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揽梦人玛琪

发表于-2008年11月09日 中午12:07评论-4条

他渐渐的和人疏远起来。起先是几个要好的朋友,然后是他的亲人,最后甚至连他的父母他也生分起来,到最后落了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所以,当她见他的时候,他一贫如洗,包括他空白的情感。但“缘分”这个东西总让人琢磨不透。有时它就这么不尽人意,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下就亲热起来,让人防不慎放。它喜欢捉弄人。往往当你最窘迫的时候,它就会给你一下,就像调皮的孩子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你一脚,让你在失落中得到暂时的快感。今天,“缘分”给他的则是她——一个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女人。

夕阳西沉的时候,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他怕别人看到他的糗态,尤其是在他失魄的时候。他怕别人看到自己对生活的怯态。由于没钱买衣物的原因,他那厚厚的棉袄好比一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身上渐渐热了起来,而且热得要命!豆大的汗粒从他蜡黄的额头沁出,并且渐渐多了起来。当你仔细倾听的时候,你还会听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皮肤上跑出的声音。身子总是腻腻的,棉袄就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皮肤。如今身上流不完的汗和这厚厚的棉袄让他渐渐变得烦躁起来。他就是这样才躲到公园的角落里来的。当他正为自己的明智和独到的眼光沾沾自喜时,他却看到了她匆匆拭泪的模样。

她无疑是美丽的。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裹着她瘦小苍白的躯体,使她在这日暮里,好似刚狩猎回来的狄安娜,一下摄住了他的心魂。但只要你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她好似聚集了天地间无尽愁苦的种子,让你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因为刚哭的关系,她眼圈通红,泪痕犹在。当她看见他时,他如坐针毡一般,让他坐立不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是妩媚的。眼角下那颗小小的痣,仿佛正昭示着她坎坷多难的一生。脸瘦瘦的,而且很苍白。嘴唇很薄,笑起来是个美丽的弧度。她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知道了他的处境和身份。像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里,他这种人是比比皆是。清一色的窘态,清一色的忧郁,就像他们清一色的人生一样,处在这社会最低的阶层。他们大多是很自尊的,虽然他们每天住在某个阴暗的过道,靠啃着发霉的面包过日。得了病,没钱治,于是在这寂寞、漆黑的过道里死去,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他们的存在。敛尸的通常会把他们的尸体火化,然后用他们的残骸去养育庄稼。一个人赤luo裸的来,然后像风一样空空的行走。好似经过一个空循环,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却明明是一个轮回。凡遇上这种情况,和他生前处过的一些人会凑齐一点钱给他,给他匆匆的装饰一番,目送他的离开,然后默默地生活,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他这个人。他们默默地生活,他们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仿佛死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他们一个个像泡沫一样美好的憧憬和梦想。他们照例会哭,声音轻轻的,仿佛怕吵醒睡着的人儿一般,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像猫叫一般奏着生命的哀乐。她每次都会看着他们这样的生活,心里的抑郁便多了几分。“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她默默地问自己,然后泪轻轻地滑过了她的脸颊。

她是同情他们的。她的这种同情不是强者对弱者“居高临下”的同情,而是“同病相怜”的同情。她出自豪门,却没有一个和她谈心的朋友。父母忙于生意,绞尽脑汁地工作,两手颤抖地算计着他们的利润。仆人清一色的青着脸,面无表情地给她洗脸、梳头,干完后再匆匆地离开。朋友没有,因为她性格孤僻的关系。她是孤独的。陪她的只有一只十三岁的小狗。她记得当她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它被妈妈抱着来到她身旁的。那时,她穿着漂亮的小花格子的连衣裙,连地板也是明晃晃的,可以看到她的笑脸。它像天使一样来到她的身边,默默地陪着她,而且一陪就是十三年。仆人们很不喜欢它的存在,因为自从有了它后,他们的小姐就对他们冷淡了不少。他们私下里叫它“死狗”,蓄意扔掉它,并把它撵出了家门。但每每的,它总能准确地溜回来,静卧在她的身边。她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总是嗔叫一声“你呀~”,然后照例带着它去洗澡。小狗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她天真的眼神。她怎么能想到她心爱的小狗是历尽多少艰辛才回到她的身边。她是孤独的,他的孤独理由一种害怕的味道。她每天孤独地走在孤寂的角落,傻傻的看着天边的云。晚上照例是要失眠,照例过着她的生活——度日如年。她见到他们的时候,总是渴望和他们交谈。她心里很想对他们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朋友!接纳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吧!”之类的话,但他们看她的眼神是陌生的,很不友善的,而且有一种憎恨的情绪在里面。她不计较这些。等他们中有人走的时候,她照例会去送他,给他(她)自己精心编制的小手套,让他(她)在那个世界里不会感到太冷。她也会哭,捂着嘴静静地哭。每当这时,他们就用疑惑的眼神看她,揣测她的用意。她用泪眼告诉他们,她是孤独的。他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呵护她的人——当她做恶梦后,会给她一个拥抱,安抚她去入睡的人。他们同情她,泪眼朦胧。“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啊!”他们心里想,然后默许了她的存在。当他们中有人走的时候,她照例会给他戴上自己织的手套,然后目送他(她)离开。他们照例会哭,但有感激她的意思。她能懂得他们的感情,从心里感激着他们。所以当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刚送走一个人,正伤心流泪,感慨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之际。 

