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家也不知咋的了，辈辈都那么难得女儿，轮到赵甫这辈子，他所担心的又出现了，他一连生了三个小子，但是他没有认可，他十分清楚，人这一辈子如果没有女人的爱，那是命最不好的，他认为，特别是女儿对父母的爱最真实细腻，所以他宁可去参加“游击队”，也要要一个女儿，他真的如愿以偿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在他们夫妇将近四十岁的时候来到他们家。给她起个乳名叫四丫，可想而知，他们一家该是何等的娇惯她，视她为掌上明珠，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吓着。她在家里说话的威力像慈禧，生活待遇像公主，她生活的方式像小鸟，她任性的程度像一匹小野马，五岁还在吃妈妈的奶，七岁上学的得家人接送，十几岁了还得妈妈给洗脸。待到十八大九了，还视家为幼儿园，她的兜里一直像一个小银行，她几乎吃黄了小卖店，她不知道钱是辛苦挣来的，不知粮食是在地里收来的，不知道人的岁数是在年年增长，对别人对他的情与爱她就知道是应该.她用吃喝玩乐迎来了她的青春期。她虽然一切如旧，但是他的父亲赵甫正在绞尽脑汁考虑她的婚事问题。因为他清楚他的宝贝女儿，所以他为选择女婿制定了五“不”原则，一是不找有钱的，二是不找当官的，三是不找城里的，四是不找远处的，五是不找岁数小的，根据是：钱多情就少，官大架子大，城里人娇气，远处人不知根知底，岁数小的不知疼知热。他说宁可给穷人当祖宗，也不给富人牵马提镫，鉴于上述原则，他的女婿应该在本屯里产生。虽然他的女儿还不足十九岁，而他物色的人却都在二十五岁以上，功夫真的不负有心人，真的在他们屯里找到了比较合适的人选，大伙都叫他牤子（外号），

二　

顾名思义，意思说他似牛，说他似牛不只是说他有力气，还有他任人摆布与任劳任怨的性格，他与牛所不同的就是牛吃的是草，他吃的是饭。牛是四条腿走道，他少用了两条腿。而这一切都是赵甫所在意与欣赏的，所以一个决定也就在赵甫的脑海形成了，可是也许好事多磨的关系，当他的想法与他的家人说出的时候，却遭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反对，特别是他的夫人，几乎是坚决反对，她说这是将孩子送进火坑，说就知道出力的人最没出息，当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她丈夫的一句话噎得只打嗝抖，他说你知道啥，天鹅吃癞蛤么，与癞蛤么吃天鹅是一回事吗？好在在哪个家庭只存在建议权，不存在否决权，这个事就这样得在家庭里通过了。　

在这么一天，赵甫通过媒人，把牤子叫到他家里，　

牤子接受了他们家里主要人物的接见。　

首先接见他的当然是赵甫，他们进行里直截了当的谈话，　

“我想把我的老闺女嫁给你。”　

“啊！不会吧，你不会是逗我玩吧？”牤子几乎大吃一惊。　

“但是得有条件，”赵甫说得很认真，“你必须拿她当小孩那样的伺候着。想娶她，就得答应我。”　

“擦屎端尿我不能，别的我答应你。”　

“说话可得算数啊？”　

“说话不算数出门让车压死！”　

“好了！就这一句话够了，这事就定下来了。”赵甫的接见就这样的简短结束了。　

接下来接见的是赵氏　

“其实我们接见你只是走走形式，你们的婚事只有你与他（赵甫）才说了算。但是有些话我必须得说，我的闺女你也多少知道些，她不能锄田抱垄，锅台灶恼也不行，洗洗涮涮没干过，一肚子玩心，没顺口的从不动筷子，这样的人能过日子吗，就算你有力气能干，有他这样的一个媳妇，就是你挣折缰绳卡掉牙那日子也过不起来啊！”　

“这些我都知道，过日子不一定非得有钱，乐乐呵呵比啥都强，再说有钱难买乐意，我就得意这口，我就是照这样娶的，就不待差事的。这你放心。”　

“你可得想好了。”赵氏咳了一声，无可奈何的低下头。　

最后一个接见的是四丫。　

“你娶了我咋称呼我啊？”，四丫单刀直入的问。　

“叫媳妇。”　

她摇摇头。　

“叫屋里的。”　

她笑了，“屋里的东西多了。”　

“对啊，你不是东西啊，再不叫宝贝？”　

“宝贝也是东西啊。”　

“叫哎？”　

“我最烦那个称呼，哎哎的，得该死的病了咋的？”　

“那叫啥啊，你说了算，不让我叫妈就行。”　

“叫小妹妹。”　

牤子一拍脑袋，“对啊！我咋没想到这呢，就这么叫了。”　

