里是郑主任的联系点,只有避嫌。 

说实在的,经过两天的相处,突然离开第六组的同事们,我有点不舍,可是,工作需要,谁叫我是全局唯一没有联系过乡镇的呢? 

第四组是曾晓成带队。因为这个组调查的水东江麓岐居委会就在城郊,不远,我们就故意拖到中餐后才进村调查,给了对方措手不及,结果查处了六七个问题。我的搭档是来自龙塘计生办的,她爱人和我是一个村的,我们自然算是半个老乡了。我们负责调查七八组,因为这些对象基本在家,很快就完成了任务。看看时间还早,我们这个组的人就在办事处和居委会干部带领下,去了麓岐峰玩。天黑时分才回家。 

晚上打电话问李美清,才知道我们那个组今天调查的是大义乡新村,走了很远的路。 

11月20日 星期四 天气:晴 

今天我回到了六组。调查的是哲桥镇西元村。 

这个村离市区只有十几公里,是一个有18个村民小组、两千多人口的大村。我和周姐负责一二三组。三个组是三个自然村,一个紧挨一个。估计是事先走漏风声的缘故,我们在走访的时候,村民都不肯说实话,就是询问隔壁人家的名字,也说不知道,别说了解生育情况了。

我和周姐刚查完两个组,张镇长带了分管领导和计生办工作人员以及几个村干部赶来了。计生办陆主任和我自然熟悉,他跟着我不放,我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镇长也是一个劲地请曹主[xi]高抬贵手,多多关照。曹主[xi]说,问题哪个乡镇都有,问题是谁多谁少。为了摆脱跟踪 ,我只好要周姐走开,独自去调查,我就任凭陆主任跟在身边。

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教师模样的中年人,问及某对象的住处。他刚回答一句,他的爱人就急急跑过来,暗示他不要说。我说我是公安局的,核实年内出生小孩户口的,那女人说,莫骗我,你们是调查计划生育的,并指责老公“不懂事”、“乱说话”。村民对计生工作者如此淡漠和畏惧,我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从人性人权的角度而言,我们是在剥夺人的生育权。从民族和国家的发展存亡大局来说,我们从事的是崇高的事业。当前农村的生育观念与残酷现实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作为计生工作者,只能老实遭受白眼甚至辱骂,忍心吞气,把本质工作做好,千方百计稳定低生育水平,默默奉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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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罗军琳
☆ 编辑点评 ☆
罗军琳点评:

这一组下乡调查日记从计生工作的视角反映了现今农村计划生育工作现象仍处于艰难行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