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太太一个人在空空的屋子里溜达来溜达去,时间已经来到了11月上旬,城市的街头因为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的缘故而变得无法安宁,秋风扫落叶的声音让她心里突然有一种空落的无奈,今天是怎么了,心是这样的难受,儿子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了,给儿子织的毛裤已经叠好,放在了自己的床头,天冷了,他很担心儿子的腿,同时担心的还有儿子的婚姻,儿媳妇雅娟上次来的时候,老大的不高兴,她诚惶诚恐的询问,却挨了雅娟的一个白眼,你问你儿子去,他下岗了,家里的生活都靠我一个人的工资,现在东西这么贵,我就那么几个钱,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儿子没来,他已经知道了一些端倪,儿子自小听话,初中毕业去了技校,毕业后,分到了金华毛纺织厂当保全工,由于很能吃苦,还得过厂里的嘉奖,那年她和爱人离婚后,儿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儿子每一个成就,哪怕是小小的,她都会心神愉悦,相反,儿子的痛苦她也会感同身受。她一直在情感上感觉欠儿子的很多,儿子小的时候,她因为工作没有带,而是把他交给了幼儿园,办了长托,儿子上学了,她又支援边疆建设,一去又是三年,等她回来,儿子已经上了初中,为此,爱人经常在儿子面前揶揄她,你看你,工作忙成什么样了,你就不应该结婚,有孩子。
儿子上了初中,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她跟领导说,希望可以调换一下工作,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儿子,她去了单位下属的一个小单位,每天可以按时上下班,她买菜,做饭,收拾屋子,想把欠这个家的爱都补回来,但她还是感到了情感上的隔阂,爱人对她的表现虽然尽力接受,却不温不火,而儿子呢,每天坐在台灯下,对着书本愣神,她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儿子跟前,她翻阅儿子的作业本,想给儿子讲讲其中的难点,但儿子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儿子说,妈妈,我不想上大学,我要上技校,好快点工作,这样你就可以不用东奔西走了。她抚摸着儿子的脑袋,眼里是愧疚的泪花。
有些东西她永远无法再弥补上,比如爱情,比如婚姻,爱人提出了离婚,她瞪大眼睛问为什么,爱人嘲讽的说,你不是个女人,因为你没有母性。
她无力的把目光投向了儿子,儿子却淡漠的把眼睛转了过去,她想了想,同意了,爱人把房子和儿子给了她,那个女人就站在门外,开门时,她和那个女人目光相对,她看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她没有的东西,比如妩媚,比如婀娜,比如含情脉脉。
她接受了命运给与她的安排,她想,既然不能过好前半生,就把后半生都交给儿子,她甚至暗暗发誓,为了儿子,她可以做一切。
儿子上班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交给了她,她激动地手颤抖,她说,儿子,这钱妈给你存起来,留给你娶媳妇。但儿子却玩世不恭的回答,我不懂得爱,因为我没有得到过,她惊呆了,仿佛凭空被人兜头一勺冷水,冰的缓不过劲来。
儿子的婚姻终于被摆到了日程上来,有人上门,想替她的儿子说对象,她诚恳的对那些人说,你们只要给我的儿子说个好媳妇,我给他们当老妈子都行。
那天,是雅娟第一次登门,她忙前忙后的招呼着,她端详着儿子的对象,心里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人在设计院工作,长得又好看,重要的是,雅娟很爱她的儿子。
她拿出毕生的积蓄给儿子买了一套商品房,一个小小的独单,一室一厅一卫,她跟儿子和儿媳妇说,你们先住着,过几年,有了孩子,你们就搬到我这来,我找个养老院,你们不用担心。儿子和儿媳妇面面相觑,儿子说,妈,你哪都别去,因为你有儿子。
她心头一热,激动得浑身颤抖,二媳妇也甜甜的说,有我们的,您别担心。
儿子结婚后,她坚持一个住,而不去儿子的那个小家,因为有一次,儿子出差到外地,给她打来电话,让她经常去他的房子看看,别有小偷,她问儿子,不是有雅娟吗,儿子说,雅娟她妈家里有事,您就辛苦辛苦吧。放下电话,她犹豫,如果去了,雅娟会不会不高兴,但她一想到雅娟那甜甜的笑容,心里就烟消云散,应该没事,她想,她有一把备用钥匙,是儿子装修时留给她的,那段装修的时光,都是她在现场盯着,她不想让两个孩子耽误工作,拿起备用钥匙,她想都没想的就向儿子家走去,风吹着她的头发,她顾不上整理,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了,她想的是,儿子的家窗户是否关了,液化气罐是否关了。
那天从儿子那回来,她感冒了,躺在床上,她感叹自己上了岁数,晚上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来了,是雅娟,雅娟在电话里说,以后没事您就不要到处跑了,把自己累病了,不值得,我会照顾好家的。她还想问问,儿子什么时候回来,那边却撂了电话。
儿子回来了,给她带了一套衣服,儿子说,正好逛街的时候,看到了,就买了,她穿上了儿子给买的衣服,照着镜子,喜悦溢于言表,稍后,她问,给雅娟买了吗,妈岁数大了,买不买没有关系。儿子笑了,雅娟有,您别管了。
周末的时候,她包了饺子叫儿子和儿媳妇来吃,她特意穿上儿子给买的那套衣服,她想,老天还是心疼她的,她有一个好儿子。
儿子和媳妇来了,她沏茶倒水,但当她想让雅娟看看她的这套衣服时,她却明显感到雅娟的脸色不对,她问,雅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雅娟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把儿子叫道厨房,问儿子,怎么回事,儿子说,没事,心眼小,闹的。
她知道,有些事情,她应该回避,而有些事情,她要早做打算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无处可去,有的时候,她真想去儿子那看看,跟他们说说话,给他们干点活,但儿子却说,您去了,我们也照顾不了您,我和雅娟都忙,要不给您雇一个保姆吧。她摇摇头,不再言语。
儿子下岗了,她心神不宁,眼看着一个家要有崩溃的可能,他去了各大招聘会现场,给儿子谋职位,却无果。
她没有办法再帮到儿子,眼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老了,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儿子的负担,就紧张的睡不着觉,她买了毛线,给儿子织毛裤,因为儿子的腿在工厂做工时,因为穿的单薄而冻伤过,今天,毛裤终于织完了,她把毛裤放到了床头。
其实,今天不是周末,她却打电话执意要儿子和媳妇来吃晚饭,儿子在电话里说,妈是不是有什么活,我周末去干行吗。她说,哪有什么活,就是有,妈也不会让你干,你已经够累的了。妈给你织了一条毛裤,你过来试试。
一会,儿子就会来,她真想他,但她有了另外一种爱的方式,她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养老院,下周就搬过去,自己有工资,在养老院的生活应该没有问题,她希望儿子能把这套房卖了,去干点小买卖,好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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