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天也有好几天了，没进冬天的时候，冬意还浓，等到进了冬天，阳光却又大方起来。这世界看来还就是上帝的世界。开始忙碌不少时日，想着冬天来临我会躲在小屋成一统的。谁料现在不要说暖气用不上，买回来的电暖气也发是不了。

其实也没算上了年纪，可不知道为什么，肌体里却没有了火气。前几日一位六旬的朋友送来自己的一本书，我还为他的精神感动了好一阵子。他是研究民俗文化的，本来就他的学历我说什么也想象不到他会有今天，可是令人敬佩的是他真的有了今天。大作已经出了好几本，听说最近还有文字面世。

如今他是省作协会员，民俗文化研究院的副院长。看他整天朝气蓬勃的样子，我还真的有些羡慕他。昨天我还问他哪里来的精神，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有用不完的劲头呢。他笑着对我说：“人这一生其实和春夏秋冬四季一样，没有完结，只有轮回。”看来他说的没错，他就是在一种轮回中寻求自我的完善。

我不及他。没到冬天却一直想着冬天的事情。可是真的到了冬天，却又觉得自己太过无聊。原想说今年春节的时候也出上一本书，现在看来没有希望了。大夫规定我不能总坐在电脑前，每天应该拿出一定的时间去散步。好些年了，没有再拿钢笔的习惯，不让在电脑前坐，也就意味着我不能实现自己的想法了。

中午阳光明媚，一点寒意没有不说，前几日添加上去的衣服这阵子似乎也有些不合适了。在单位无事可做，和大家说了几个小时的一二三。最后想去政府里找县长说点事情。可没到政府大楼里边，就被不少的妇女给拦住了。看来她们是找政府诉求什么冤屈的。不少人怀里还抱着孩子。从她们的着装打扮看，多半是农村妇女。也不知道她们想诉求什么。等我挤到大楼里却已经大汗淋漓了。

还没有上到二楼，就听办公室的人告诉我，所有的县长都不在。我想今天是周一，不应该没有县长的。大概是办公室的人看出了我的困惑，就苦笑着说：“你看看今天的架势，县长还怎么上班呢。你要真有事情找县长，就到晚上或者下午快下班的时间来，那时候县长一般都在。”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于是我又开始从楼里往外挤。又是出了一身的汗。等到走出政府大门，朋友打来电话邀我吃饭。我说最近身体不好，正在治疗，不能在外边海吃。可是朋友不听我解释，说是已经考虑到了我的难处，中午就吃肥牛火锅。看来我是推不掉了。给妻子告完假，我就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肥牛火锅城。

“今天怎么想起来吃饭呢？”看见朋友已经在雅间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就顺便问了一句。

“什么叫今天想起吃饭呀？”朋友还是和平日一样的爽快：“无事可做，只能吃饭消遣了。再说了，好久没有看见你，聚一聚也算是度过一个有意义的时光。”

“哈哈，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了，让我来和你分享呢？”看朋友今天情绪很好，不由得让我想到这里。

“我能有什么好事。早晨还没到单位，就听说单位的大门被上访的人给赌了，所以就没敢去单位。我们单位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的，那些问题不是我说解决就能解决得了的。几十年的老问题了，我也说不上来是谁的过错。不过说心里话，上访的人也都怪可怜的。不过可怜有什么办法呢。当今社会就是这样。不要说我那个不起眼的单位，就是政府不也一样，天天都有上访的人。”

“那你就想着在这里吃饭？”我说：“我刚才从政府出来，好家伙，进出让我可是浪费了不少的热量。你说我们整天说和谐，可是为什么总也和谐不了呢。难道说现实中的一切和我们的理想不是一码子事情？难道说……”

“好了，别再扯远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吃饭，说那些烦心的事情干什么呢。”朋友把手一挥：“我今天要了几盘上好的肥牛，听说都是秦川牛身上不同部位的肉，你尝尝，看是不是有些和昔日的不一样。”

“肉就是肉，还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说：“如今的社会，人也真的能白活。弄个猫咪和毒蛇放在一起煮煮，就叫什么龙虎斗。把退了毛的的鸡放在王八的背上就叫霸王别姬。还有给胡萝卜丝里放点芥末油，就叫情人泪。你说说，当今社会还有什么不能叫的。秦川牛生在当今时代也算是悲剧了，让人吃了就吃了，可还要被分着部位来卖钱。有时候我觉得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乏味的东西了。”

“好了，什么东西到了你嘴里全成了扯淡。照你这么说，这世界真的就没有公理了？”朋友猴精猴精的，其实当今的社会他比我要明白十万八千倍呢。这会儿有意这么说，莫非是想让我也露露心迹，也好和他变成一丘之貉罢了。