“还有一个要求，”四丫脸色羞红，“睡觉的时候不许趴在我的身上。”　

“啊？”他大吃一惊，“在旁边那能睡觉吗？”　

“你傻啊？你不是属牛的吗。”四丫低下头暗暗的笑了。　

牤子捉摸半天才恍然大悟，“我驼你就是了。”　

“还有一个要求，在五年之内咱们不要孩子，不管你同不同意。”　

“因为啥啊？”　

“有了孩子你就不疼我了。”　

“可也是那么回事，我答应你。”　

四丫开心地笑了，“看来我爸还真的有眼光。”　

“你问完了，该我问问你了，说实在的，你爹与你妈说啥我不在意，我就想听听你的口吻，你真的想嫁给我吗？”牤子认真地问。　

“那还会有假嘛。”　

“婚姻事可是一辈子事，这可不是住家看狗玩，别人一驾弄就脑瓜筋一绷，得自己拿主意，不能光听你爹的。”　

“你说错了，是我爸听我的。”　

“听你的？那你嫁给我不觉得亏吗？”　

“哪里能看出亏啊？”　

“就你这小模样，小岁数，能找一个比我强给多少倍的。”　

“你指的是啥啊？”　

牤子挠挠脑袋，“比如有钱的，当官的，出名的。”　

“跟你说一个词不知你；理不理解。”　

“你不就比我多念三年高中吗，啥词啊？”　

“幸福观不同而已。”　

“你的意思不就是有爱驴的，有爱马的，有爱鵮叨木的，由爱鹄不拉的。”　

“啥啊！”四丫憋不住地笑了。　

“打个比喻说，”牤子脸色绯红，“就像洗澡，有的喜欢澡堂子里的热水，躺在那让别人摆弄。有的喜欢在水泡子里，打狗跑，扎猛子。”　

“不管咋比喻，反正我就看中你了，”　

“那你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我也是图宜营养丰富啊，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这一堆一块，在这摆着呢，你要乐意，就回去准备吧。”　

牤子乐得闭不上眼睛，乐颠颠的跑回家。　

三

他们结婚了。牤子兑现了他的承诺，四丫除了睡觉的炕挪窝以外，所得到的非但不少，甚至还有余。他们的蜜月虽然不是那么浪漫，但是却是过得很甜，不愧是蜜月，在这整整三十个日日夜夜里，牤子与四丫没离开一步，他们的活动范围就是在那几十平方米的屋内空间。可以说窗帘不管是黑天与白日，几乎没有拉开的时候，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确切地说四丫几乎么没穿过衣服，就连吃饭都是披着被子盘腿坐在火热的炕头上，撂下饭碗便又一头扎进被窝里。牤子则忙个脚打后脑勺子，家里的一切活他都百分之百的承担，他天天早早的起来，做好了饭，接着又把洗脸水端到四丫的面前，吃完饭后，他要检桌子，当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的时候，自然也专进被窝，他自然的沉浸在无限惬意、幸福、开心、销魂中。虽然有时他感觉十分的疲乏，他甚至有像抗了一天的麻袋那样的疲劳感觉，但是他仍然不惜汗水。有时就连睡觉也会笑出声来，四丫问他咋的了，他说做个梦，梦见冷手在抓热馒头。逗得几乎没让四丫乐过去。本来就闲不住的牤子，再加上在近一个月来又自觉的养成了为人按摩的习惯，特别是按摩的对象又是四丫，尽管一双大手是那样的拙笨，但是也许是他按摩的部位的准确，所以四丫每每在接受按摩的时候，不是止不住的开心大笑，就是激情的呻吟，总之给人的是十分舒服的感觉。可想而知牤子的舒服的程度要胜过她多少倍。

一个月的蜜月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在这么一天，三丫还在牤子酣睡的时候就起了床，她做好了饭，又将洗脸水端在牤子的面前，坐在他的身边，耐心的等待着牤子的醒来。

少许，牤子醒了，当他看到四丫坐在他的身边，特别是看到热乎乎的洗脸水之后他大吃一惊，急忙问，“你咋起来了呢？”

“那还老躺着。”

“咋没招呼我呢？”

“招呼你干啥啊，这几天把你造够呛，哪像牤子，简直是瘦驴了，寻思让你睡一会，饭我都做好了，要不睡就起来吧，洗洗脸，吃完饭好出门。”

“上哪去啊？”他有些不知所措，“你生我的气了？”

“不是啊，我想让你去街里买点东西。”

听到此话，牤子急忙的穿上衣服，“你想啥吃了，我这就去给你买。”

“想猴头燕窝鲨鱼翅，还有王八毒蛇大虫子。”四丫说着憋不住地笑了。

“大虫子是不是海参啊？”