他渐渐适应了她的存在,心里仍在不断狐疑她为何这么眼熟!他们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他们心里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相见恨晚的感觉。他平静地坐在她的旁边,默许了她的存在。他心里突然不怕她看到自己的窘态,心里甚至有一种渴望给她诉说自己心事的冲动。他其实不知道,她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她羞涩地摆弄她的裙摆而已。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他们就这样静坐着看着渐渐下坠的夕阳。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公园里变得很静,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他们在常人看起来是很不协调的一对,如今正在这夕阳下,静听着对方的呼吸,默默地猜测和分享着他们的心事。当他们觉得有话要说的时候,同时说一句“你...”后便绯红了脸。说完后,起先是他,然后是她。他因紧张和兴奋的原因,心不由自主地跳。等镇定心神后,他才从窘态中解脱出来。“你为何如此落魄,穿着这不合时令的衣服?”她轻轻地问。等了好久,没有听到他的答话后,当她转过脸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花时,她心里升起了同样绝望的感觉。她哭了,先是轻轻地,然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他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看着她流泪。等她哭够了,她才意识到他的存在,轻轻地拭去泪水,从衣服里掏出一卷现钞,轻轻地放在他的手里,慢慢地对他说:“我是没有歹意的。你先用这点钱做点正当营生吧,不要这么落魄了。像咱们这种人能救一个就救一个!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等你有钱了,以后再还我。”他的泪渐渐多了起来,打心里有感激她和拥抱她的冲动。她想得多么周全啊!她要帮他,又怕他生嫌,伤了自尊,所以才说出“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等你有钱了,以后再还我。”之类的话。而现在——说实话——想死的心都有。窘迫的经济让他的自尊败得一败涂地,一点余地都不给他。在他失业的这段日子里,没有谁对他好过。他们冷眼看着他,就像看一只小狗一样。他是憎恨他们的,不共戴天的样子。窘迫的经济、思想的孤立让他慢慢地进入精神分裂的田地。而如今,他那双多情的眼睛看穿了他的一切,让他像个透明人一样站在她的面前。他是感激她的。他想说话,却找不到一个词句。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猛烈地跳。她是孤独的。因为如此,她才知道他的窘态,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两两相望,泪眼朦胧。他们怔怔地看着对方,羞怯的表情已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心相通、相见恨晚的感觉。他好想抱抱她,对她诉说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他相信她会理解他,并给他安慰。风吹过了他的脸颊,也吹过了他封尘的记忆,使他知道了他的处境。他开始对自己的想法恨了起来,并不断地在思想里反省自己的行为:“你现在还算什么!收收心吧,莫作孽了!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你还要害掉一个好女孩吗?!”他静默地接过她的钱,陷入了一阵沉默和矛盾交织的莫名情绪之中。她看了看他,见他脸上忽红忽白,心想自己也未免太过于唐突。自己虽是好意,但刚才的行为会伤了他的自尊,让他难堪.因为在她的经验中,向他这类人是很敏感的。几番思索,不如乘机跟他告别吧。于是,她向他告了扰,匆匆地走了。风吹起的几张碎纸片吹醒了他沉静的梦,也惊醒了他久违的梦想。他在这寂静的公园里坐着,想了好久好久....

再见她,那已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他在这几个月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怪,更是跟凡人不搭腔。他在一所医院里找到了一份打杂的工作,管吃管住,月薪330元。他尽量把自己变得很卑微,默默地打扫,拼命地干活,像着了魔。医院里的人无不为他的勤快感到困惑。他们明明看到一个想用自己肉体的疲惫压抑自己苦闷的苦命人。不少人曾劝过他,但他都不理。时间长了,人们也灰了心,不再劝他,只好在暗地里给他行个方便,让他清闲一些,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但他是沉默的。他的沉默倔强的抗拒着这个世界给他的任何感官。他在他们眼里始终是个谜,而这个迷拉开了他们和他之间的距离。他是痛苦的。倔强的抗拒本来就是一种痛苦和折磨。他渐渐学会了掩饰,渐渐学会了面无表情的生活。他不知道他究竟要什么,就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一般。生命是一个轮回,但这个轮回里有太多的怪圈和不确定。他是困惑的,这种困惑里有过不少的不解和委屈。他哭了,每次都哭得声嘶力竭。他累了,但他不知道他的累来自何方。他是迷惘的,因为迷惘而痛苦,因为迷惘他才痛苦,他才孤独。他的孤独是一种对生活的不解和妥协。他的孤独是野性的,像猛兽一般。他的孤独有一种害怕在里面,而且他的那种害怕让他手足无措。一切都是命运,他相信命运就像人们相信阳光下必有影子一般自然。他就像一个小动物一样生存,忘了时空和岁月。也许这也是一种人生,这也是一种幸福。

他见她的那天下午,在旁人看来是很微不足道的一天,可对于整个医院来说,竟如大祸临头了。医院方面对他千叮万嘱地让他收拾一间高档病房。不光如此,医院各个部门比以前都勤了些,努力地做好每一个环节。他仍像平时一样收拾着每一个病房,包括院长嘱咐他的那一间——一丝不苟。病人和护士们像往常一样给他报以温馨的微笑,他仍以沉默应对着他们。但当他准备倒掉收拾好的垃圾时,两个护士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她们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兀自躲在角落里犯嘀咕。“为什么医院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唉~咱们的苦日子来啰!”“怎么讲?”“怎么讲?医院的父母官来了,你说他们敢怠慢吗?唉~以后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我准备跳槽不干了,省得过这苦日子!”“有这么严重吗?说得好像医院的董事长要来一样!”“岂止是这样!而且我还听说他们最得宠的女儿要在这里长期的养病!听说她好像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良心上过不去,得了抑郁的症状。现在你没见院长那哈巴狗样吗,他现在才是最苦的人!嘻嘻……”“我.....”“你什么你!你没看见院长每天像疯了一样到处忙着做‘整风运动’到处视察嘛!院长都这样了,何况我们这些小啰啰!小妮子,听姐一句话,快闪吧!否则,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夸张了吧!她能有这么厉害吗?!”“不信算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到时后栽了可别怨我啊!听说那小妮子厉害着呢。不知为什么,他对谁都不说话,每天抱着小狗走来走去。脾气怪就不说了,听说她特挑!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护士让她看上眼、没有受过她的气呢。每次她都在‘鸡蛋堆里挑骨头’是个很角色!”“不用说了!说得我都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看你那德行!咱们倒也可以对她周旋自如,每天给她量量体温,寒暄几句也就散了,可小安可就苦了!听说医院方面决定让他去伺候这难缠的小妮子。”“小安?就那个......医院又不缺女护士,何必让一个男的......”“ 嘻嘻……傻了吧,小妮子!医院方面也有他们的如意算盘!大概医院方面也有‘给你放个木头进去,你还能让它开个花出来的’意思在里面。 嘻嘻……”“唉~我可怜的小安啊,你可苦了!”“别为那个傻木头傻想了!要是让护士长看到我们在这里偷懒的话,我们就连个小命都没有了!”后面的那个“恩”了一声后,蹑手蹑脚地从角落里溜出来.当她们经过他时,不约而同地替他默哀了一番,然后抿着嘴跑了。 

