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穿过一条荒凉的小路，有打扮怪异的年轻男子成群经过，两侧是废弃的工厂，偶有坟墓屹立。我乘两个小时的公车，在凄冷的夜里，来见面前的陌生男子。我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他亦不说话，抽着烟，身材高大，背影萎缩在我的脚下。

他的家在一群破旧房子的中间，如同北方的胡同，需要绕几个弯，穿过几个黑暗的街道，跳过一条条暗沟。

他问我，冷吗？我说，还好。

我们在逼仄的木制房子内做爱，木制墙壁的另外一边传来女子呻吟的声音，清晰可听，犹如在幻想一部a片的镜头。场面激荡，姿势夸张，女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叫，男子亦满足在自我的强悍中。

他问我，和多少人做过。我说，不记得了。他说，有喜欢的吗？我没有回答，事实上，在他亲吻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时，我脑海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男子。

我说，我不喜欢在做爱的时候聊别人，那种感觉就像在和别人做爱，请你注意精力。他不再说话，喘着粗气，和隔壁女子的声音交相互应。

隔壁女子的呻吟声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然后是起床的声音，开水龙头的声音，撕卫生纸的声音，然后恢复平静。他的喘气声在这一刻显得愈发强悍了。

同一个夜里，我们在每动一下就发出吱吱响声的床上反复做了三次，每次都要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入戏演戏罢戏。因为，躺在我面前的农民工是不会让他花在我身上的钱换来不等价的筹码。

2

我们在清晨醒来的时候大吵了一架，他扔给我一百块钱，这让我很恼火。因为当初我是以一百五十元的价格答应来这里的。我追出房间，我们站在走廊里争吵。隔壁的夫妇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就一同缩了回去。我骂道：“操你妈的，看什么看！”隔壁的男子没有说话，女子很鄙视地对农民工说：“你很强啊！男人也搞”然后关掉门，房间内传来哈哈的大笑。

男子最终还是给了我一百五十元钱，我没有洗脸，打开包摸出定型膏，胡乱在头发上摸了几下，稍微弄了个型，挎起书包就走了。他没有说一句话，在我走出大门时，他突然说：“我这里还有些花生，带回去给你一米八的帅哥吃吧。”我假装没听见，径直离开了。

沿着同样的路，我穿过曲曲折折的胡同，精神低迷地朝公车站点走去。期间年轻漂亮的女子从很害羞地从我身边经过，一个晨跑的中学生模样的女孩，一直跑在我后面，亦不敢超过。男子在三分钟后骑车从我身边经过，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回头很蔑视地看了我一眼。

头一班公车，上班的人很多，我站在过道里，很久才得到一个位置。抱着书包在公车上睡去，低下头闻到男子留在我身上精液的味道，身体里明显还残存着他留下的体温，他一声一声如嚎啕的喘气声似热浪一潮一潮地涌来。我强忍着，不使自己吐出来。

下车后，我沿着滨海公路行走。清晨的海风冷冷地吹着，许多的不快与伤处在这一刻被暂时淡忘。可就在这一刻，我遇见了我爱着的那个男子，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朝我的方向跑来。很显然他还没有看见我，他耳朵里一定塞着耳机，目光看着离脚尖一米半远的地方。他在我身边停了一下。那一刻，我需要拥抱，我冰冷的身体需要体温，需要一个爱我的男人彻彻底底地给我一个拥抱。可他穿过我的身体，朝身后跑去了。我转身，看见他的女朋友正在不远处等着他。

二

1

我第一次过生日时，他还很穷，他带我去大学附近的市场买东西。那个市场是这个大城市唯一能够满足穷人肆无忌惮购物欲望的地方。我们跳进一家精品屋，因为是年关将近，精品屋摆放的大多是当年的吉祥物。在货架的最上面，有一个巨大的黄色宠物狗。店主把狗取下来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东西的，你们一人买一个吧，送给女朋友。”我低头笑而不答。他说：“我买下了。”他根本没侃价，就直接买下了那条巨大的黄色枕狗。我抱着那条狗穿过了整条街道，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是我幸福的见证，于是，我很骄傲地行走在那条布满黄色爱意的街道上。

后来我把那条狗带回了家，父亲喜欢靠着他看电视，当我再次回家时，我看到它的身上布满的黑色的小洞，正丑陋地看着我。

2

一起去大商场买衣服，在商场与售货员因为价格大吵了一架，保安跳出来追打我们。我在下电梯时从失足从上面滚了下来，他背起我朝商场外跑去。所有的勇气究竟哪里，至今我仍旧不明白，但我很明白，爱一个人才会使一个人奋不顾身。我们躲在过街天桥的下面，天桥已经废弃，很少有人经过。我们在天桥下面接吻，有年轻嘻哈的少年从我们身边吹着口哨经过。