“这世界还有公理吗？”既然朋友想让我说，那我也就说上几句，权当是饭前做点运动，也好让美餐之后血糖能平稳一点：“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世界人都说快的惊人，可是中国的股票却从六千点降到现在的一千多点，你说这是遵循的什么理？还有你刚才说的和谐，社会都和谐了，我们的领导却被堵在门外不能上班。你说是群众无理要求呢？还是我们无所作为呢？这儿的公理是什么？我们能到哪里去说理呢？”

“你这是牢骚，难道说我们今天欣欣向荣的国势都是假的不成？”朋友把一大块秦川牛肉在火锅里涮了一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形而上学的味道，是不是把什么都极端化了？”

“你这是批评，还是教育我？”我问：“如果是批评，我接受。毕竟咱也是吃皇粮的。如果说是教育，那我是一百个不接受。因为现实里扯淡的事情太多了，理论根本没有办法来诠释。”

“我也不批评，更不敢教育，我只是觉得你把什么问题看的都严重，太过分了。”朋友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多少也是一个单位的领导，多少也算是个当官人。觉得吃一顿肥牛就引出这么多的不和谐，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过分？什么过分？官是什么？官在当今都可以买卖了，你说政治还有什么纯洁度呢？在中国，现在什么都是生意。就是可怜了秦川牛，让人吃了不算，竟然还把身上的肉分成了三教九流，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不说啦！再说牛肉也吃不下去了。”朋友挥着筷子：“吃完饭我们去喝茶。听说最近有新茶回来，你看怎么样？”

“喝茶，我带你去个地方。一是喝茶，二是锻炼，三嘛，我让你感受一回这世界里的公理到底是什么。”

“在哪里？”朋友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最近散步，在铁路上认识了一位四十岁的女人，她负责城北那段铁路的养护，她那里有好茶，我前几天还去品尝过了。”我说。

“哈哈，你小子看起来平平静静的，原来也给自己留了一小手呀！这是不是也是青蛙打敬礼呢。”朋友说到这里，有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女人长得怎么样？一定很漂亮吧。对了，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阶段了？还和谐吧。”朋友竟然把和谐用在了这里，一下子让我觉得世界真的是无所谓了。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我说有什么意思。”就这样，我和朋友吃完肥牛，又开始步行去了城北的铁路。也就是四十分钟吧，我们就到了那个铁路边上的小房子门口。我去敲门，女人出来开门，穿着一身说不上来是正装还是睡衣的红色丝绸衣服。看见我们很是热情。

“怎么中午也出来散步呢。”女人说：“今天天真好，就像春天一样。”

“朋友想喝新茶，所以我就带她来你这里了。顺便他还想从你这里寻找点什么是公理呢。”我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认真的。

“快请进。”女人把我们让进屋子。可能是天热的缘故，今天她没有生炉子，小屋子里反倒没有外边暖和：“我这里有南山的新茶，昨天朋友捎来的，要不你们尝尝。”

“随便什么都可以。”朋友这时反倒有些拘谨起来：“你一个人在这里？晚上不害怕？”

“怕什么，一个老女人了，扔在路上都没人捡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女人和朋友接上了话，我只好在一旁开始品茶了。

“看你说的。很美的一个人，怎么说是老女人呢。”朋友毕竟也是见过大事面的人，这样的场景还是能应付得了的：“对了，家人呢？”没想到朋友一下子就直奔主题。

“没有家人，孩子和他外婆在一起。”女人看起来似乎也不在乎什么：“其他的，他没有告诉你？”女人说着把我一看。

“我可是什么也没有说。”我赶紧解释：“你认为可以说就说，他是什么也不知道。”

“没关系，那我就再说一遍。”女人给我们不停地加水，接着说：“丈夫和别的女人走了。他也是一个县上的领导，开始他总不回家，我以为他很忙。后来听到了闲话，可是一切都迟了。他现在和那女人据说都有了孩子。”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朋友开始义愤填膺了：“你没有去他们单位投诉？他这是违法。”

“去了，可是没用。甚至于法院都去了，可是一切还是老样子。现在我也想开了，保持原样，也许对孩子还有好处，对我也能有个保护作用。”女人说着流露出了一种无奈。

“真没王法了？”朋友站起来，看着我，大概是想让我也说几句。不过我低下了头，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不说了，你们喝茶吧。”女人说。

“不喝了，我们走。”朋友拽住我的胳膊说：“真是没公理了，什么世道。”

我和朋友被那穿着一身红衣的女人送出屋子。走在阳光明媚的铁道上，我递给朋友一支香烟：“好了，别想了，晒晒太阳我们不会缺钙的。”

“我们……今天不该来这里。”朋友说。

“真丢人。我们不是缺钙，我们却公理和良心。”我知道朋友不是说给我的，不过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

“别说话，晒太阳吧。”我有意用手指挡住嘴，是想让朋友能心平气和下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