下午的时候,果然来了几辆车。院长那天穿的也与往日不同,更早已准备好欢迎仪式欢迎他们的到来。而他本人那天也忙得不亦乐乎。一看到车子到来,他就屁颠屁颠地给来客开车门去了。第一辆车里出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脸色很不好看,神色也是忧郁的,两鬓的头发早已花白,干瘦的身体里渗透着商人特有的精干。然后是第二辆车子。车子里出来的莫过于保姆一类的人。第三辆车里出来的好像是保镖一类的人,他们马上出来就跑到中年夫妇面前,替他们阻挡一些看热闹的人。第四辆车里出来的人比第三辆车里的人多些,他们跑到最后的车子前,轻轻地打开了车门,然后她就出现了。起先是白色的鞋子,然后是黑色的裙摆和干瘦的小腿,接着是大半截身体,然后她才抬起头来。旁边的女佣一看她出来,慌忙上前去扶住她,轻轻地拥着她去上楼了。

她较以前没有大的改变,单是瘦了些。两只眼睛依旧是美丽的,只是呆滞无神。眼神依旧是忧郁的,像含了天地间的愁种子。她从人群中发现了他,眼神里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光彩。他依旧站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地看着她。这使她想起了他们初次相遇的情景,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她向他站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而他却并不看她,即使看她,目光也是冷冷的,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一般。当院长殷切地向中年夫妇介绍医院的近况时,特意地表扬了他一番,并把他推介给了中年夫妇,点名让他料理她在医院的正常生活。当院长给中年夫妇介绍医院的情况时,他们只是点头而已。该介绍他了,院长说:“这小伙干事认真,待人也不坏,从不搬弄是非,是个沉默的人,看起来还算顺眼,让他料理令千金在医院的正常生活最适合不过了。当然,他的衣服是要换的,否则,让令千金不高兴就不好办了。”中年夫妇听了院长的话之后,齐齐向他看来,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他从来没有让人这么看过,窘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挖个洞钻个洞藏进去,行为更不自然了。中年夫妇想了想也就点头应允了。中年夫妇因天色已晚,只好住在临女儿旁边的病房里。而他则被安排在她的对面,以防不测。

夜像一张硕大的网,把永久的黑暗注入了这美丽的城市。当人们正沉入美好的梦境之时,她却无法入睡。她始终是闭着眼睛哭着的。起先是小声地啜泣,后来声音却大了起来.她像是被什么缠着一般,兀自在床上乱窜。他是第一个冲进她房间的人。面对眼前的景象,他怔了怔,忽然跑到她的床上。她为了控制错乱的她,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她骚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两行清泪打湿了他的胸,也打醒了他的爱情。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头,低声地安慰着她惊慌失措的她。她渐渐地睡了,轻轻地发鼾,像小动物一样。她是脆弱的。她多么弱小啊!天啊,为什么要折磨她啊!她是个弱女子啊!他轻轻地搂着她,吻着她的脸颊。她瘦小的身躯就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受到庇护一般,并没有发出更为暴戾的行为,轻轻地附在他的身上沉睡。中年夫妇也听见她的喊声赶了过来,却看见他搂着她,像守护他的天使一般。灯光渐渐暗了,冲进去的人,除了他之外,都陆陆续续地退出了房间。门被掩上了,他们给那两个美丽的小天使腾出了安谧的环境。他的鼾也渐渐响了起来,想和着她的鼾声一般,一粗一细,一高一低的鼾声充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第二天,她先起来。当她看到他搂着自己睡觉的姿势,昨天的梦境又向她扑来。天灰蒙蒙的,雾却很大。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很高的山。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恐惧和寒冷充斥着她娇小的躯体。正当她惊慌失措时,一个笑声突然打乱了这平静的环境。笑声尖尖的,先是一个,然后又是另一个,最后连整个山上到处都是笑声。冰冷的手不断地向她伸来,先是一双,然后是另一双,最后是一大片的手。那些手不断地把她往山上拉。他们的脸也渐渐的显露出来。有半个脑袋的,有没眼珠的,有没鼻子的,更有没头的。他们叫着“碧瑶,陪陪我们。”,然后她就被他们一点点地往上山拉。他们身上腐烂的皮肤发出的阵阵恶臭正不断地袭击着她。她哭,没人应;她叫没人理。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万念俱焚。泪不断地流出,溅在他们身上,却唤不起他们一点点的同情。她无能为力,却又不想坐以待毙!她想冲出这可怕的梦魇,却陷进了他们混乱地撞击之中。正当她绝望的时候,一只大手轻轻地拉住她,并把她拉出了这寒冷的梦境。手是温暖的,是那种融化冰冷的心的那种。笑也是甜甜的,像一个保护罩,阻止了他们恶臭的气息。接着是他的脸。他依旧是焦虑的,一遍一遍地安慰她。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然后是他的脸,觉得自己有了依靠。由于出冷汗的关系,她的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头发湿湿的,手也是湿的。她想起了以前她做梦的时候,从没有人这样心疼过自己。当她以前做噩梦的时候,保姆们照例会来,但她们却是拿着绳子来的。她们手忙脚乱地捆绑她,等她被控制后,冷不防被人暗推一针,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泪慢慢地沁出她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静静地回望,眼前看到的却是黑暗的岁月。而如今,他却抱着她,用他有力的双臂。她是多么幸福啊!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干瘦干瘦的,很糁手。他是了解她的,因为了解他才会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给她最贴心的安慰。唉~在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这么了解她呢。想了好久好久,他轻轻地欠了欠身,把她干瘪的嘴唇羞涩的贴在他的唇上,好久,好久..... 

他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睑沉沉的。等他睁开双眼,适应了眼前的处境,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起来。她依旧看着他,是含情脉脉的那种。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昨天他被她房间里的尖叫惊醒来,然后又乱哄哄地闹了一阵,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一句一句地对她说“对不起”,骂自己是“畜生”.他说他对自己失望透了。他说着说着,突然看见她一脸坏笑的表情和她含情脉脉的眼神时,他开始变得沉默了。 

他是被林氏夫妇(也就是那对中年夫妇)请入他们的住处的。医院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昨天发生的事,而如今又看到小安被“请”进了办公室,心里都惶惶不安,暗骂林碧瑶的不检点,蛊惑老实、淳朴的小安上了大当。院长听了这个消息,暗骂自己鲁莽,看错了人,整个人都瘫了下来,只有干瞪眼静观事态发展。 

