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的日子
黄平
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少年。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已工作了二十二年。虽然从一个公务员,因为工作调动,变成了事业单位管理人员,但我并不因为一个月少了好几百块钱的收入而唉声叹气。因为想起这三十年来,社会的变化,家乡的变化,自己生活的变化,我仍然感到欣慰和满足。
客观地说,三十年的改革开放,于国于民,在这一过程中,有得有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民生的改善、国力的增强、社会的发展都是有目共睹的。
七十年代后期,少年的我,居住在一个名叫窝子、实际叫贫困的地方。由于姊妹多,父母负担重,我们的日子真叫脱衣无换洗,吃饱算奢侈,分分钱都稀奇。那时,每户每月供应四角钱一斤的煤油,大多数人家,天一黑,吃了饭就睡觉。实在需要多买斤把煤油,要么供销社有熟人,要么得花捌角一斤的价到“黑市”上买。冬天坐在柴火边,大人娃娃,身上痒得难受,就脱下来,凑着火光,在衣服裤子上找虱子。发现一个捉一个,捉到火堂里,暴出“嚓”地一声,又继续捉。看到虱蛋,便用两个母指的指甲对准成排的虱蛋一掐,也会发出嚓嚓之声,而且,掐完一件衣服的虱蛋,两个母抬甲会满是污秽。还记得那时不知是谁编了个小故事,说是有一天,虱子遇跳蚤,虱子刺怪跳蚤说:“你东踔西踔,踔出问题来连我都要着!”跳蚤反驳到:“你大肚拉哈,跑不动还要怪人家!”
因为穷,有一年春天与同村伙伴放牛,有一个叫玉龙的伙伴,用一根小木棍,从后面捅了我破了个小洞裤屁股,让我羞得无地自容。回家闹着要母亲帮我补好,母亲趁机分派我做这做那。看着村校几位老师穿身蓝的卡中山装,戴手表,就非常羡慕!立志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后来土地下放,父母起早贪黑地让一家人吃饱了饭,每年还能人人都制上套衣服。父亲便托人情送我到区中学读书。初中毕业时,我差点实现了成为一名教师的愿望。没考上师范的我,父亲又托人情送我到安顺一所高中上学,后来考取财校,毕业后得到个工作。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在我读书期间,父亲常用土地承包到户时分到的树木作抵押,东挪西借地供我读书。我曾想,要没有联产承包,弄不好我就没有今天的工作。最多在村中学混个毕业也就算了。
八十年代中期,我们村大多解决了温饱问题。这时,父亲萌生了一个愿望:“要是那年能天天吃上大米饭多好!”为此,父亲没日没夜地将我家一些适合造田的地改成田。可家大口宽,父亲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而刚参加工作的我,也不过六十来块钱的工资,又帮补不了父母什么,何况自己还要生活,要制些生活用品用具。
有了工作的我,更帮不上父母什么忙,还很少回家。毕竟那时没有双休日,加上工作上需要学习的东西多,自己又不不甘落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教育危房维修,调查。国有企业开始搞经济指标的三年承包制。还实行行政事业单位先审后拨款的按月送审制。我们的审计工作也开始忙了起来。更很少有时间回老家看看父母,帮帮他们。不过,整个八十年代,公余粮的任务轻,父母还能靠着自己的双手,还能过着农村人早出晚归的平静日子。
而城市生活虽然比较稳定,但住房比较紧张。参加工作的能分到一套房子,会让人羡慕得流口水。由于还用“购粮证”,城里的人多以拥有“购粮证”为荣。生活上追求的也只是点时髦的穿着。打麻将之类的事并不像现在这样泛滥。有一句描述城市生活的顺口溜:高跟鞋,长头发,男女走路都咵咵咵。还有一句是:男男女女喇叭裤,姑娘老娘都穿紧身裤。
然而,进入九十年代,身居农村的父亲说,不知为啥,这农业税一年比一年多了,化肥也在涨价。我说,这农业税多的事,大众三千的,该上还得上。反正他们上交的税,有一份在我的工资中。憨厚的父亲笑了笑,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说:“日子才稍微好过点,这农业税又加重了,一大家子人,这日子咋过?”我听了父亲的话,安慰他说:“再难的日子还得过!总比七十年代,母亲打红刺饛当粮,维持温饱的时候好。可是,到了九十年代后期,村里人对越来越重的 “三提五统”的农业负担产生的怨气,并用拖欠的方法加以对抗。于是,村里来了乡镇的催粮队,上楼撸粮食,进圈接着年马,干群关系开始恶化。一听到催粮队、计生队要来的风声,村里人就像当年听到日本鬼子进村一样惊慌起来。