他反对和我做爱，亦如不喜欢母亲的唠叨一样。这种不喜欢与讨厌无关，是保护彼此的一种爱情表达。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还是完成了一次性爱过程。我们在小旅馆二楼的房间内做爱，地板因为潮湿，有发霉的气味。第一次，我们用了很长的时间去观察和触摸对方的身体，然后用了很短的时间进入对方的身体。完事之后，我们才发现窗帘未拉，透过窗户，很清晰地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的脸，画着浓妆，抽着烟，站在对面的阳台上。我没有感觉，他亦没有感觉，我又一次躺在了他的怀里，年轻女子依旧悠闲抽她的烟。

3

寒假的时候，他带我回家。他的家在山东西部，并不富裕，但父母经营小本生意，日子还算舒适。父母待我很热情，家里没有暖气，怕我寒冷，给我了两床崭新的被子，还特意去买了一个电热毯。第二天清晨，冒着严寒去买了一条鱼和一只鸡。

可我最终还是使他们失望了，当他们知道我与他儿子的关系时，他们很恼怒地把我赶出门。

他父母做了一桌子菜，还特意做了一个火锅，我吃的满头大汗，他为我擦汗，还清理我额前的头发和脸蛋上的面粉。他的父亲轻声咳了几下。从那时起，那顿饭吃的不再顺意。没人说话，似乎，都在期盼着赶快吃完饭，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晚上，他的父亲去谈生意，母亲出去打麻将。我和他呆在房间看电视。他说；冷吗？我说，有点。他说，过来，我抱着你。我说，不行，你妈回来看见就完了。他说，我妈打麻将一般到深夜才回来，没事的。于是，我跳进了他的怀里，我们抱在一起看电视。

这一幕被他母亲看到了，她把手中的钱重重地砸在我的脸上，我欲解释。可我发现，其实我无话可说。那天夜里，她把我赶出她的家门。我是多么期望他能够为我辩解些什么，那么只说一句乞求我留下的话。可他始终没有，他紧张地站在一个角落。我看着他，一直看着，直到他的母亲把我锁在外面。

那个冬天，那个陌生的异乡，我站在寒冷的夜里，不知所踪。我身上只有十元钱，我的行李全在他家里。我在街上闲逛至深夜，哭过一阵，然后在一家网吧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我头痛的厉害，我知道我感冒了。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回到他家，把我的行李取回，然后马上离开。我刚敲了一下门，他的母亲就把门拉开了，然后一骨脑地把行李全扔在了外面。我没有见到他，直到我离开，我都没再见他一面。

3

我回了学校，然后遇到了另外一个男子。故意与他走的很近，闹的全学院都知道我是gay，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知道，离开他，我活的更好。

他最终还是来找我了，向我道歉，我不理他。我和他在操场上打了一架。然后那个男子也加入我们的战争，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我欲去拉，可我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上帝作证，我的心好痛，好痛。

男子把他拉到我身边，问我：“在我和他之间，你选择一个。让这个家伙死心。”他看着我，眼睛中满是乞求与爱怜。我看着男子说：“我选择你。”男子松开他的手，他一下子倒了下去。男子拉着我离开了。

我很明白，真正爱我的人是他。可我始终迈不开那一步，是故作的倔强与矜持逼迫我不得不一步步离开他。我憎恨他在母亲面前的软弱，我无法忘记，我穿着淡薄的衣服在寒冷的夜里如何度过了一夜。

4

男子很轻视地把我甩掉，这个消息又在学院传开，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男生都远远地躲着我，女生们看着我偷偷地笑。

这时候，唯一帮助我的，是他。可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处处依着我。现在的他，时不时对我大发脾气，我不敢反抗，听由他发火。

再次生日的时候，我们又去了那个地方。那一年，他为我买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猪。他为这条猪侃了半天价，在未走出店门之前，他把那条猪塞进了我的怀里。我抱着猪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了那条街道。

5

整个假期，我待在家里看书，写东西。我把手机放在我的身边，一直等待他能够给我打个电话，抑或发个短信来。可他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开学，我才知道他恋爱了。他的女朋友牵着他的手，很骄傲地从我面前经过。

我选择了沉默，直到那时我还坚信他的心里只有我，我才是唯一。于是，我选择了沉默，以不动制万动。可我错了，他再也没有回头找过我。他把我忘了，狠狠地忘记了。像蒲公英，飘过悬崖，落在崖间一棵无人知晓的树，寂静地死去。

我的故事，在一个女子那里终结了。

三

清晨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看着他们在沿海路上一起奔跑的姿势，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农民工打来电话，淫荡地说：“昨晚爽不爽。”

“爽你老母！”

我关掉电话，拔掉手机卡，朝大海扔去了。

让一切都见鬼去吧。从现在起，做一个阳光的人。

（别人的故事，让我写，不好意思拒绝，就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