他就坐在林氏夫妇的对面,不敢正眼去看他们的脸。林氏夫妇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要看穿他一样。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他下定决心似的对他们说“伯父、伯母,请原谅我!昨天晚上我听见‘她’房中传来的阵阵尖叫,生怕她出什么事,于是我才冲进房间的。她当是神志不清,到处乱窜,我情急之下才....”说到这,他也脸红了。“抱住她...”过了好久,他才说。空气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林氏夫妇依旧不说话。他情急之下抬头一看,只见林母不断拭泪,林父也蹉跎不已。“小安,伯母不会怪你!这不是你的错!碧瑶从小就有这种病症。起先,我们还可以悉心照顾,可是后来,她拒绝所有的人接近她。她说人都是魔鬼,都是要吸她血,吃她的肉!她每天都把自己锁进房子里不断地织手套,一套一套地织。她说在这个社会上有好多像她一样的人供人吃掉!她要给他们织手套,这样他们走在另一个世界就不再冷了,也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太寒心!他们还是要投胎的!生命是个轮回,而轮回里就是爱恨情仇交织的利欲世界!我们不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也不敢问。后来,她的病情越来越重,我们没有办法控制她,只好在她发病的时候用绳子捆住她,然后给她打镇定剂。昨天,我看见她能在你怀里安静地入睡,我的心里是很欣慰的。知道吗,她很少有安静的时候,所以她总是惹祸不断。我们平时就对她关心不够,再加上我们年事已高,对她我们真的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如今在这个世界商场如战场,生意难做得很!稍有不慎,我们的小命也会搭在里面。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我们能做的就是给她挣足以后治病的费用,能够她自食其力的钱而已。所以,我们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今,只有你才能安慰她,我们也只好把她托付给你了!”说完,她又嘤嘤地哭了起来。林父听完,更是痛哭不已。他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只得应承了他们。其实,爱人之所以是爱人,就是不管他(她)是什么样子,你都会去锲而不舍地去爱他(她),而不是在他(她)有难时遗弃他(她)。人类的爱是一种最高尚仪式,也是最要值得考验的东西。见异思迁可耻,荒淫无道可悲,背信忘义可笑,落井下石最贱!名利场是善变的,但最善变的莫过于人心。心境则静,心动则动,如是而已。试问人世间有多少夫妻堪称的上是“携子之手”“举案齐眉”之类的人呢。人世的复杂不在于人面临的某种逆境,而是他如何在顺境中克制自己的“骄”“淫”“贪”“嫉”!他们出来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围观的人更是困惑不已。林父给院长说了几句,只见院长马上眉开眼笑了。林父给院长说了什么,我想大家都明白,所以我就不用秃笔一一说明了。

林氏夫妇又在医院逗留了几日,见碧瑶的病情好了不少,心里无限宽慰。他依旧和她不冷不热地僵着。他仍是冷的,但心却是活的。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食物,喜欢穿什么衣物。所以,她的饮食起居全是他料理的。她习惯了每天晚上躺在他的怀里入睡。当她大叫的时候,他会安慰她,替她拭去眼泪和冷汗。他们日久生情,却都不好说破。他们嘴上虽都不说什么,但对方心里想什么,他(她)都知道,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林氏夫妇看了他们的情况,心里同时升起了别样的想法。

当林氏夫妇向他们告别时,她正在屋子里听音乐,歌是卡朋特的《close to you》。她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出门,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态度,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当他们准备上车时,她要他们辞掉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保姆,说了一句“拜拜”,算是告别。但命运总是朝着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令碧瑶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林氏夫妇所乘的飞机发生了空难,机上无一人生还。与此同时,他和她的生活轨迹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当林碧瑶得知她父母惨死的消息时,她正在听the cranberries的《when you're gone》.消息是一个保姆告诉告诉她的。她像是哭过,眼圈红红的,像两朵红红的小花长在她的脸上。她进了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碧瑶,你父母死了。林碧瑶听了她的话后,身子顿了顿,坐姿并没有改变。她欠了欠身,把音响的声音开得又大了些。保姆不死心,又站在她的面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但等她的只是碧瑶空洞的眼神——无动于衷而又让人害怕的眼神——她像是在跟你索要什么,而又不动声色。在她的眼神里有太多的绝望和迷惘,而这些几乎要压垮她。她这是才发现她自己的女主人有多么的害怕!仿佛在一刹那,她看到了那种根本不属于人类的眼神,她才看到她那可怜的女主人要的是什么,但她却无法给她。她的眼神让她疯狂,让她看到了最不愿看到得东西,而这东西也是最能拷问人良心的东西。她害怕这种让人疯狂和绝望的眼神。她使劲地摇晃林碧瑶的身子,企图摆脱她那可怕的眼神。她开始害怕林碧瑶,刻骨铭心的那种。林碧瑶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嘴角掠过一丝无法察觉的、诡秘的微笑,让人永远琢磨不透它的真正含义。“碧瑶,”保姆大叫一声,挥手一巴掌甩过去,“碧瑶,不要这样子!你应该拥有人类感情的!他们是你的父母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们!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碧瑶身子晃了晃,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保姆就在碧瑶含着眼泪看她的一刹那,她才就在那一刹那间看懂了她主人眼神中深藏的东西——深深的孤独,深深的迷惘。保姆突然才发现自己的残忍,捂着嘴哭着冲出了病房。但当她在冲出病房的一刹那,她依旧没有看到女主人轻声地啜泣。

保姆们最终还是被碧瑶辞退了,一个都不剩。少了好多人的病房,顷刻间变得大了许多、空旷了许多。碧瑶孤独地缩在墙角,长长的头发掩住了她的脸。没有谁可以了解她,而她也像一只孤独而又迷惘的小猫,用它特有的孤独抵抗着这个更本不属于她的世界。门开了,是被小安推开的。小安默默地搂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在小安搂住她的一刹那,她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能了解她的只有小安一个人了。她的心就在小安搂住她的一刹那,被无声的召唤击碎了它坚硬的外壳。也就在小安搂住她的一刹那,她才感受到了了久违的疼痛。一种孤独无援的情绪抓住了她。“小安,我其实是很爱他们的,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去爱他们。他们让我束手无策。”温暖而又粘湿的液体,顺着小安的脖子慢慢地流了下来。小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

