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西子湖边荷残莲败，叶落风寒，不免让人徒生伤悲。不经意又想起你，于是给你发信息，问你好不好。你却说明日就来这个城市出差，顺便看我，本想给我一个惊喜的，但因我的信息先到，就只有告诉我了。

我还是有些惊喜，因为青梅竹马的我们有了各自的结局后，我们只在同学聚会时见过一次，你从来都没找过我，更别说到另一个城市看我。我想来就来吧，纯真的感情已尘封许久，就像那首《青梅竹马》里唱的那样：是谁把谁的心，藏在深锁的抽屉！就当是好朋友看望好朋友。

第二天，你出发了，在车上你不停给我发信息，让我知道你在向我在的城市不断靠近。你的信息让我想起两小无猜的年纪：

17岁时，你答应我爸爸要照顾我，并且一诺千金，连续5年都对我关爱有加，以至于同学们都打赌，说我俩以后肯定要结婚。5年后，我爸爸觉得可以将他的掌上明珠交给你照顾一辈子了，可是你却一直不肯对我说出那三个字。我表面大大咧咧，骨子里心细如发，其实早就知道你对我的情意，可我是女孩子，自有女孩的骄傲，既然你不说，我又怎么会先说出来呢！

有男孩对我死缠烂打，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允诺以后每天下班等我一起回家，以避开那个男孩的纠缠。可是你只坚持了几天，就又是我一个人回家了，那天下班我去找你，同事说你已经走了，第二天你告诉我，你以后住大姐家，不用天天回去了，叫我和别人一起走。我故作潇洒地笑笑，心里却很气你，决定从此不再要你的陪伴，一个人走。

不久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男孩追我追的好辛苦，我百口莫辩，父母几乎要和我决裂，领导叫我以前途为重，离那男孩远点，没有人相信我没和那男孩谈恋爱。我不再解释，干脆决定和那个男孩订婚，我甚至想请你参加我的订婚仪式，我要让你和我一起痛苦。但最后我还是没有邀请你，因为我的心实在很痛，我不忍让你也难过，毕竟5年来，除了亲爱的爷爷，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订婚前一天，你果然沉不住气来找我，你说下班后在大姐家等我，不见不散。可是等我去时，你已经走了，大姐怪我来得太迟，让你等得太久，经我解释才知道是你记错了时间。我又生气又心痛，大姐也难过，说你失魂落魄的，怎么会记错时间呢！她叫我快追你，我却很失望，17年的青梅竹马，5年的朝夕相伴，最后连5分钟都没有剩下，即使追上你又能怎样？我孤独得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得脸冰凉，原来自己不经意中早已泪流满面！这是你第一次让我哭，而你自己并不知道。

我开始习惯没有你关怀的日子，并努力让自己坚强。没有了对你的依赖，我变得很独立。多愁善感的小女孩成了阳光、自信、能干的白领。

有人说人一生刻骨铭心的爱只能有一次，我信，因为我总想让自己忘记过往，专心地去谈场恋爱。可是我做不到。或许是我的心太小，或许是因为你曾经对我太好，反正我无法让自己全身心地去爱别人。既然不能和爱自己又是自己爱的人厮守一生，那嫁给谁还不是一样么？我明白了，所以努力去做别人的妻子：8小时内工作，8小时外作文，24小时做人，出得厅堂下厨房，我似乎生活得快乐又幸福，可是没有人知道，每当我情绪低落时，你就从我心底跑出来，用你的微笑温暖我！有好几次，我都梦见你病了，我去医院看你，你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笑，然后我们都哭了。其实我们连手都没牵过，可梦里我感觉你的手很大，能包住我的小手。

再见你是在姨夫的寿宴上，你抱着你的儿子，我抱着我的女儿。我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感觉到你心里还有我，却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

此后一别又十年。你依然会在梦里生病，然后骗我去看你，但梦醒后心已不再痛。都说时间是疗伤的良药，我想我会忘记你，忘记那个默默地对我好，却不肯说爱我的人。

去年同学们为我的回家策划了一次聚会。你来之前，同学们都用我俩青梅竹马的故事打趣我，我这才知道原来学生时代我们的故事就地球人都知道了。我说大家别乱说，我们很清白的，一会他来了你们可别开玩笑。后来想想自己好傻，他们都是你的哥们，不是你自己说，他们怎么知道你偷偷喜欢我呢。不一会，你姗姗来迟，很自然地坐在我身边。我发现你比以前更强壮了，可是那个原本可以让我依靠的胸膛已经成了别人的港湾。同学们叫你照顾我，给我夹菜，你说你感冒了，会传染。我赶紧说不用不用，我才不用人照顾。

