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下班回家,把自行车推进老宅,听见玉英家的厨房里发出锅碗瓢盆的声音。他很本能地想叫一声,“玉英哪,这么早就从粥店回来了?”可转念一想,不对,里面的人要是她丈夫,那不就很尴尬?平日里自己和玉英多说上几句,开点小玩笑,王六九眼睛就巡来梭去的……哎,该压住嗓子的时候就得压住,否则就多事。
李老师在老宅的楼梯口停好车,上了二楼自己的家。可心里总觉得有桩事情未了,感觉上很受压迫。在小画室里磨蹭了一阵,点了支烟,来到走廊上透气。在走廊上吸烟是他的一个老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他自己也不说不清。也许是某个飒爽的秋日,想看看燕子飞来没有,就时常点了烟候在走廊的栏杆旁。飞龙画凤的内屋檐下有只肥硕的牛腿,牛腿旁就有一只年数很久远的燕子窝。春去秋来的燕子,似乎象征着老宅的春天。
可那阵子,燕子就是爽约不来。倒是三头两日地看见玉英在天井里洗菜。她就喜欢在天井里洗,说是场面大,摆得开。李老师看燕子窝的时候,顺便也看看她。她的前胸后背都能给人以部分联想。于是,习惯成了自然,吸烟也多了一层隐秘的享受。
玉英的老公王六九从厨房冒出来的时候,李老师嘴里喷出来的烟雾正在空中起舞。他低头看见王六九左手捏着的大蒜头,右手夹着筷子托了碗鸡蛋面。王六九理了个短而直的平头,趿着一双塑料拖鞋;开满鲜花的短裤大而肥,衬着精瘦的前胸和猥琐的面孔。他懒洋洋地走进天井里,然后靠在斑驳的门柱上,吃起手里的那碗面。
“死鬼啊,嫁你是前世欠你。”看到王六九,李老师总忍不住要想起这句话。玉英经常吊在嘴边,一不开心,就拿出来唠叨,久而久之,便在李老师的耳根生了茧,一遇上当事人,茧就发痒。玉英前世欠不欠王六九,这个问题李老师他不晓得,也不可能晓得。可玉英对自己老公不舒服,全世界都知道。眼睛再毛的人,也能从他们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中,看出端倪。住大宅子最里间廖师傅那个七十岁的老娘,麻将一输给王六九,嘴一瘪就揶揄人:你六九这辈子是气也好命也好。牵红线的月老当年感冒,哈欠一打,手脚一抖,结果,牵错了姻缘线。好了,便宜你六九,娶了个西施!大伙听了都笑,王六九虽说挨骂可心里却欢喜,嘴里应着“那,那是”。谁不知道玉英是个美人胚,虽已徐娘半老,但她身上显出的那种白净壮实感,和那种能一个劲地往外冒的气息,还真让人的心眼绕不过去。在绵纺厂上班时,就有人叫她“棉花”;下岗开了粥铺,一下子又成了“鲜粥西施”。反正,她就是那种让心里有“贼”的男人贼喜欢的女人。
“李、李老师,你回、回来了?正找你呢。”
王六九看见李老师后,下意识地将搭在左膝上的右腿放下,眯着眼睛翘着嘴,不咸不淡地笑。李老师也朝他点头,然后忍不住扭过头,无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经常守望的燕子窝。
王六九紧接着就上了楼。一个饱嗝将满股子大蒜味喷过来的同时,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想求幅“牡丹花开图”,画题是——花开富贵,心诚则灵——他要挂在彩票专卖店招财进宝。几个月前,王六九的某个麻搭子买彩票得了好几万,让他很眼热,就跟着买起彩票,等天上掉只金蛤蟆,地上长根玉竹笋。中过几个小奖。好了,就是这十几块用钱换来的钱,让他发了兴,磨来磨去,硬是从干了好几十年的酱油厂提前病退,开了间彩票专卖店。玉英说那就叫泡在彩票的酱缸里做发财梦,还真的一点不错。
“六九,你不知道,我们画画的人,都是有专攻的。”李老师请他坐下后这么说。“比如我吧,单画竹。偶尔才画些荷花、海棠、水仙什么的,都是淡雅的。你让我浓墨重彩画牡丹,难我了。不是不能画,怕画虎不足反类犬,挡了你王老板的财路。”李老师也不是不帮他画,只是想等等再说好了,急啥呢。
“李老师出、出手,啥都好……上次帮玉、玉英写的那块招牌,呜唷……”王六九话未说完先咯咯咯地笑,笑起来皱巴巴的面孔更像一只风干的烂桃。面对着这张烂桃脸,李老师心里竟不由地埋怨起来:玉英哪,你当初怎么就同意跟他了呢?莫非他的耳朵里藏了支孙悟空的金筘棍?呵呵,真不想替他画,给多少钱也不愿意。当初,玉英求写的那块招牌恰恰相反,倒贴也愿意。也就四个字,宣纸写了一张又一张,小画室里,满眼都是“玉英”或者“粥铺”,癫了似的,一连写了三十几稿。定稿后仍然意犹未尽,决定再送幅狂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芳——这幅作品至今还挂在“玉英粥铺”收银台的上方,与她朝夕相处。玉英私底下曾经问他,这个字怎么读,那句话什么意思……他都似菩提拈花笑,避而不答,显出几分少有的神秘和暧昧,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很美妙。
“老李,接菜。”
楼梯口传来一阵软塌塌的脚步声,和同样软调子的苏州方言。李师母淑芳回来了。李老师开门迎了出去。王六九趁机收拾起压在黄裱纸上的那只罗汤碗,抬腿走人。淑芳回屋后,追问王六九的来意。李老师实话实说,说他想要幅画。
怎么又来求这求那的?