林氏企业随着林氏夫妇的惨死迅速地崩溃了。偌大的公司,群龙无首,顷刻间就被其他垂涎它的公司吞并了。它虽没有什么资产,但它多年来的销售网络是众公司垂涎的真正原因。所以,林氏企业被众公司在短时间内吞并也是意料中的事。但林氏夫妇的希望最终还是落空了。他们什么也没有给碧瑶留下。他们许诺给她女儿下半生的生活费现在不知道落入了某个男人或女人的腰包里。不仅如此,他们还剥夺了她最后栖息地。房子被无端变卖,然后是流离失所。她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她的房子里进进出出,搬着杂物。这些东西可都是她曾经拥有的啊。米黄色的钢琴静静地立在墙角。她走过去百无聊赖地按着键。琴声如昔,但很快它就不属于她了。她依稀还记得他爸爸给她送钢琴的时候。那年的栀子花开得很艳,她爸爸给她买了这个钢琴做生日礼物。他爸坐在琴前,轻轻地按着键盘,那优美的音符就充满了小屋。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快乐啊!微风吹动她的裙摆,她像仙女一样在琴声中翩翩起舞。栀子花瓣在她面前飞舞,更显得她更妩媚。可现在竟是琴在人已非啊!工人挪动钢琴的声音渐渐地把她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她那十三岁的小狗的凄惨的叫声无不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他们连只狗都不放过!泪又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在这次林氏财产争夺战中,令林碧瑶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一些至亲也加入了争夺财产的行列。一些她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朝她家赶,而目的就是钱。其中有个男人威胁她说:“林碧瑶,你不要忘本啊!我可是你妈的表弟的小侄子。你们家有难的时候,我们家可是资助过你们的!”如此云云。林碧瑶强忍着要流下的泪水,心里不断地喊:天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她愤怒地看着那些人,把他们通通的赶出了屋子。空空的房子只有寂寞的她。就在那一刹那,她的心理防线被击得粉碎,哭得声嘶力竭....

林氏夫妇的死对医院的打击是致命的。但像流浪儿历经千辛万苦后得到他人的庇护一般,医院最后被一个叫“荣福”的公司收购了。院长紧绷着的心弦不久也松弛了下来。这医院谁当老板他不管,只要他能当院长就行。他的要求不高,只要一个“院长” 的头衔就可以了。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之后,他最终决定给林碧瑶一个不大不小的摊牌。一则,林氏目前毫无利用价值;既然没有利用价值,林碧瑶就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累赘,不如趁早踢了干净。二则,林碧瑶是“林氏夫妇”的亲女儿,这让自己在良心上还是有些不安。再加上林碧瑶现在毫无权利而言,她现在和普通病人有什么区别,怕她干什么,不如找个借口断了关系,这样新东家看了也欢喜。如此想了一番,他轻轻地敲了敲林碧瑶的门。林碧瑶因为近日连受打击,身子也乏了些,所以院长敲她门的时候,她正昏昏欲睡,听见叫门声,她挣扎着去开门。院长得到林碧瑶的应允后,终于见到了好久没有见的林碧瑶。不知为什么,他老怕看林碧瑶的眼睛,说话也不太利索了。但他终究是经过风雨的人,慢慢调节了一下,他就开始了他高超的表演。他先就林氏夫妇的惨死痛哭了一番。得到林碧瑶的同情后,他开始向她数落医院的难处,想进一步得到林碧瑶的谅解。说完这些后,他委婉地说,因为医院近日改革,人手不太够,所以小安要被调回,医院方面会重新给他安排工作。最后,他才进入正题,说,如果林碧瑶愿意,她可以免费在医院再住一个月,在一个月后,医院就会向她收取相应的医疗费。他希望林碧瑶能谅解医院的难处。林碧瑶始终是微笑着听他说的每一个词,并早就听懂了他说的话的弦外之音。她等院长长篇大论后,她才冷笑:“刘叔叔,你的心情我很理解。请您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现在只是对我爸的能力感到汗颜而已!他怎么有眼无珠,白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院长听了,脸色白了白,自知理亏,借故有事,只好告了扰匆匆地跑了。

屋子又一次重归了平静。几行泪从林碧瑶的眼里流出,轻轻地滑过她瘦弱的脖颈。她旋开了音响,屋子里便充满了卡百利忧郁无助的声音。夜静静的,她就这样静静地听音乐,静静地忧伤。她一支一支地抽烟,一遍一遍地听歌。等烟抽完了,她也有了离开医院的决心。东西无须多带,顶多是几件衣物而已。她来时本来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离开时也应该是孤零零地走。当她打开门时,她却看见立在门外的小安。小安轻轻地搂着她,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你现在这样子能去哪里?我辞掉了医院的工作。碧瑶,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思么?不要跑了,我离不开你!”泪从他眼中流出,闪亮闪亮的。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轻轻点头后,乖巧地倚在他的怀里,早已泪眼朦胧。

他和她是在二零零七年十二月份结婚的。这离他们离开医院足有近两年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的病时好时坏;而他则马不停蹄地干活。现在他在一家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每晚,他都悉心照顾她睡觉。当夜渐渐趋于平静,月光轻泻下来时,欣赏她的睡姿是他最快乐的事。亲爱的读者,当你熟睡的时候,有谁会在你身旁默默地守侯着你,为你赶跑恐怖的梦靥;当你熟睡时又有谁在深深地凝望,试图传达他对你的爱恋;当你静静地熟睡时,你有没有发现有人看着你,用他温柔的眼光看着你,若干年后,当你老去,又有谁会轻轻地把你从睡梦中摇醒,给你递上毛巾、可口的饭菜,让你洗脸吃饭?是谁?是爱人!他会时时保护着你,望着你,期望你在睡梦中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他,包括他的爱!朋友们,当你从熟睡的梦中醒来,请记住第一个用深沉而又温柔的眼光看你的人,并好好的珍惜他。不要在幸福离去时你再抱憾终身,那样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太大了!她的睡姿是多么可爱啊!月光如流水一样泻在她的身上,使她原本苍白的身体有了淡淡的光晕。睫毛长长的。眼睛虽是紧闭的,但他仿佛能看到她风情万种的眼神。她是多么柔弱啊,像个玻璃娃娃,一触即碎;但她又是坚强的。当他累的时候,是她给他疲惫的灵魂注入鲜活的力量。他依旧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拭泪的模样和她给他钱时的眼神。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它像一股清泉,流过了若干年的历史,把他带入了一个美丽的世界,让他找到了久违的人性和真正的真善美。她的这种同情不是强者对弱者“居高临下”的同情,而是“同病相怜”的同情和关爱。她轻哼一声,像一只小猫轻轻地转了转身。他轻轻的搂着她的身体,很难想象在她柔弱的身体里竟有如此大的对生活苦难的韧性和在逆境中力求生存的力量。记得他有一次发高烧的时候,也是他最痛苦的时候,是她,一个弱女子,把他请搂在怀里,把她洁白的乳伸进了他干瘪的嘴唇里。他闭着眼吮吸着,像一个刚出生还未睁开眼的动物。就在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了来自原始情感里最纯洁的感情,给他最强的精神支柱。乳汁自然是吸不出来的,但它给她的精神力量是无法估计的。人是坚强的,但又是脆弱的。当大自然把他们通过天然的脐带割离他们跟母体的联系时,在他们的心里依旧有一种对母体最原始的房子——子[gong]的眷恋。当他们累了,当他们倦了,当他们迷惘了,他们最渴望得到的就是母亲的怀抱,最渴望得到的是来自像母爱一样最纯粹、最原始的爱。她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才把她的乳给他。她最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而在此刻,当她沉浸在她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仿佛都是她的主宰。而现在,她把她的任性、她的小性、她的怯弱都给了他的主宰。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小孩是对这个世界可以不负任何责任。作为这个世界最弱的群体,他们的命运只能是索取和妥协。

