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九零年父亲送我上大学时,同寝室的居然把他看作是我的哥哥——父亲那时候的年轻英俊是不言而喻的。多年来,他虽然长胖了点,但真的一点也不显老。母亲小了他六岁,同他站在一起,不认识的都要说那是他的大姐。父亲好学,喜欢书法,喜欢古诗词,喜欢拉二胡,很有文艺情调,完全不像是没进几年正规学堂的人。我一直为有这样年轻而有才气的父亲感到自豪。
我们买了新车后,父亲很高兴。他非常希望我们搭他出去走走。所以周末我们到乡下接了他,开到了金堂县城——赵镇。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带我来过这里,那会儿我刚上初一。父亲和我在最有名的韩滩桥上留了影。照片至今保存。我梳着两条小辫,笑起来很是可爱,父亲尽管穿着旧的中山装,但掩饰不住他的神采。按现在的话说,确实是很帅气。
遗憾的是老的韩滩桥已经不在了,新的还在修建中。我们就到附近的梅林公园喝茶。多日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终于过去了,太阳正直地站了出来。秋高气爽的下午,让人心情舒畅。我们靠河边坐下,这边微风拂面,杨柳依依,那边是丛丛梅林,而且这清新的茶居然只要3元钱一杯!真是不错!我们一家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我走到父亲身边为他的杯子倒水时,突然发现他居然有白头发了,并且很不少。我为自己的发现吃了一惊——它们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呢?
我说:爸,你怎么突然长那么多白头发了呢?
父亲挠了挠头,平静地说:早就有了。只不过以前很少,没有注意。年龄大了,自然不知不觉地就长得多了,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一向自以为很关心父母,其实并不然。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就在外地工作,很快又结了婚,有了孩子。我在家里同父母呆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我的心思除了用在自己的工作上,还有丈夫,还有孩子,那么还能剩下多少给父母呢?即使回了家,最多住两晚上就走了。我真的就有这么忙吗?他们生了病,基本不告诉我,说是怕耽误了我的工作。他们也从不问我要钱,很多时候我主动给出去,他们还不肯拿着。特别是父亲,他从来都是把我往外推。在他心中,我决不应该是懦弱的女孩儿,而是一个“穷者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男子。他认为我应该走得很远很远。我走得远,就意味着是在替他实现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实现的愿望。他和我聊天,从不说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而是谈论时事,或者讨论诗词和书法。父亲希望我很有文化,很有学识,他才好请教我。比如我教了他拼音后,他就努力地学习,现在已经能写古诗词了,我只是帮他修改修改。久而久之,我对平仄的掌握还不如他了。因此在我看来,父亲根本就不老。他对世界还充满了好奇心,对新事物还有强烈的新鲜感,他心里还装着不少的梦想要去完成,他的神态和语气就是一个求学的学生。试问有这样的儿童心态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老呢?
但是父亲的白发却是有力的证据。他毕竟是65岁的人了。白发展示着沧桑的岁月,白发无情地打击着我的幻想。以后的某一天,它们将占据他的整个头部,还将携来佝偻的背和不中用的牙。想到这些,我就不免伤感。我亲爱的爸爸,他需要女儿更多的关爱了,尽管他出于老人的自尊,并不说出他的依赖。比如手机中的短信业务,我教了他很多遍怎样看短信和发短信,可是他仍然不会,仍然要等我回来了,翻给他看。他不时会打电话来,却又不说什么,三两句话就挂了机,不知是不是也是在表达对我的想念和依赖。俗话说:人老了,其实就跟小孩差不多的,确实如此。既然这样,我就应该拿出对待小孩子的那种细心和耐心去对待老人才是。
还好,父亲一直留着小平头,所以总显得很精神。远远看去,似乎只有50出头。我真的好希望父亲的头发不要再白了,让他光彩的形象永远在我的记忆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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