聚会后，你送我回家，尽管你竭力装得不在乎，但你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关怀还是让我伤心难过！

……

晚上，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那温暖的笑容，让我恍惚以为回到了梅子青青的年代。你一直表白当我是妹妹，所以尽管感情再深，有缘无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看着你装，故意笑：哦，原来你对我的好比其他男生简单多了啊。我们和以前一样，我唧唧呱呱说一堆，你的思路完全随着我的思路走，我们什么都聊，就是不谈感情。很晚了，我要你回房间休息，自己也打算睡了。可是刚躺下，你发来信息说你原本因为强直性脊柱炎难以入睡，和我聊天以后越发思绪万千，后悔当初不该当我是妹妹。我就笑你确实亏大了，要不然生病了还有我照顾你，或许有粗通医学知识的我相伴，你根本不会患上这么难治的顽症。其实我心里很难过，你说你的病目前是没法根治的，而我多次梦到你病了，难道这是冥冥之中上苍对我们因为我的骄傲和你的懦弱而辜负了月老安排的惩罚吗？

后来，你终于不再伪装，你说其实姐姐们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了，二姐甚至要替你向我表白，可你觉得我们感情这么深厚，怎么能由别人来告诉我呢，你一定要自己对我告白。可是最终你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我哭了，15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发誓以后不再因为你而哭，可这个晚上，当你和梦里一样真用你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将我拥进你的怀里，向我承认自己当初的懦弱时，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我终于明白，这些年我一直藏在心底，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的感情，早已经刻骨铭心。你低头吻我的泪，我听见我们心痛的声音！

今天你该走了，你说如果当初上天能再给你增加一丝勇气，如果那天你再多等5分钟，如果现在时光能倒流……这些年我就是扎在你心中的一根刺，扎进去痛，拔出来更痛！如今一切一切的如果也抹不去你对我一辈子的痛，我再次潸然泪下……我说我已经痛习惯了，世界上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何止你我！如能相拥看太阳朝升暮落，牵手唱《牵手》固然幸福，可是我们已经错过，只能梦哭红楼！

前不久的聚会上男生爆料说他们当年都叫我病西施，冷艳美人。霞说他们太不了解我了，其实我是外冷内热的林妹妹，而你是宝哥哥。今天你走后，我对霞说你来看我了，霞唏嘘不已，说我们无意中上演了一出绝版的现代红楼。霞也觉得你太残忍，叫我学会放下。我想起自己写过的一篇文章《放下，就不痛了》，可是作文劝说别人容易，要说服自己却那么难。陆游一阕《钗头凤》让他和唐婉的凄丽爱情流传到了今天，今天的我们纵然知道“山盟依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也还是没能逃脱“一怀愁绪，十年离索，错错错”的结局！

可是错误早已铸成，我们也无力回天了，为了不伤及无辜，我还是要努力放下，你也是。世界上最远与最近的距离都是心与心的距离，只要相爱，我们的心就是零距离，这就够了。

今晚梦哭红楼，哭我们错过的初恋，哭我的心痛，哭你的残忍。你说“再见，爱人”！你说“哀莫大于心死，痛莫过于心痛，我们错过昨天还有今天，错过今生还有来世，爱你”！看着你发来的文字，我想要忍住眼泪，却无法忍住悲伤，最终一次次泪如雨下……

写到这，又是零点了。千千静听还在在播放那首昨晚让你听过的《我们说好了》：好吗？一句话就哽住了喉，城市当背景的海市蜃楼。我们像分隔成一整个宇宙，再见都化为乌有。我们说好绝不放开相互牵得手，可现实说过有爱还不够……是呵，因为蹉跎了15年，在现实面前，我们的爱情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人往往到了将近中年才会明白到底谁才是自己今生最爱的人，可是明白又如何？两个人的面前都已横亘着各自难以逾越的银河！所以，今天就让我痛痛快快哭个够，了结红楼一梦中宝黛的爱和哀愁，以后若能相见，我一定不会哭。



杨甦于杭州

2008年11月6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