他们的日子渐渐变得窘迫了起来。高昂的医疗费已使他无力承担。虽然他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各个工地之间,但这些碎钞对于他们的开销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他们的日子变得越来越窘迫。为了生存,他曾偷偷背着她卖过几次血。但他不知道,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她接受了他的温存和点滴的爱,把这秘密深藏心里。她看着他迅速苍老的面孔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的泪就流了下来。“他还是个孩子啊!”她心里痛苦地叫。他其实不知道,当他搂着她熟睡的时候,她会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她想,他本来是多么英俊啊!初见他的时候,是他的英俊和忧郁的眼神打动了她。可现在的他被生活压榨的像个老头一样——生理如此,心理亦是如此。她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泪模糊了她的视线,轻轻地滑过她的脸颊。她努力地不使自己哭出来,压抑着声音。她心想生活和岁月是多么无情啊!它们无情地榨干了他的活力和他对生活的激情。她想过死,想过用死来解脱他和她的苦难。她想到做到。她兴奋地积攒着安眠药,一片一片的。她的神情像将要做坏事的小孩子一样兴奋、紧张。她轻轻旋开瓶盖,大把大把地吃药。心智的模糊,已使她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不知道这药是被他换成的毫无气味的炒豆。她兴奋地干着这些事,心里乐得要命。她吃完药,又喝了几口酒,希望自己走的早一些,尽早断了她对他的眷恋。这是她从网上看到的最舒服、最有效的死法。做完这些,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然后静待死神把她带走。但事实是残酷的。她其实不知道,当她积攒安眠药的时候,他就注意上了她。当她准备做这些事时,他早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炒豆替换了她的安眠药。当她从黑暗的角落里找到她事先准备自杀用的安眠药时,她也看到了他泪光闪闪的眼睛。她哭了,不知所措地哭了。她说,我不想给你再带来痛苦了。他说,你多傻啊,我们走到这一步容易吗?而如今,他睡着了,他沉浸在他自己的梦香里。他早该休息的。他太倦了。他需要一个深爱他的人去爱他,而不是老想着跟他索取。她这样想着,心里也有了新的想法。 

第二天,她打开了她的行李箱,把她平时弃而不用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一件件叠好,准备拿到二手货市场去卖。她一件一件地取衣服,每取一件,她就想它们的来历。她每取一件,就傻想一阵,然后她就傻笑。等自己笑够了,才回过神来,然后再取出下一件衣服,依旧傻想,依旧去笑,依旧在笑后取出下一件衣服......最后,等行李箱见底了,她只给自己留下几件换洗的衣服,匆匆的拿着要卖的衣服走了。当她把衣物从二手市场的摊位上摊开时,人们无不惊诧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看着这些价格不菲的衣物,再看看她含着无数幽怨和委屈的眼神,纷纷低声猜测她的来历。她看着人们看自己的眼神像看小丑一样滑稽,她的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曾经,她几何时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为了生存,她要在这简陋的二手市场卖掉自己心爱的衣物,然后像小丑一样被人们展览。她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该死的命运啊! 人们看着她流泪的表情,再看看她怯怯的摸样,更加证实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们知道她是一个经过人生大起大落的人,不得已才卖这些贴身衣物。他们还知道她以前也有过她的乐园,有过一段养尊处优的日子。她有过她高贵雍容的身段——尽管现在也是如此,但以前会更美一些。她有过属于她自己的宠物狗。每天,她会带着它去兜风。它会温柔地舔它主人的脸,以便讨得她的欢心。他们同情她,但是居高临下的那种。他们变得慷慨起来,他们要用自己的慷慨填充自己的虚荣。这和人性无关,只是单纯的金钱利益关系。衣服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出售了,这比她预料的要好得多。她数着她手里的现钞,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其实不知道,正当她兴高采烈地数着自己手里的现钞时,他正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他刚卖完血,身子虚弱的像一只生了病的小动物,一触即倒。她始终没有看见他,就像她始终没有看到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一样。

回到家,他谎称自己生了病,然后倒头就睡。她知道他又去卖血了,但她没有说破。她已习惯了这种令她幸福的依靠和关怀。她的幸福是琐碎的,但又是璀璨的。她二话没有说,挽起袖子准备给他做一顿好吃的,好好滋补滋补他虚弱的身体。他醒来看到那一桌丰盛的食物,他含泪吃完了它。他知道这是她绞尽脑汁赚来的钱给他滋补身子的。他没有要她的任何解释。其实,生活就是如此,无须要花言巧语去修饰。无言和沉默才是最好的活法。他的情况没有他先前预料地那么糟。可能是她的那顿饭的关系,第二天,他就可以去干活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转眼间,年三十已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照例要去干活的。当他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命运将又要进行一次重大的转折。其实,人们对自己的未来是无法预知的。作为一个人,他能做的只能是顺其自然和听天由命。

他的命运是由一封信而改变的。一个叫“懵懂”的杂志社看重了他在写作方面的才华,邀他过去做专栏编辑。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封对常人来说最微不足道的信对他来说,意义是非凡的。这不仅意味着他以后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再颠沛流离,更会有一笔不菲的财富在等着他。他和她不再流离失所,会有他们固定的住所。她的病也会治好,不会再抑郁,不再有噩梦困扰弱不禁风的她。她会有属于自己的宠物狗,她会用她纤细的手温柔地抚摸它们。他们会变成幸福的一对,然后白头到老。 

