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个三十岁未婚的女人。
她从不化妆,但她用的化妆品都是不错的,她不固定用一个牌子,也没有用同一品牌同一系列,都是随心所欲,看到书上说哪款好就到商场买哪个,对于促销小姐的鼓吹和煸动,她从来都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也不贪小便宜,用下试用品之类,她不愿意用自己的皮肤来做试验品,很坚定地买她想要的。因为她上过一次当,在一次被拉着免费洗脸后无奈地买了许多化妆小姐推荐的产品,当时化妆小姐将她皮肤上的毛病说得一针见血,让她心悦诚服掏钱掏得利索,只不过第二天她白皙的脸上莫名地起了许多小疙瘩,用了推荐的产品后小疙瘩就像发酵一样更多更大,她全扔掉了。她是个很会吸取教训的人,也是不会再上第二次当的人。
云看上去与实际年龄不符,这得感谢她的爸妈,给了她一个好皮肤,白。身材也是娇小那种,刚好一米六,一头直发,有时扎起来,扎起来时像个中学生,有时披下来,披下来像个刚怀春的少女,公司很多人怀疑她是否将年龄私自改大了。那些和她同龄的女同事们,站在她旁边,老气横秋得将她衬得更清纯,所以那些同龄的女同事都背地里一口咬定她是将年龄改大了,要不然她们心理会很受伤。有人传话给云,她笑笑不置可否,说的人也感到了没意思。云是公司里的老总秘书,这个职业让她不会计较太多不应该放在心里的小事,她要求自己尽量和同事保持好关系,有一个好的工作氛围。当然,她的未婚也是那些女人们经常暗地里讨论的,分析她为什么还是单身,也没见有什么男的打电话来,或找过她。这点让她有点恼火,她不喜欢同事议论自己的私生活,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生气又能怎样呢?有一天午休,云趴在桌上休息,其实也没睡着,就听见两个女同事在说她为什么三十岁了还没人要,得出结论就是条件好的看不上她,条件差的她看不上别人,是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剩女。云火了,从桌上抬起头,盯着那两个长舌妇,她们很识趣赶紧散开了,一连几天只要她们将自己部门文件交给云送签老总,云都压着不送。公司里的同事都说云是个好脾气的女人,谁有难事她都会尽力相帮,这是云的表面,她其实是个很暴躁的人,但她不会将情绪带到工作中,公司老总很欣赏她这点,再加上她很好强,做事总是很尽心尽力,偶而犯点小错误是不会深究的。这件事也让那两个女人再也不敢惹她了。
这个公司都不知道真实的云,来自全国各地不同的地方谁会了解谁呢?云常会在夜里哭醒,她是个孤女,很早父母因事故就永远地离开了她,但她的故事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公司简历上她一直将父母的名字写上去,他们还在家乡里好好地过着生活。这是她换过的一个工作,前一个工作就是因为她无意向同事泄露出自己的身世,总感到不自在,再加上干得也不开心就辞掉了。她不愿被人可怜,更不愿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这会让她难受。云曾有个男友,是个医生,而云讨厌医生,骨子里恨,说他们都是冷血动物,她一进医院头就会疼,想起当年她一个人在医院里看着爸妈离去的无助和悲痛,那些医生和护士们都熟视无睹。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想进医院,小病小痛在药房里买点药对付就好了。云的男友因为是医生,云和他分了手,他们是初中同学,感情深厚,但云那时年轻,倔强,她决定的事情是不会再回头,尽管男友和她都痛苦万分,在以后,云觉得自己没有再碰到那么爱自己的男人了。她是不后悔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与他联系过,失意和如意时。
因为父母都不在,就没人管她过得好和过得坏,也没人在她耳边唠叨嫁人的话题,再加上她也愿意一个人生活,就这样晃到了三十岁。她从不上酒吧这样的场合,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对付那些在酒吧买醉的人们。也很少和男同事一块去吃饭,深夜谈心的,可能是没碰到心仪的。她心止如水,谁也不知晓她的痛苦,她总在自责自己,爸妈在世时没让他们过上舒心的日子,小时候她很不听话,所以现在的她很听话,是乖乖女,她想另一世界的爸妈见到了一定也会欣慰的。
然而,那天两个女同事的话还是刺激了她,令她久久不能平静,她甚至感到了沮丧,这么多年的生活是不是过错了,她很烦躁,那一刻憎恨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有什么好,什么都是一个人扛,这样的女人活得累,女人的名字是软弱,她想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哭泣总比独自泪湿衣襟来酣畅,最起码他会哄你不要再哭,会逗你笑,这样的情景更富有生活的味道。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底缓缓升起,她不知怎样才能平息它,有时候她是真的连自己也不太了解。三十岁还单身让她觉得羞耻,因为这也说明她也是一个没人要的女人,尽管她很漂亮,很贤淑,很正经,收入也不错,只能孤芳自赏,在这点她败下阵来,她有点羡慕那些有男人的女同事,这些想法是以往从没有过的。她能干,休息时会做一手好菜犒劳自己,这些都有什么用,一个没有男人要的女人只能过这样的生活。她想到了父母,鼻子又一酸,他们肯定也在怪她太任性,应该像别的女人一样拥有幸福的家庭呀!