李老师没说话,淡然一笑。
师母再也懒得多说了,皱着眉指了指自己病怏怏的腰。李老师会意,坐了过去,做起了师母布置下来的课外作业。
淑芳是越来越显老了。不仅头发染上了岁月的白霜,肌体也好象萎缩了几分,和他记忆中风姿卓越、鲜活生动的样子,相去甚远。当年,他从师范毕业,分在江南古城最好的中学当语文老师。由于擅长书画,很快就有了小名气。后来经人介绍,拜了古城最有名的书画家,也就是文化馆馆长殷海涛做关门弟子,进而认识了殷淑芳。那时的淑芳,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在书香墨趣、风雅韵事中,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眉来眼去的,很快就找到机会钿合金钗了。跟了殷馆长两年,升格成上门女婿。那时的他,用句唐诗形容,那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非常幸福。
一年后,有了大雅。夫妻情趣淡了些。两年后生小雅,夫妻间的感觉又淡了一层,但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只是淑芳生完两个女儿后,就像完成了天大的使命似的,和她的老李之间从此琴瑟失调了。说来也不能怪她,师母患了隐疾,且一直不见好。算是苦了李老师。那档子事,欲罢不能,又没地方诉说,只好闷在心里,自寻烦恼。只有当那些青春满怀的女生,每每以师长若父的虔诚与敬畏求教他时,他才获得某种程度的满足。她们身上冒出来的气味,妖精似地在心里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横冲直撞,惹事生非。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他总是说:“男生有问题,随时欢迎来寝室找我。女生么,可要结伴而行哦!”男女同学都在下面笑,他自己也开心地笑……
有时他真很羡慕王六九。如果说自己的生活像一幅画,那么王六九的生活,就是一盘咸淡适宜,充满着辣姜浓蒜、油盐酱醋俱全的家常小炒。玉英呢,就是倚在这盘好菜旁的那壶酒……他就是这么想的。有时晚上睡不着,就干脆把自己想象成王六九……结果,越想越烦,只好从小画室的沙发床上爬起来,灌几口凉了的绿茶,然后画上几笔。那种时候,他一般都画墨竹——几笔下去,那些挺拔有力的墨竹,便在迸发出勃勃生机……如此这般,他才感到舒服……幻觉之外,李老师的双手继续在淑芳的腰间搓揉着。淑芳垂下眼皮的时候,他也无奈地闭了眼。
一周后,玉英来了。他知道的,她会来。推门而入的刹那间,李老师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份成就感。为她让座,为她泡茶,把茶叶抖进茶杯时,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因为他从玉英的眼神里,看到似曾相识的飘忽不定的光芒。
聊了几句家常后,李老师很干脆地把那事答应了下来。然后望着玉英,淡淡地笑——这回,倒是很想和她谈谈《诗经》,就像在课外和好学的女生畅谈古诗词那样,谈那首她不甚了解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这首诗啊,意境飘逸,神韵悠长;而且,措词婉秀,音节流美。但是,他最想谈的,还是其中的美和意蕴。先前避而不答,那是因为想留个悬念,好让她悉心揣摩。而现在,畅所欲言的机会似乎来了……
“牡丹”不久便在王六九的彩票专卖店盛开了。据说,招来很多人气。几天后,王六九拎来两瓶好酒,外加一个大信封。信封里装的全是彩票,6+1,29选7,双色球,什么都有,把李老师搞得啼笑皆非。那些彩票后来被李老师的两个女儿对出了几个小奖,其余的就变成了彩色垃圾,惹得淑芳徒添了几句刻薄话。两个女儿也人小鬼大,跟着挖苦,最后被李老师挥手制止了。