“你可真够实在的了，你没看见都有人动刀了嘛，该拾到秋了。我想让你去买把镰刀。咱也该动手了。”

“哎呀，这还用你操心，不是我吹，干活家伙式我预备的最全。”

“现在不是又多一个人了吗。”

“咋的？你也要下地！”牤子瞧不起的眼光看看四丫，“就你这小矫孩下地，不用一天就把你拽拉垮了。”

“能干多少干多少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我告诉你一句实话，我可是大老爷们，我能说起媳妇，就能养起媳妇。让你去锄头田报垄，那是往我头上扣屎盔子。”他笑咪咪的看看四丫，“小妹妹你放心，这辈子我不会让你的脚印踩在垄台上。”

“那我自己在家也闷趣啊。”

“你乐意去也行，你就揣兜瓜子，坐在旁边看着我，我保证干得更来劲。”他突然认真起来，“我牤子到啥时候说话都算数，你就把你的小脸蛋给我保护漂亮的，小身板给我保护直柳的，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芒子真的说到做到，他不让四要做任何活，他不但贪黑起早的做外边活，也尽量的抢着去干家里活，四丫真的像一个天真快活的孩子一样，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

时间荏苒，五年过去了，使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嫉妒了他们的恩爱，要按他们的脑袋了。

四

有这么一天，三丫突然有几声咳嗽，当然他没有在意，可是几天后，她发现他吐的痰里有血丝，此时她大吃一惊，她立刻想到了，她是不是得了肺癌病，她想到这里并不是没有根据，因为她的一个亲叔父，就是死于肺癌，开始也就是发现吐痰里的血丝。于是她急忙背着牤子去了附近的村诊所，给他看病的是一个曾几何时靠光着脚丫起家的老大夫，他摸了一阵，又听了一阵，又想了一阵，最后才吞吞吐吐的问，“你的家属呢？”

“家属？”她略一迟疑，“他……他没来。”

“这……”他也略一迟疑，“我还不能看出是啥病，你最好去肿瘤医院去看看。”

这一言表，四丫就明白了，她知道这是大夫对待所有癌症患者的惯着，她没有说什么，她几乎趔趄地走回家。回家后她便一头扎在炕上，她哭了，泪水湿透了枕巾。她最难过的倒不是她只有二十五岁即将离别这个世界的年龄，她最痛苦的莫过于对牤子的歉疚，她绞尽脑汁所想的就是如何能在他最多有限的五个月时间里，来报答牤子五年来的对她的恩情。她要在她尚存人世间的每一刻把她一切都倾注给她最心爱的人。她于是首先决定，她把一切痛苦悲哀折磨都暗暗的隐藏在内心里，她这样做的目的很显然，她真怕牤子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治现在还没有人能治好的病，再一个就是她要把她有限的精力作为报答尽可能的全部释放出来。

她真的这样做了，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在拼命的做力所能及的活的同时，还尽量的给牤子温柔与呵护。她的反常的做法叫牤子受宠若惊，当然牤子不忍心让她这样，虽然他还不知四丫得病的内情，他们有时为了抢着洗衣服竟撕破了衣服。为了扫地他们抢坏了笤帚，为了洗碗竟弄翻了桌子。若是在平时，牤子下地去产地，中午他都是带饭去地里吃，他是为了节约来回走路的时间，自从以四丫结婚以后，他天天中午都回家来吃饭，他说就是为了看看四丫，自从四丫发现自己的了不治之症以后，四丫则天天去给他送饭，尽管牤子极力反对，但她以自己在家孤单为借口，坚持要给他送饭，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的是，她的心血及他们家一天的伙食精华都体现在这盒饭菜里。牤子吃着香喷喷的菜肴，还不时地将那里的精华夹给四丫吃，四丫则说他在家也是吃的这个，实际上，四丫吃的就是每天牤子吃的剩饭菜。在牤子吃饭的时候，四丫都要拿起锄头，去产地，正可谓“锄禾日当午，泪滴禾下土”，她清楚只有这时才是她发泄痛苦与悲哀的时间。牤子吃完午饭，她会偎依在他的大腿根上，向牤子平时抚摸她一样的抚摸着他的敏感部位，还不时地亲吻那里。牤子在产地的时候，他会在旁边给他打伞，她会一直陪他收工而归。

她想到的，打算做到的，她真的做到了，她这样的坚持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四丫很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很可能恶化，她可能再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了，那时也许牤子会发现他的病情了，她为了尽可能的减少牤子的痛苦，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她做了一个叫人匪夷所思的决定，把最后的一点资本生命作赌注，他在牤子没在家的时候，她穿上还是结婚那天穿的新衣服，眼含泪水，移情别别的离开她那可爱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