她的高兴是不言而喻的。她像小孩一样兴奋地换上了橘红色的外套,利索地去厨房做饭。晚上你要带我去看烟花的,她笑着说。恩,他郑重承诺。他透过窗户看着正在忙碌的她,心里被一种幸福填得满满的。此刻的她和晚上做噩梦后的她完全辨若两人。晚上的她是要人来疼的,而现在的她是关心他的。她的美是窒息的,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此刻的她像一个手舞足蹈的孩子,美丽而单纯。他轻轻地走过去,倚在门上看她忙碌的身影。橘红色的外套里裹着她雪白的胴体,他在无数个夜晚搂着它睡觉,感受它传递给他的她的体温。脖子是雪白的,衬着她橘红的外套分外好看。他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起先他还挣扎了一阵,后来她乖巧了下来,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不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巨大波动。“瑶,我们可以天长地久吗?”顺着脆弱的声音,温暖黏湿的液体淋湿了她的头发。她转过身,用手反搂着他:“恩。我们等着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吗。现在它成现实了,我们该高兴才是,对不对?”她轻轻地说。但她其实不知道,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他轻轻地抱着她,哭了好久好久。等他哭够了,他的思维才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她的泪使他想起了他刚才看到的情景来。 

她依旧兴高采烈地做饭,嘴里似乎在哼唱着什么的样子,但他一句也听不见。她美丽而清纯的样子使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厨房去看她,慢慢欣赏她美丽的倩影。当他靠在门上看她时,他分明看到了林氏夫妇浅浅的笑。他们似乎在向她说些什么,但他一句也听不见。她显出很高兴的样子,欣然地尾随林氏夫妇朝窗户飞去。他看到她的背影变得渐渐模糊、稀薄,最后竟成了透明的幻影。他惊恐万分地搂着她,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她,怕她一下就随风飘去,一句话都不留。一种实体感充斥着他的神经,碧瑶清新的发香把他拉回了现实。等他哭够了,他忐忑不安地松开碧瑶,两人闷闷地吃完一顿饭。 

除夕的大街是冷清的,但这冷清的大街却成了他们的乐园。他们像小孩一样手勾着手,你拉我扯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胡闹着。闹够了,他和她静静地相拥在无人的街头。她安静地倚在他的怀里,像一只乖巧的猫。他们抬头遥望天边数不清的烟花。它们多美啊!它们在天空这个大舞台上尽情地展示自己的美丽,短暂而有永恒。它们像天使一样,绽放自己的生命,而又无声的落幕,悄无声息地默默进行着一个轮回。烟花把半个天空染得通红,他们就在这半个被烟花染得通红的天空下兴奋得像小孩,傻傻的笑,傻傻的闹。他们闹得满脸通红,闹够了,她踮着脚,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夜已经很深了,他们久久才分开,彼此很兴奋。当他们心满意足地看完烟花往家里赶时,那乌黑的命运也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车子是在他们心灰意懒时冲过来的。车子东一下西一下地到处横冲直撞,像一个幽灵一样。等车子到了他们面前时,她先反应过来,情急之下,把他推了老远。车子径直朝她撞去,并尾随她装在一根电线杆上。她的身子是曲着的,头靠在车上,头发乱散开,掩住了她惊恐的面孔。她的腰被撞得粉碎,血像流水一样潺潺地流出来,流湿了他的眼泪和悲伤。她的一条腿是明显地屈着的,很显然有挣扎着跑开的意思。他在车子撞上她的一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她腰部的血流醒他的意识。他声嘶力竭地朝那醉汹汹的司机冲去....一个安静而又充满祥和的夜晚,一个男子孤独的哭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大街。有谁会记得在告别零七又迎向零八的除夕夜里那如花凋零的生命和容颜,又有谁会记得她美好而又简单的愿望和原本美丽而又灿烂的未来?人们在除夕的夜里不会记得这次恶性的交通事故,更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刻意得去记它。这也注定这次交通事故只会成为他们饭后的谈资。记得它的恐怕只有悲痛欲绝的小安和那醉眼朦胧的司机。 

碧瑶走了,就像她来时那样突然和直接。她像一只美丽的彩蝶,轻轻地在他面前停落,给他快乐和幸福,走时也同样直接地带走他的幸福和快乐,浓烈而又绝望。按照她的遗愿,他把她的骨灰洒在了她平时最喜欢爬的山上。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害怕黑暗,所以她不进那黑暗、矮小的洞穴,和那些蛆虫为舞,让它们蚕食自己的躯体。“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山上,这样你就可以在抚摸空气的时候感觉到我的存在。每朵花、每棵草上也有了我的生命,这样你就不孤单了。”她有时会对他这么说,没想到这天已成了现实。安葬好碧瑶后,小安辞掉了那份编辑的工作,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里酗酒、抽烟。酒一瓶一瓶地喝,烟一盒一盒地抽。等烟抽完了,酒喝完了,他的身体就处于麻痹状态。酒喝完后照例会吐,吐得一塌糊涂,直到吐出绿色粘稠的液体。想过死,而且方法也有多种。碧瑶那次自杀未遂的安眠药还在,但就是没有勇气。她是为自己死的,义无反顾的那种。他如果就这么死去,他能对得起她吗。但,活着有什么用,只是比死人多出一口气而已。在这昏暗封闭的空间里,在酒精和尼古丁给他编制的童话里,他忘了日月星辰,忘了岁月轮回,也忘了自己是一个人。在这个昏暗封闭的空间里,他渐渐忘了自己的存在,仿佛行行尸走肉般过日子。

浸泡在杯子里的烟蒂渐渐变成了红色,像极了她最后的生命化成的彩蝶,浓烈而又绝望。他滤去杂质,准备一饮而尽,但手抖得厉害。他拿着那杯盛有浓浓的尼古丁的杯子,泪流千行。“碧瑶,我该怎么办啊!”他痛苦地喊着,狠狠地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破碎的玻璃片像快乐的幽灵一样扑向了他的额头和干枯的双手。血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一滴一滴地溅在地板上。声音向空旷的屋子展开,然后便是悄无声息的寂静。就像久封的大门被打开一般,殷红的鲜血打开了他的空虚和迷惘,也打开了他尘封的性欲和兽性。