这天她没有加班,正常下了班。她要找个地方发泄她的郁闷。她去了专业化妆的形象设计室,顺便买了一件露肩连衣裙,黑色的,很性感。很夜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自己都有点认不出来了,一个艳丽的女人,假睫毛忽闪忽闪,煞是动人,眼里写满寂寞,红唇妖红欲滴,渴望被亲吻。她推开了一家酒吧的门,这是酒吧一条街,她随意找了一家,没有目的。一进去,她的眼睛不能适应里面的暗,她的眼睛很近视,她不戴隐形眼镜,戴框架眼镜,现在没戴眼镜的她简直什么都看不见。一个男人拉过了她,抱住了她,她还没来得及看下他的模样,就被灌了一杯酒,她从不喝酒,那呛噪子的液体下了肚,她的头就迷糊了,晕乎乎地靠在那男人身上,她记得自己还是看了一下他,感觉不像坏人,她从来就相信自己的感觉。她任由男人带她离开了这里,她坐在他的车后座,身上开始发痒,她酒精过敏,一喝酒就全身发红,长满红色的小疙瘩,她隔着衣服在身上抓,脸发烫,头沉得厉害,但她好像不害怕,没什么好怕,一个没有男人要的女人能怕什么。那个开车的男人似乎在哪停了下,下车出去一会,她以为他是上洗手间。黑夜里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她恨透了自己的现状。男人回来了,开车,将她带到了一个小区,她看不清楚建筑物,周围的,面前的,眼睛不好,还头晕,她想这是他的家了。
没错,这就是他的家。他将她带到了家里,她不想看这里的摆设,只是觉得很干净,一个男人的屋子。他倒了一杯水,拿出几个药片给她:“这是息思敏,治过敏的,刚才在药店买的,你看到的。”她想说她根本就没看到,她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过敏,也许是看到自己脸太红了吧。她吞了药,杯子还给他时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她目光里带有些许哀怨,男人亲住了她的唇,抱起了她。她有点窒息,感觉并不美好,想推开他,但没有力气。她明白会发生什么,她还是有点怕,身体不停地颤抖。他抱她到卧室,将她平放在床上,她还是颤抖得厉害,她叫了疼。夜里,她又做梦了,梦见了爸妈,无声地看着她,她醒了。发现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她吓坏了,依然记起了昨天的事情,她开始后悔了。慌乱地穿好衣服,匆忙中她没忘看下床单,皱皱的,什么都没有,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呢,不可能没有呀?”男人睁开了眼,她受到了惊吓,逃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第一个到公司来上班,她清醒了,她后悔不已了。一个人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无人拘束,这种日子多逍遥,昨天的自己为什么就死钻牛角尖呢?她懊丧极了,她发现她的手机不见了,但她不会再去要的,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个陌生的男人了,那一夜她决定忘记,当作什么没发生,那个男人长什么模样她都记不得了,也不需要记得,希望从此不再相遇,她在心里这样祷告。她对公司所有人和所有她认识的人说她手机在公交车上被偷了,没有人不相信,也没有人再拨打那个号码。她买了新手机,换了新号码,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她忘了她的手机短信内容没有删除,里面有她发给一个朋友的短信,告诉她怎样到达自己上班的公司。
云还是一个人生活着,平静地生活着,享受着生活的平静,偶而她会想起那一夜的荒唐,摇摇头,她还是让它从脑海里消失了,然而她有点疑惑她的chu夜为什么没见红,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父母在世时就教导过她,她牢记了,也是这样做的。她记起了一件事情,上初中时和同学一起骑单车去爬山,回来后就觉得不舒服,内裤上还有血,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应该与此事有关。她在考虑这两年攒点钱,领养一个孩子,就这样过一生算了,不要再想什么别的,反正又没碰到自己喜欢和喜欢自己的人。三十岁的女人,身边是很难有合适的对象出现的,大多数是比自己小的小男孩,如果不小心陷进去,会是无限期地等待,等待小男孩的长大,而那时自己已是黄脸婆,没任何魅力,再等待小男孩提出分手。云害怕这个,情愿一个人无忧无恼地渡过。云其实很想要个孩子,她想这是自己父母生命的延续,但是没有,她自己也不会强求。
有一天,云还是无奈地跨进了医院,因为近来她胃口不太好,吃不下,还晕车得厉害,公司里的有些气味让她闻着难受,这在以前都没有的,她感到恐惧,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她不想死,她迫切地想到医院做一次大检查。她挂了内科,坐在一位年轻的男医生对面向他急急地描述她的病情,年轻的男医生面无表情地听着。云要是知道对面这个男人就是和她渡过那一夜的男人她会立即走开的,这世上无巧不成书,当云一进来他就认出了她,当然,云还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男医生一直在注意她,他知道她上班的地方,她住的地方,知道她每天一个人来去。云是个近视眼,有些事情总是显得很迟钝。尽管三十岁了,过了迟钝的年龄。是她的手机帮助了他,这个女人,让他有点点动心。