九十年代,机关、事业单位的工资,经过几次工资改革,已有了大度提高。可是,紧接着的房改,又让好多城市工作的人陷入苦闷。好在单位出面,可以工次作抵押贷款,才解决了好多人家房改买房的资金问题。
而此时,在农村,农民的日子更是愁云满布。这个时候,民政在各村成立“双储会”(储粮、储金),父亲叫我帮我们村审请10500斤苞谷。粮食送到村,分到几个管理人员家里分别管理。过完春节,就开始有人借粮。借100斤,秋收后还120斤。20斤作为管理费。居然粮食不够借。
曾几何时,我们的农民又从土地联产承包的欣喜中,再度陷入生活的危机?可那时农民之苦,却没有得到执政者应有的关注。以至于县乡搞“两杂”推广,都得不到农民的拥护。虽然“两杂”技术,现在早已被认可并取得普遍产量和经济效益,但是,在干群关系紧张的年代,好事也得不到农民们的理解。事实证明,“两杂”推广,是最大的惠农措施,父亲“天天都能吃上大米饭”的愿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的。可是,在实现这个愿望后的几年,父亲又感叹说,当年的鲜稻红米,产量不高,但比现在杂交水稻的大白米香,做出饭来,不要说吃,闻到都香!我说,那些年成,一年到头,除了过年,有客人来,或三病两痛外,很难吃上一顿大米饭,所以觉得香。当年盼望天天都能吃上在大米饭,就是觉得只要是大米饭都香。现在生活好了,胃口也提高了。父亲迟疑地点头笑笑。
当农民生活困苦,农业税负重的呼声,几经波折,达于执政高层后,九十年代后期,高层执政人士开始对农民负担问题进行思考。于是,为农民松绑的政策渐渐下来,像雨露一样开始滋润农民的心田。这时候父亲突发奇想地说:“要是以后不交农业税,那就好了!”有人听到后说“自古以来,皇粮国税,哪有少得了的道理?”这时候,我已在一份周刊上看到了反映农民不该纳税的文章,文章说,农民的收入达不到国家规定的纳税基础,不应纳税。因此我对父亲说,他的愿望肯定会实现,只是早迟点的事情。因为这时,村里的电通了,告别了煤油灯时代;宽敞明亮的教学楼建起来了,告别了危楼忧患;进村的道路修通了,告别了人挑马驮的时代;世行项目饮水工程起动了,建成了,告别了担水要起早的岁月。因为后来借安顺取水工程之便,还将夜郎湖的水引到了村里来,彻底打破了打田育秧望天落雨的尴尬。
1992年,市场经济开始在中国大地铺展开来之后,人们对花猫黑猫理论理解的偏差,在我们老家,开始出现的以“退鬼”为名的拐卖妇女活动;开始出现了古墓被盗匪普遍性;开始有上些急功近利的年轻人走上犯罪道路。以至于最多的一年,600多人的山寨,竟有20多人入狱。这是历史以来所没有的现象。也许,这是发展中所必须伴随的问题吧。在这当中,有人办了厂,有人进城开了店,有人跑起了运输……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劳务输出的渠道越来越畅通,犯罪情况又不断地减少了。
在打工成了席卷农村的狂潮之后。弟弟妹子,读完初中,便会主动与先外出的熟悉的人联系,约起在外打工。因为做一年的农业,算下来,还不如在外打工几个月掐的钱多。虽然此时,农业税免了,九年义务教育学杂费也免了。农村人也有了医疗保障,有了低保。而且,每年还享受国家还给这样那样的补助。但人往利边行。山区农业,还没有政策和科技方面巨大的发展支撑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农民,辛苦一年,与打工收入相比,就算是与外出做小工的相比,收入上算下来,还是划不着。虽然打工经济给农村带来了一定的发展,现代楼房增多了,生活改善了。但是,留守儿童的问题也突出了,土地荒芜的情况也多了起来。一方面我们要增建耕地、保护耕地,一方面又有大量土地荒芜。留守的中老年和妇女,互助精神淡化了。忙工季节,没有劳力可换的,请人得开钱了。
好在面对市场经济,父亲早有准备。他在几年前在我的支持下,制了一套餐具用于出租。父亲曾经给我说,村里打工的人多了,建房的人也多了。有了钱,有哪样大合小事,请酒办事的人也多了,制起几十张桌子的配套餐具,应该有生意。果然,这几年,父亲每年都要有几千块钱的租金收入。因此,父亲说,这日子还算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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