起先他是一个人做的。做完后照例要打嘴巴,仿佛像打别人一般,直打到满嘴是血为止。可随着酒精和尼古丁的腐蚀,他那被激起的欲望竟无法被驯服。他渐渐的把自己的灵魂和“人”脱离开来,走向兽欲的另一端。他渐渐感受到这黑暗的空间给他造成的精神禁锢。他渐渐感受到自己心里的兽欲正在迅速地膨胀。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空洞,颧骨也一天天得高了起来。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和苦闷。他要发泄,想用性遏制他日益高涨的兽欲。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然后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光亮。那刺目的阳光一下飞进了他的眼帘。泪早就流干了。没有了眼泪的人生是落寞的,所以他注定要死在她和酒精、尼古丁给他编织的童话里。他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像踩棉花一般。人们都避着他,纷纷掩鼻绕道而行。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他看见了他的碧瑶。她依旧穿着橘红色的毛衣外套,幸福地揽着一个男人的腰,不知道因为什么,她老是娇笑不已。他的泪渐渐多了起来,但就是流不出来,眼睛酸痛酸痛的。“碧瑶,不要离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他叫着跑过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他的听力渐渐模糊了起来,似乎听见有女人叫“流氓”的声音——像极了他的碧瑶——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在空中乱挣扎一般,所有的感官都无济于事。好像有人很生气一般,鼻子先着了一下,像打在别人身上一般,接着是火辣辣的痛。然后是左右颊。牙齿像是松了,满嘴是血的样子。忽然,眼前突然一黑,接着有火热的液体流过。好像有人在疾呼,也有人在窃窃细语一般,接着声音愈来愈大,竟夺取了他的意识。身子好像是风中的落叶一般,被左右摇晃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腹部只觉一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还没等他感受到膝盖离开腹部的感觉,接着膝盖一痛,不由自主地要跪下去一般,接着后脑勺一痛,然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声音如潮水一般,渐渐地流出了他的意识。他的周围顷刻间变得分外静。他的意识一片空白,没有什么可以填充。似乎有黏热的东西在脸颊上滑过,温温的,很舒服的样子。他轻轻地一挥手,突然听见一只狗惊恐的叫声,然后四周又归于平静。“妈妈,叔叔流了好多血!他一定很痛吧!我要去看他!”不知何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窜入了他的意识。“别过去!他是流氓!小心他杀了你!”接着又是一声轻喝,然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脸湿湿的,向她的泪滴在他的脸上。他努力要睁开眼,但行动总是懒懒的。是冻雨。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些小东西。他们快乐地扑向他,含着贪婪、兴奋的神情。雨渐渐淋醒了他的意识。他想动,身子却如火炭一般。最后,他任凭那冻雨淋打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躯体,竟在这雨夜昏昏地睡去。 

他最后还是回到了小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当他睡了不知多久,他渐渐听到了两个声音在他昏沉的意识中响起。“你看他多可怜!”“别过去,小心点他!这些人通常是很残暴的。小心他打你!”“都伤成这样了他还能打人?!你以为他是你啊!”“唉~”“呀,小徐!这是小安啊!”“小安?啊,真是他!怎么伤成这样!”“快把他送回去吧!”“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算了,估计没什么大事。”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接着,他的周身便感到一股温暖的液体流过一般。等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自家的澡盆里。他终于知道了自身的处境,不由地叹了口气,便没了言语。周身开始痛了起来,眼睛更是厉害,浑身像散架了一般。他就这样卧在澡盆里,意识渐渐清晰了起来。他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泪流得更欢了。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后来还是起来了。推开门,那已是初夏的光景了。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差点没吓一跳。头发乱得像鸟巢,胡子一大把,眼神是忧郁的,脸上的瘀青虽散去,但还是能隐隐看到一些痕迹。2008年5月,他又恢复了健康,脸也变得圆润起来,体重也增加了不少。但他是孤独的。一种野性的孤独始终盘踞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肯离去,让他渐渐变得没了人性。通宵的失眠让他的颧骨变得更高了,性情也跟着变得抑郁了起来。也就在那时,抑郁的种子就在他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并占据了他伤痕累累的心,使他那低沉的性欲又被无情的兽欲挑起,让他内心充满空虚。他开始接二连三地找女人,想借她们来发泄自己的性欲和兽欲,解除他内心的空虚和苦闷。但当他进入她们,看着她们在自己身下乱窜,挣扎在性欲的巅峰狂喊时,碧瑶的脸一下浮现在他的眼前。“碧瑶,”他轻唤,早已泪流满面。女人们对他柔弱的性格渐渐烦腻了,更憎恨于一个“林碧瑶”横在他的心间,所以来往了几次也就散了。他们是毫无感情而言的。他们有的只是单纯的经济利益而已。你空虚,我解决;我没钱,你给我——仅此而已。 

月渐渐变得更亮了,他脚下的朦胧也变得更多了,翻山倒海一般。突然,他眼前的桃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房子。林碧瑶就在屋里面,还有林氏夫妇。碧瑶像是和他们谈论着些什么,很开心的样子。但当她看见他时,她的眼神变得忧郁,声音也发起颤来:“安,过来吧.这里很舒服的。有爸妈在,我们会过得很幸福的。你们的世界太残忍了,不是吗?安,,他们这么虐待你你就不很么!来吧,逃离那片苦海吧!”她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起来,脸庞也变得更大了。到了最后,她的脸庞甚至占满了整个天空,整个天空都是她的笑脸。她的眼睛变得更美了,睫毛也变得更长,像热带雨林里的植物一般疯长。他的快乐渐渐变得多了起来,迅速地在他心里成长、蔓延,伸展到他的全身,使他飘飘欲仙。“恩。碧瑶。等我。我来了。”他轻轻地说,腿也不由自主地跨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当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梦乡时,一个沉闷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的夜。像一个垃圾袋被人扔进垃圾桶一般的钝响,接着是一阵犬吠之后,夜又一次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玛琪

初稿:2008年11月7号(晚)于阿拉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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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川菜点评:

一个让人潸然泪下的悲惨故事,从中揭示出人生、社会丑态。生活在富有,忽略精神需要,无疑是悲剧;人太势利,翻脸不认人,无疑是可耻的;人与人之间,缺少关爱,无疑是社会的悲哀。文笔不错,描写细腻,故事感人,发人深思。推荐了,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4]个
自在飞花如梦-评论

抢个沙发坐坐,很不错的文章,期待更好!问好了。at:2008年11月10日 凌晨0:14

逸清-评论

写了两次么?一个题目!at:2008年12月30日 早上8:05

玛琪-回复本来准备只发表一次的,但你们删了好一大段,所以我就又重新发表了一次。我没有抄袭任何人的作品,只是把《揽梦人》重新发表了一次,为的是让你们发表我的全篇,而不是发表一些删掉一大部分、不完整的作品。呵呵,谢谢您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at:2008年12月30日 上午10:50

逸清-回复哦!你的文笔的确很不错,只是需要简洁一些! at:2008年12月30日 中午1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