他见过无数的女人,和无数的女人有过欢爱,和无数的女人说腻得要命的情话,他没想过结婚,他要享受人生,享受生活,如果哪个不聪明的女人向他索要婚姻,他会在这个女人面前永远消失,没有哪个女人让他停住游戏的脚步。他还年轻,只有二十七岁。女人,对于他来说手到擒来,他,身高一米八,健壮,模样不是酷,但能吸引各样的女人。有一份体面的职业,不为生计发愁,他也很自得。当他在酒吧看到云时,只当她是小姐,一个有着酒精过敏症的小姐,一个不称职的小姐,他是她的客人,假若云那天不是走得急,他会付钱给她的,他也没料到,云竟然是个职业女性,他本来想将手机还给云,但云一直没打电话过来,他猜她是不想要了,这让他有点好奇,想了解她。于是,依据手机里面的短信内容提示他到了她公司,在她楼下看她下班,看她一个人上公交,坚持了一个星期,他猜到她是个单身女性,还是个很洁身自好的单身女性。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有耐心,对一个不是很清楚的女人,他在考虑这个女人自己是不是应该采取下行动,一直在考虑,连老天都在帮他,她自己来了。他摊开她的病历表,问她:“姓名?”云回答了,他又问:“年龄?”“三十”云答道,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三十了,看不出呀?”这时,他在想,这女人竟然比我大,竟然一点也看不出。他看到她焦急的样子,有点好笑,随口说了句:“你是不是应该到妇产科去看下,你说不定是怀孕了。”云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这句话从一个陌生的男人口里说出来令自己有些难堪,虽然他是个医生,但前提他是个男的。她也真的想起来了,这个月的例假已推迟十几天了。
化验结果得半个小时才能出来,坐在长椅边等待结果的云脑子有点乱,这么巧的事也让她碰上了。那个男医生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她觉得这个人真有点讨厌,有点不安好心,她想离他远点,挪了下身子。他笑了,问她:“如果是真的怀孕,你打算怎么办,流产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是真的怀孕,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想要一个孩子,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又有什么不好。她在脑里飞快地转过自己的积蓄,这要导致她一年或两年不能出来工作,她也打算辞职,因为电脑辐射对孕妇不好,还在想到时请哪位亲友照顾好她坐月子,这个有点难,还是爸妈在就好了,想起爸妈她的眼睛湿润了。男医生有点奇怪这个女人,他观察到她的眼睛红了,他在琢磨这个女人可能要决定流产,也是一个俗女人了,他叹道。云坚定地回他:“不,我要生下这个孩子。”他明知故问:“你老公呢?”这话让云很恼,狠狠地盯着他:“没老公就不能生孩子吗?”他拍了拍自己的头:“这个当然可以呀,搞了半天你打算做单亲妈妈,这样好像不太好,你可以考虑给孩子找个爸爸。”云乐了:“有谁愿意呢,现在的男人都是很现实的。”“你认为我怎么样?”云听了觉得这个医生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了,正好,护士小姐拿着她的化验单,向她恭喜,她是真的怀孕了,她是真的有孩子了,真的要做妈妈了。男医生似乎有点发呆,似乎是他自己怀了孕,连云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云走的时候,特意往医院贴满照片的墙上看了下,发现了男医生的名字:肖雨歇。
那个晚上,云辗转难眠,也很兴奋,她决定待孩子在她肚子里长到三个月后就提出辞职,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怀孕了,这会让同事们吓一跳,就说身体不好。肖雨歇医生那晚也没睡好,他在想他是不是应该结婚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个女人和他是第一次,如今孩子也有了,想想她坚定的目光,让她一人带着孩子,他感觉于心不忍,虽说她比自己大,自己也不解她的过去,而他不想游戏人生了,他想结婚了,和这个女人结婚。
云的办公桌上出现了红玫瑰,这让公司所有的人惊奇,发现是肖雨歇送的,云很有点气愤,这个男人开什么玩笑?他还约她下班后见面。下班后,走出大厦,云看到了他,他对她耸耸肩,因为他看到这个女人很生气。他从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给她看,云瞧见了曾经属于她的手机。云什么都明白了。
婚后的云很幸福,她辞了职安心在家待产,她的烹饪手艺让他的丈夫赞不绝口,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家和孩子都有了,老天真是厚爱她,在关闭一扇窗后,又为她开启了另一扇窗。云有时想想自己以前的想法就好笑,还是找了个医生,而且还比自己小三岁,是自己的怎么也逃不掉呀。婚后的肖雨歇很幸福,他觉得老天对他太好了,让他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他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让云的爸妈在天上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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