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秦淮多少情、多少风月、多少妩媚 、十里秦淮、一幅美仑美奂的烟花图。十里珠帘、香风美酒、画舫阁楼、诗书琴筝、才子佳人、青楼女子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的惋惜与感慨。
那夜,江宁烟雨朦胧,夜无眠,秉灯下,手一卷诗词。窗外笙歌绵绵,透过灯红她凝视着近旁的秦淮,试图从轻歌漫舞中看出点什么。可是,细雨弥漫的深沉夜色留给她的却只有一声叹息。那是柳如是。
那夜,一位神姿艳发、窈窕婵娟喜欢诵着唐人咏月及流萤、纨扇诗的秦淮才女。为领略月色之美,她常随着月亮的升沉移动几榻。半夜回到室内,她仍要推开窗户,让月光徘徊于枕簟之间。月亮西去,她又卷起帘栊,倚窗而望,恋恋不舍,还常常反复回环地念诵李贺的诗句“月漉漉,波烟玉”。 那是董小宛。
那夜,17岁的她浓妆重彩地登上了花轿,然她身份不清,脱籍从良必须在夜间进行。她为人单纯,浑噩地就上了圆滑狡黠的官僚朱国弼的花轿。数月后薄寡情渐暴露,遂将你丢一边,依旧走马于章台柳巷之间。那是寇白门。
那夜,姑苏红颜陈琐芬,才貌双全盖凡尘。寻花公子争芳泽,田腕慕美乱人伦。那是陈圆圆。
那夜,茉莉香风透竹帘。轻歌曼舞摇檀扇,画舫萧鼓醉星月,缓鬓软香伴妩媚。 她坐于青瓦红檐,古色古香的媚香楼中。那是李香君。
那夜,还有那秉性灵秀,才艺杰出的马湘兰、顾横波、卞玉京。
时光就打了个小小的褶皱,四百年的岁月流年让南京这个江南一隅暂熄了兵戈铁蹄。秦淮河一派勾栏瓦肆,歌舞升平,笙歌彻夜。在这片俨然成为明末最为繁华的后庭花园,秦淮河畔的画舫上始终闪晃着他们如花的名字
这八个如丁香般的名字,这八个花明雪艳、神姿艳发、才情并重的秦淮女子,用尽一生的挚着和气力却并没找到最后的答案。
在小宛爱上冒辟疆那一刹那。她便收起珠玉秀发,挽成一个主妇的发。她如同一个赌徒在那乱世的年代紧紧抓住冒辟疆可怜的爱,押上了全部的自尊和情感。她含泪将自己的狼狈和尴尬吞下,依然把自己的温柔抹去冒辟疆的无情自私虚伪,所有的泪水和屈辱一概默默咽下。在她的心中,唯有这个在政治和经济上有一定保障的男人才能给自己一个安稳。不管这个男人在战乱中抛弃自己几次也好,甚至想把自己送给别人也罢,她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孤注一掷。
如是字蘼芜,就文学和艺术才华,她可称为“秦淮八艳”之首。尺牍《湖上草》艳过六朝,情深班蔡。她的画娴熟简约,清丽有致;书法深得后人赞赏,称其为“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个性坚强,正直聪慧的柳如是爱上了东林党的重量级元老领袖、文名颇著的大官僚钱谦益。
这位才情横溢、诗词书画惊艳至今的奇女子却也在最后才明白“钱谦益不是韩世忠,自己也做不了梁红玉”。一直以清流、忠孝为信仰的东林党领袖在清军兵临城下时,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沉思无语,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最后说了一句令后人无限鄙视的话:“水太冷,不能下”。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陈圆圆遇上了一个为她痴为她怒的男人。上天赋予陈圆圆太多历史的巧合,使她历经了太多风云际会的变幻。历史交给这个女人的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她的一切都已融为历史机缘中的一个因子,似乎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在她的生与死一瞬间。
那一年,柳如“一缕帛结项自尽,一缕香魂凄歌飘于秦淮河畔。
那一年,小宛万万没想到,直至她在冒家活活累死倒下的那一刻才明白,如此痴心的爱上了一个人,却要如此屈辱的活着。
那一年,五华山上,陈圆圆削发为尼自溺于莲花池,死后却还要背负几百年的骂名。历史是人家的,自己只是随波逐流的一抹水泡,而却成就了人家的传说。
那一年,满树的桃花已经凋谢,落红遍地。香君悄悄地合上了那把题有侯方域诗句的扇子,凄切地收拾好行装。她独自来到栖霞山下,在一座寂静的道观里,三千青丝尽削。“曾恨红签衔燕子,偏怜素扇染桃花。”她一生为之坚信的民族气节堡垒终于在侯方域步入清朝廷的那一刻崩溃。
让我们再看看和她们联系在一起的,自认君子的东林党政客们。这些自命清高所谓治国必先修身的政党政客们无一例外把这些弱小女子伤害得遍体鳞伤。满口的忠孝背后却尽是与仁义相背驰。
不论这些秦淮才女洗尽沿华如何的挚着痴情如何的向命运挣扎,在这些所谓的君子眼里,她们只是社会最底层的烟花女子,注定只能是男人手里闲余时的玩物。有时虽想给她一个怀抱,他们却再也无力撕开自己在儒家思想下编织了千百年的贵贱阶级的圈笼。即便是一不留意的拥抱,也只是用施舍的眼光怜惜的看她一眼。因为他们自己是君子,而她们只是烟花女子。他们是沉沦的,但我要说,这样的沉沦不灭。
曾记得: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沉思无语,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最后说了一句令后人无限鄙视的话:“水太冷,不能下
