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次乡,一位老人用蚕豆壳茶招待我。蚕豆壳茶是我家乡最常见的茶,不知其他地方有没有。
春天,家家的家前屋后,都有青青的蚕豆。蚕豆开花,总会牵惹起一种似有若无的期待。因为这花开过不久,鲜嫩佳美的新蚕豆就要上市了,人们不仅可以吃到蚕豆,还可以紧接着之后吃新麦馍和面条。
蚕豆从棵上摘下,在剥了外壳之后,壳子晒干,还得在锅里焙烤,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究竟是谁率先在酷夏用蚕豆壳泡了茶喝?这恐怕谁也说不清了。不过,我有两次回乡务农的境遇,夏日酷暑难当时,喝上一碗,顿时就有一股新豆的清香满溢口中,这是任何一种名茶都难以比拟的。后来当了农技员的我知道,蚕豆的壳叫豆蔻,是一味中药,有消暑养胃利水渗湿的作用。
家乡的人家,几乎每家每户,都这样喝过茶。水是井水,甘甜。烧开了,丢下一撮豆壳,瞬间,水就变了颜色,是搅碎了的翡翠。待得冷却下来,农人们用瓢舀着喝,一大瓢,一大口一个憋气就下肚了。
煎好的蚕豆壳茶,被我和弟弟抬着送到地头去。父亲和我的大哥,还有一帮农人正在地里挥汗如雨。那大太阳就像是火球,让整个大气似蒸笼。送茶的老人或孩子们像约好了似的,每次若有一家到,后面的人便接二连三地跟着都到了。
蚕豆壳茶的清凉,在空气里荡漾;火辣辣的太阳,也像变得温柔了。
汪曾祺读中学,吃粉盐豆,喝茶水,读二安词。他那时的年轻人早早地被当成大人对待,也早早地养成了冲淡的性格。而我,读初中高中的四年半,则是饱尝着甜涩的蚕豆壳茶过来的。
长大后我离开家乡,品尝过各种各样的茶,龙井,碧螺春,雨前的,雨后的,普通的,高档的。但我仍无比怀念那用大盆小桶装着的蚕豆壳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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