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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街18号,洁洁花店扬弃

发表于-2008年11月16日 上午10:03评论-0条

——读艾傈木诺诗集《以我命名》

艾傈木诺是唐洁。有次问她,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她说她有傈僳族和德昂族的血统,艾傈是德昂语,木诺是傈僳话。“艾傈木诺”可以翻译,有很好的意译。但对唐洁来说,汉语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我发现和认知。她的第一本诗集《以我命名》,署名艾傈木诺,强调了这种溯源回归。

诗集开篇即是《以我命名》:“傈僳人和德昂人牵手/结出的一颗草籽”,“异族人和异族人/相爱的结果”。她交待了生命的来源,强调了“异族”相爱的结果。她试图从两个民族的舞蹈、服饰中,发现父系、母系的基因。然而,她拥有的只是童年的记忆。“不会跳阿爸爱跳的锅庄”、“阿妈出生的地方/我没去过”,失落、遗憾扑面而来,郁结于心,浓得化不开。越是追问,越是失落,越是珍视,越是遗憾。好在,她“固执,顽强,豪情似火”,也“温柔如红木棉”。没有因最初印记的模糊而放弃探寻,没有停留在内心的追思和回忆中。她开始悄悄地,同时也是坚定地走访德昂族村寨。从一个山寨到一个山寨,在没有文字的口语相传中,在建筑和生活的无声传递中,在生存环境的自然中,了解这个古老茶农,发现自己。

诗集第一卷“以我命名”,收集的诗篇中,绝大部分是唐洁一段时间游走于德宏州境内德昂族村寨的感悟。看诗名,《南桑》、《处东瓜》、《二古城》……等等,都是一个个德昂族村寨的名称。读着这些诗篇,可以看到唐洁一个人,背个包,孤独而又坚定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走到山的深处,德昂族的村寨,她就住下来。她还带着明显的“异族”特征,她在努力找寻血液的源头,她在努力洗净虚妄,回归本真、回归“本族”。在这些方,她找到了生命的共鸣:“白鹭头德昂族山寨/一百年前,也许是/一千年前/就长了一树茶”(《白鹭头》)。“十月的肩膀上那只十月的蜻蜓/是我来世的菩提”(《茶叶菁》)。“是一双枯老的手/背诵着你的名字远去”(《回环》)。她感受民族的苦难:“时间的雨水注满了/伤痕脚印/……岁月用刻刀/划离这难以治愈/……安详分裂历史/爱恨记忆在某一刻/停止”。也发现演进的前景:“阳光代替雨水/成为远去背景”(《帮外》)、“要走的/慢慢走开”(《弯手寨》)。

这个小辑的编排很见心思,前面大部分是关于德昂源头的寻访和回归,后面接着是唐洁当下的生活所在。《爱瑞丽》、《畹町桥》、《姐告桥》等等。她在细心地发现着此时,感受着当下,赞美着现在:“瑞丽/写在水上的名字/”(《瑞丽江》)。“风顺着桥面吹/吹乱缅甸姑娘清晨的长发/傍晚返回瑞丽时拂动一棵菩提”(《姐告桥》。最后一首是《1970年纪事》,“我光荣成为卫东公社新社员”。于是,甚至可以这样读:唐洁出生于1970年的卫东公社。小辑几乎成了一个有时间和逻辑关系的整体,回归而不改对当下的热爱,这一切起始于1970年的“卫东公社”。

唐洁的追溯和探究,有两个层面:一是个民族的,一是个人的。民族意识的觉醒始于个人意识之后,始于诗歌之后,来源于个人意识的强化,得益于诗歌的深化和推动。她诗歌创作的时间进程,大致体现了这个关系。她首先创作的是《蝴蝶》系列,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后,约在2005年集中时间走访了德昂族村寨,完成了“以我命名”中的大多数。第三辑“苇花茫茫”多数写作于探访德昂族村寨之后。