曾记得:在三海关大战中陈圆圆只身一人从乱军中跑回到吴三桂身边。使吴三桂士气大振。在那样的年岁里,像陈圆圆那样的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儿,吴梅村说得好:“妻子岂应关大计”。而真正糊涂透顶的罪人是李自成那样的男人,生生地逼反了一员虎将,自己用女人加大炮把国门轰出了个天大的窟窿,大明朝亡在他手里,真可叹上一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吴三桂是汉奸没错,但在我眼里,他还是个甘愿为爱人做汉奸的血性汉子,性情中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绝好注脚。而陈圆圆值得。
在中国这个男权主义长期占统治地位的国度里,太多的时候人们忽略了世上还有另外一种性别的存在,但与此同时又总是把历史的重责,罪责往女人身上推,美其名曰“红颜祸水”。这样看来陈圆圆还是幸运的没有被戴上祸国的罪名。
而事实上,无论是“助纣为虐”的妲己,还是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抑或是古今第一y*妇夏姬都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他们完全没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只不过是深宫里的一只小鸟,她们的举动仅仅是一瞥一笑,跟江山社稷毫无关系。她们连自我独立生存的空间都没有,更从河谈起颠覆国家呢?在那一场场腥风血雨背后,她们也是受害者,是被摧残的玩物。
她们只是顺从,顺从命运的安排,顺从男人的摆布。她们永远成不了主角。偶有几个出头的也只只能是昙花一现。淹没在男权社会里。唯一的女皇武则天死的时候也要求去皇帝号,以皇后自称还政于李唐。
在那样的岁月里,象昭君那样的走出去的,其实还不是最不幸的。至少她还有一个家(一个虽没有伦理观念的野蛮部落。)但至少可以寄放自己的躯体和心思于其中。
其实更不幸的是那些被皇帝诏进皇来的女人。试想一个皇帝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身体又不是铁做的。即便是宫廷药师研制了大量的春r*也依然无法于残酷的光阴相抗衡啊!再说那时的制药水平能有多高呢?一般的情况都是皇帝不吃药还行,一吃药就完了。有的甚至为此丢了性命。
加上后宫佳丽三千,数量众多,就一个个的看一遍都得多少时间?更何况要皇帝一个个的去给予她们夫妻的关怀与体贴呢?所以对于大多数的来说,只要踏入宫门就已经死了。
她们的青春将在铜镜与脂粉中一天天的逝去。没有选择、没有反抗,只有等待与无奈。皇宫是华丽的,但这华丽的宫殿也就是她们的坟墓。历史上有数也数不清的美女惨死宫中。因为争风吃醋,争权夺利而死的女人何只千万呢?
就连皇后得到善终的又有几个呢?五百九十九个皇后一共有多少这样的悲剧呢?有的甚至就因为寂寞孤独而死。也就是这样一群饱受人间痛苦,无法享受正常人的生活的受害者,还经常被人指责为“红颜祸水”有时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们的美丽。难道长得漂亮也是错误吗?
今天看来在明末清初的那段萎靡的岁月里,女人似乎非常地关心国家大事。他们不逊色与自诩为君子的东林党政客们 。
是董小宛、是李香君、是柳如是、是陈圆圆、是顾横波、卞玉京、寇白门、马湘兰。是她们穿透着四百年的秦淮河风来到我眼前,浅笑薄颦,爱恨情伤,所有的一切历历在目,让我触手仍可以触摸当时的社会余温。
一条秦淮河,长长的流过尘封的史书。每一处急流浅滩便是城头王旗的见证,朝代的替换,强有力者的登台与谢幕,带动着秦淮河水踉踉跄跄流去。女人,烟花女子就是其中的小小浪花。小小的沉沦者。然而那样的沉沦不灭,那样的沉沦提醒我们,女性是那样的鲜活,是那样的矗立。
没有传奇,秦淮八艳纵然情横溢,美貌纵然惊艳无双,对于她们,在乱世里辗转跌起中、在凡尘间腾挪闪躲中留给她们的只是伤痕累累,生存与爱情、梦想竟是个可望不可及的天堂。
今夜的江南,秋声寂静。秦淮河的波光碎影,或许隐约能见欢笑的余波。而传说中的红粉佳人,锦裘角枕上的缠绵依偎,肌肤与发丝的辗转相亲,仍然在相爱的那一刻停留。那若有若无的爱恋,那怕只是海市蜃楼般浮现,隔着红尘三千丈。但是她们的灵魂,依然踉跄着,朝那掬不住一手的河水奔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走在为爱为梦的路途上,渐行渐远,慢慢忘了初衷,暮色苍茫时蓦然回首,竟然,已经过了一生。
风月的秦淮越过迷离的乱世风烟,为生而累、为爱而疼、为梦而痴,透过细雨朦胧的灯火,数百年后的秦淮河畔依旧莺歌燕舞,却不知还有几多为生为爱为梦的秦淮女子在琵琶声中独唱《桃花扇》。那岸上的我们还能以为沉沦的她们是败类,是祸害?
沉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今天的风花雪月不堪比。那样的女人永远不灭,那样的沉沦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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