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空云来云往,几乎没有明朗过,不是淫雨霏霏,就是阴云弥漫。秋天已经来了,在这样的十月天气里,除了上班也就不怎么出门,蜗在家里看看书,听听歌,兴趣来时做两个忙时想吃却没空吃的小菜。平时还是爱去阳台逛逛,看看亲手种的花,扫扫花叶上的灰尘,给瘦弱的花再施点肥。若是邻居说自家的花也开了的话,就过去瞅瞅,交流交流种花的感受。对门的肖家爷爷和肖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宁静生活,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的身影,仿佛置身如水清澈的画卷里,心里如同流过天籁之音。
一日早晨,正慵懒地靠在床上浏览一本时尚画册,听见外面院子的大门被轻轻叩响,随即肖爷爷优雅柔和的声音传了进来:有人在家吗?我机灵一个坐起,忙穿上拖鞋出去开门。肖爷爷双手托着一盆正含苞的月季站在门外,见我出来了,就笑意盈盈地说:我有几盆花还好,这盆就要开花了,就送给你吧。我一边歉意地开门一边表示感谢。我双手接过花,请肖爷爷进门坐,被他拒绝了,说没什么事情,这就回去了。我挽留不住,也就送他几步,看他走进自家院子。
此后的几天里,我一直想着怎样给肖爷爷回一份礼,也送一盆花给他。机缘巧合,得到一盆老寿星,想着肖爷爷家两位老人都八十多岁了,把这盆花送给他们正合适。给“老寿星”施了点肥,整理了一下,正准备给送过去,肖爷爷又来了,把他家孙女以前玩过的一些玩具拿来说送给我家四岁多的儿子。我随即说给他家两位老人一盆老寿星,没想到又被拒绝了。我正想劝说他收下,肖爷爷说:我们准备搬走了,等天晴好了,就这几天的事。见我愣了,就又接着说:我们年纪大了,长年这样下去,孙女不放心,说让我们都去西安,方便照顾。我心里情不自禁地一空,有些舍不得的问:那还回来吗?肖爷爷笑了一下说:现在还不好说,也可能这一去就不回来了。我见他貌似很随意地说,眼里却有藏不住的伤感,顿时明白:两位老人的至亲走的走,去的去,孤独和伤感其实一直都是心里的底色,再宁静的日子也抹不去心底的空落。肖爷爷说着,沉默了片刻,又笑着说:我那还有几盆花,你去看看,要是觉得好的话也去搬过来吧,我们走了,这些东西留着没人照看迟早也会死。我和肖爷爷说着些关于他们搬家的事情,一边和他一起走进他家。和肖爷爷成为对门邻居两年多来,除了见面打招呼之外,最多的就是在自家阳台上看看他们种的花,感受他们宁静的生活,至于走进他们家门,还是没有过的事情。
肖奶奶见我们一起来了,白皙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扬起干净的笑容,忙招呼我坐。闲聊了几句,问了问搬家的事宜,肖爷爷和肖奶奶说:这次搬走,有些笨重的家什也一便带走,都是以前孩子在时自己做的,到时候可能要你家孩子的爸帮帮忙,搭把手。我连忙表示乐意。肖奶奶转身去厨房拿了些厨房里需用的竹编小家什递给我,说你们平时忙,顾不得操持这些东西,留给你们用起来方便。随即又领我上楼看阳台上的花,说这些花都是自己平时喜欢的,长得好的也就几盆,看我平时也喜欢打理花花草草,让我搬走也好,没人照顾的话就可惜了。我也有些伤感,但是不方便表露出来,也就答应先帮他们照看着,等他们哪天回来了再搬回去。肖奶奶笑着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我们?我马上接嘴说:能,您二老都是长寿的人,肯定还会见面的。肖爷爷和肖奶奶听了都很高兴,说:你家那小子机灵活泼,逗人喜欢,可要好好培养;你和你丈夫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平时相处的也好,说来说去,你们都是好人,都是有福之人啊,以后会更好的。我听着,这些话真的好似诀别之言一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非常感谢他们平时对我家孩子的厚爱。之后肖爷爷帮我把花搬了一些,也就各自散了。
丈夫回家,我把肖爷爷他们要搬去西安的事说了,跟他说了些自己的感慨,又抽出时间给两位老人包了些饺子送去。一切不舍和伤感在平静中流淌,想到以后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着面了,如此有默契的两位老人真的要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心里真的感到空空的痛。想到和肖爷爷他们平时来往不多,但只要一起说上几句话,就觉得其实已经是很亲很亲的亲人了,我知道,或许肖爷爷他们也觉得我们就是同一类的人,心底亲人般的感觉来自相互的认可。我从心底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忘年交,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又是周末,还是我刚起床的时候,肖爷爷第三次来了,说家里还有大鱼缸连同养的鱼,想来想去送给我最合适,说鱼缸和支架也是自己儿子以前做的。我知道这些东西于两位老人而言真的是一种纪念,不由得既感激他们对我的厚爱,又有些心酸酸的。前前后后也就十来天间的事,但这几次交往是我们谈话最多的几次。搬了鱼缸,肖爷爷又告诉我了一些养鱼的窍门,到我家客厅看了看给我说了说放鱼缸的最佳位置。我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把一些细碎东西打包弄好了,知道他们真的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了。晚上丈夫回来,我们一起去了肖爷爷家,跟他们小坐了会儿,怕时间长了打扰他们休息。肖爷爷给我们留了电话号码,欢迎我们去西安玩。
就在我搬走鱼缸的第三天下午,肖爷爷他们联系的顺道的车来了,附近的邻居都搭手帮忙,把家具电器一应搬上了车。我默默地帮着搬弄一些包裹,直到晚上才把一切整理好。车在夜里开向另一座城市。肖爷爷他们也累了,没有跟着一起走,说坐第二天的车走。
第二天,一切都无声无息,肖爷爷他们悄悄地走了,留下一座租出去的宽大的楼,院子里的小菜园和葡萄架告诉我这里曾经住了两位饱经沧桑的和善的老人,他们曾经在这里宁静地生活过。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一直是我眼里最美的风景。
十月剩下的天气还是不见大晴,到十一月还是如此。我除了去阳台上照看我们的花,再也没有了看风景的欲望。物是人非,人去楼空,有一种如水般的清澈画面远离了我。只是丈夫有次说肖爷爷给打过电话,说他们已经安顿下来,一切都好,让我觉得我们还是有联系的。人这一辈子,或许会有多次的离别感受,但是有一种离别可以拉长视线,直至记住一座城。
备注:肖爷爷家两位老人是我另一篇文章《只是一种记录》里的叙述的主角。肖爷爷前半生在战争年代度过,后半生在巴山腹地的一座小城默默工作生活。是一位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平凡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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