大约2003年,唐洁因为《蝴蝶》而被关注。诗集第二卷20首全部是关于“蝴蝶”的。其中,只有普通意义上个体感情的反省、追问、质疑。“蝴蝶”第一首《寂寞》起句:“放弃到一种飞”,某种程度奠定了这个系列写作的基点和走向。系列中,现诗的优点和不足同时展现,灵性的诗句和个人化的语言搭配同样引人注目,古诗的灵感、意境和现诗的压抑、无忌相互交错。几次读这组作品,都没有清晰掌握住主线、把握住变化。当然,这不是说诗不好。从现诗的“私人写作”定义,到“诗无定解”的传统解读方式,评说诗歌,远不是简单的“好”“坏”区分。虽然“蝴蝶”系列相对隐晦,相对“私人化”。但是,大致的情愫、整体的指向是可以感受的。总体而言,这个系列与情有关,为情所动。情之美好不言自明,情之动人千古不变,情之易逝苦楚无奈,情之守候哀怨甜蜜,情之得失无迹无常。《寂寞》里“庭院空等了一天/便就此荒芜了百年”,一日三秋、转眼万年的感受,让“寂寞如同香气覆盖”。《温情》里“想象一个人的时候/那人要远得没有”,把想的那人虚化。“她曾经来过某个地方”,又具化。这样的想象,可以天马行空,温柔、甜蜜又残酷。在《空》、《逝》、《祭》里,有难得的“理智的狠”,绝望而不呼天呛地、歇斯底里,冷静地、理智地“看”着自己的感情:“我的肉体(我未来的尸体)/你现在就开始腐烂”、“我客客气气地痛了痛/……不过如此而已”、“放一只鸽子是飞/放一只乌鸦也是飞/……原来爱和恨都可以这样简单”。《影》里,“谁在这世上和自己的影子作对”,已经有了哲学的思辨。《白蝴蝶》和《另一只蝴蝶》,甚至超越了感情,进行了感情内容和形式的思辨。《水边蝴蝶》读起来最轻松愉悦,水波荡漾、天空晴朗,“一只蝴蝶贴着水面飞来飞去,和鱼说话”,不要追问句子蕴涵的意思,不要揣测作者心思,就当一幅风景画、一段安静的mtv欣赏。

“苇花茫茫”收集的诗,从题材到形式都较为繁杂,主调是写实和口语化。有现实生活“要小心绕过”的《路过从前的家门》,“卫生间水龙头嘀嗒嘀嗒/会不会吵了你的睡眠/厨房里……破瓷片儿/你一定要当心”,“就像绕开婚姻”,惆怅地回忆,小心地回避。我们都曾经搬过家,都有过路过从前家门的经历,都有着再也回不去了的历程和心情。当路过因婚姻离开的旧家门时,我们感到那些过去,如同破瓷片儿,在心。路过还是绕过,如何下得了决心、叙说得清。有豁达的感悟《感谢》,“感谢爸爸遇见妈妈/……感谢寻我而来的男子/感谢他前世背我过河”。唐洁的现实生活曾经不如意,《感谢》里感谢的,或许还曾伤害过她,但她还是坚强地走过来了,认真地说“两个人相爱/生个孩子/我要的就足够了”(《嫁》),真诚地感谢生命。有一些探索的童谣、民谣形式的作品,如《芝麻和西瓜》、《招魂曲》、《狂》、《江东坡》等。这是现诗的一个变化可能,但这种形式如何恰当处理,如何将谣的节奏、语境和诗的底蕴、语境统一起来,还没有非常成功的经验,还需要细致地尝试。

明显感觉,“苇花茫茫”里,唐洁的视野宽大了一些,技巧变化多样了一些,写作的意识更现代了一些,取材和技法上,都在进行着各样的探索和尝试。因此,她的风格还没成型,她的探寻和回归还没完成,她似乎在调整,寻求一种自己的方式,突破或者转向。她需要走得更远一些。希望这个过程中,她始终记得“艾傈木诺”,不在流行和技法里失去理想和坚持。

诗集里有首《边城街18号》,“边城街18号/洁洁花店/住着我。以及我的玫瑰花……洁洁花店其实没有脸庞”。这曾是她真实生活写照。有过一段时间,她还在花店旁开过擦鞋店。后来,城市改造,花店拆了。记得一次去看她,傍晚时分站在店前,暮色渐浓,边城街萧索,让人想到江湖,我写了“傅红雪拖着断刀走过。洁洁独坐临街窗边,花店无花可卖”。今天,读《以我命名》,觉得唐洁就是傅红雪,寻找和证明着作为自己的生命。差别是,唐洁手捧鲜花,一路歌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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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心灵苦渡点评:

如读诗作。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