李老师的那两个宝贝,都在他教书的中学读。大雅高二了,和玉英的儿子王小九正好一个班。大雅很得李老师的衣钵,会读书,是年级里的尖子,现在已经有了考清华的国际政治系以后当外交官的心思。李老师希望她进北大中文,圆他学子时代未遂的梦。两人因此发生了分歧。但这是建立在幸福感基础上的小差异,不像小雅经常带来的致命打击。一想到小雅,李老师就烦。这个90后,出生不久就有人说她是个美人胚,不但因袭她妈全部分外貌优点,还扬长避短地汲取了李老师的部分,所以,长得像一朵花似的。李老师自己看着她也陶醉,想不到自己也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孩。然而,李家有女初长成,麻烦事情不断来。小雅讨厌读书,喜欢上网,喜欢唱歌,喜欢香港电影。初一那阵子,和某个不知底细的搞网上结婚,最后还去见了面,动静大到全校皆知。今年,才读初二的她又收到一份莫明其妙的情人节礼物——一条薄如蝉衣的内裤。据说,那叫丁字裤,淑芳看了都要脸红的不舍得用布料的那种。李老师和淑芳曾经怀疑是小九送的,因为小雅经常和小九一起玩。可大雅却透露,那是校篮球队的帅哥送的。小雅曾和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拍过大头贴,没多久又掰了。小雅恨他移情别恋,一气之下就和小九好了,说还是青梅竹马靠得牢。那人看小雅和小九很“蜜”,又吃醋了……几角恋爱比数学题目还难解。面对小雅,李老师真是感慨万千,尤为自责,把“小女不成凤”看成是自己职业生涯的一大败笔。
“丁字裤事件”过后没几个月,又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某个周末,李老师那天从学校回来后,意外地发现餐桌的花瓶下压了一张小雅留下的字条:
爹地、妈咪:
偶就要和该死的课本说拜拜了。因为,偶要海选去了。星期六下午三点,偶将在zjtv的娱乐频道亮相。想唱就唱,炫出风采。下一站,天后!耶!!!
偶星期天回来。不用担心,偶只是离开你们一下下。
老爸老妈老姐,超爱你们!
超想出名的雅雅:)
纸条很重,捏在手里沉甸甸的。某些字句的意思李老师不甚明了,所以就拿给淑芳看。淑芳更是云里雾里,只好一起去找大雅。毕竟是同龄人,大雅一语就道破了天机:原来,小雅自发到杭州参加“超级学生”的海选活动去了。至于《下一站,天后》,那是香港的twins组合演出的一部电影,讲的是普通女孩成歌星的故事……李老师急了,师母更急,心想一个女孩子家的,这怎么可以?大雅比较沉静,说小雅不是一个人独自去的,有王小九跟着。小九已经翘了好几节课,再多翘几节也不要紧,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李老师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情形不对。淑芳说那干脆去杭州,把他们追回来吧?可李老师竟然一狠心,说,都宠了一辈子了,这回权当她参加学校组织的生存体验去了……
第二天下午,三缺一的李老师全家,围坐在电视机旁,等待着另一个家庭成员的出现。李老师在等待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审判似的,阴沉着脸,心思重重地吸着烟,全然不顾李师母的室内禁烟令了。淑芳和大雅闲极无聊,就讨论起了小雅出线的可能性来。
冗长的广告之后,海选开始了。那些和小雅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孩鱼贯而入,粉墨登场。李老师一边抽烟,一边摇头,心里很迷惑。就在这时候,小雅“嘭”一声冒出来了。哎哟,裙子短,上身露,活像个小太妹。李老师刚扭过头想和师母探讨一下女儿的服装,只听电视里“叮咚”一声,小雅已经被赶下场了。李老师不由地啧啧摇头,算是发了评论。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下午,小雅如期回来了。一进家门,就拿出一小瓶香水给大雅。大雅很惊诧,小雅就说,“他们非要给呗”。还没等李老师发火,小雅早已鬼灵精怪地缩进自己的房间去了,嘴里还嚷着:“别理我,你们谁也别理我。”李老师敲门,她也不答应。没多久,房里就传出了嘤嘤嗡嗡的哭泣声。 晚饭边,小雅自动现身,一屁股坐到餐桌边,晃荡着两根筷子挑菜吃。李老师真想挥手过去把她的筷子都打掉。可最终还是忍了,声色俱厉地问她:
“不想读书了,嗯?”
“我有这么说吗?”小雅反问道,脸上露出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情。
李老师觉得这样的说话腔调别扭,刚想发作,却被淑芳抢了个先声:
“雅雅,妈问你,你和小九他……?”
小雅乜斜了她妈一眼:“炒饭了呗!”说完,放下碗筷拔腿就往门外走。到了门口,一扭头,又重重地抛下了一句话:“该管不管,不该管瞎管!”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下楼声。
大概在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李老师终于从大雅那里得知,炒饭原来就是做爱的意思。李老师看着电视发呆。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小雅就不能按照正常的学生那有样,本本份份地学习,安分守己的生活,为什么非得按照自己的不准确的眼光去描述这个世界呢?他很茫然,感到空气中到处是充满着看不见的气压和力量在袭击他,挫败他。
电视里开始播报天气的时候,他就拿了烟出门。淑芳喊他,他也没应。走出古宅的大门,看见微弱的路灯把整个夜空映照得像幅抽象画。路灯下,廖师傅和另外几个上了年纪的闲人在杀棋。廖师傅的老帅不断地被叫杀,在田字宫内东躲西藏,狼狈不堪。李老师有心支招可又觉得无趣,便点了烟不分方向地朝前走去。
走出小巷,街对面就是玉英的粥铺。那块“玉英粥铺”的金字招牌仍然像个含情脉脉的老情人似地悬在那里。店里生意很好,人来人往,隐约可见玉英的笑脸,和她那纯净水般的笑声。李老师这时候突然产生想找人倾述的欲望。况且肚子真有点饿了,想喝玉英的鱼片粥。记忆中,似乎有好久没喝到了。
他穿过马路,来到“玉英粥铺”前的梧桐树下,心里判断着是不是有可能一边喝粥一边稍微谈一下子女的事。正想着举手和与玉英打个招呼,旁边走来了刚败阵下来的廖师傅,问他是否也去喝粥,结果被他一问,竟想喝鱼片粥的念头都给打消了。他自己也感到奇怪,口是心非地说我找小雅。敏感的玉英倒听见了他的说话声,转身扭过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的那股灼人的光芒,让李老师后悔自己说了谎话。两条腿分明想走进去,可右手却做出了道别的姿势。最后,也只好带着几分无奈和感伤地走进了暗淡的夜色,去找他那个因过于时尚而显得很不争气的女儿小雅。
起初李老师还以为,小雅山去杭州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谁知道,这个前因,带来了一个极其令人难堪的后果——小雅怀孕了。犹如晴天霹雳,当李老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凉掉了。联想起几个月前小雅面对着自己“炒饭,炒饭”地叫嚣,恍然间似有所悟,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怎么就——唉!
从啪一声当众抽了小雅一个耳光开始,到对老婆淑芳没头没脑的训斥,再到点王六九的鼻子,叫到他晚上一起开个双边家长会,平日温文尔雅的李老师,这个古城数得上的花鸟画家,这回终于暴跳如雷了。住在老宅子和街前巷尾的邻居们也忍不住嘁嘁啜啜,议论纷纷。王小九和李小雅刚开始还我行我素,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担心的样子,可没几天,都蔫了,像两只过街的小老鼠,连回趟家也要底着头贴着墙走。
双边家长会是在王六九的彩票专卖店举行的。为此,王六九那天还早早地结束了生意。两家人,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气氛凝重,每个人脸上像都挂了一层霜。正对店门的墙上,挂着李老师的那幅“牡丹富贵图”。李老师第一次发觉得,自己作品看上去非常别扭,绚丽的色彩中,好像渗进了不少木灰和泥浆。哎——,当着所有人的面,李老师就这么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从九曲十八弯的心底,将这口气叹了出来。而一经吐出,便绕梁而行,凄恻忧闷的气息,如薄雾一般在四周弥漫,停在“牡丹花开图”上,3d走势图上,出彩票的电脑上,其余人的脸上,以及他们那同样苦闷复杂的心底。
从王六九的彩票专卖店出来,李老师和淑英都走得很慢,尽管这样,也把王六九夫妇远远地抛在后面。回到家,李老师一头把自己关进了画室。默默地坐在长沙发床上叹息。他时而想起“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古诗,转而又觉得根本不是那种味道;时而又想起挂在“玉英粥铺”的那幅草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想到这首古诗,他心里猛地涌起了一股创作冲动,想把这首诗画出来,使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也许画画能使他愁肠百结的心绪轻松下来。仿佛山涧中干枯已久的泉眼倏然又喷涌了出来,他立刻直起身,从抽屉里找出已有半个月没抽的烟斗,埋上烟草,幽幽地点上,然后直奔画案。正当他平心静气,蘸足了墨汁,准备挥毫泼墨的时候,一滴不听话的墨汁,啪嗒一声,过早地落在了宣纸上,并渐渐地洇了开来。李老师望着这滴仍在扩散的墨汁,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只见他出乎意料地把咬了半天的烟斗拿了下来,竟叫骂了一句:“天杀的,也不知道买个避孕套!”说完,再也没有兴致作画了,转而又躺回到沙发上。闭着眼睛,感觉不可抵挡的疲惫裹挟着睡意已经来到眼皮底下,而这时候,他好象听见一道声音从他心里冒了出来,好象枯井中钻出来的精灵:“救救孩子,救救大人。”于是,他不由苦恼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把藏着无数烦恼的世界挡在了外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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