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陌黙,一个朴实端庄、性格羞涩的女子。一张笑脸似邻家小妹那么可亲,虽然不靓丽媚人但却在清新中透出淡淡的芬芳,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让人不可亵渎。善良的陌黙也特别善解人意,给人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
常常有陌生人得到陌黙的帮助后,真挚而亲切地对她说:“你很像我一个朋友,真的很像!”陌黙总是一笑而过。她不愿意去探究话的真假,真假不重要,陌黙在意的是对方的一片真诚。
从小陌黙就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孩,到哪里都不惹人注目的,因为她喜欢找个安静的角落隐蔽自己。被别人遗忘的次数多了,亲朋好友都习惯成全她那性格,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打扰她。她自己的事情打理得很好,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省心得让父母感觉亏欠。
陌黙成长的路很顺利,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现在在本市的儿童医院做一名外科医生,做完学生后再和天真的孩子打交道,一切都是那么符合陌黙安静的性格。她一直痴迷于角落里的感觉,没有纷扰,可以随心掌控自己的喜怒哀乐,相反被人注目的感觉让她心慌,手足无措。
(二)
其实,在陌黙的身边不乏好朋友,大都是一些红花似的人物,如青梅竹马的舒树和大学校花兼同室好友渺渺。可能是陌黙总能做好绿叶的陪衬作用似的,和每个朋友都那么淡然,不温不火,让每个相处的朋友都能找到心定神安的感觉,哪怕是一团火都能被她按捺温顺。渺渺就是一团火,舒树如同热情的沙漠。
围绕陌黙的人都恋爱,结婚生子,一片繁忙,唯独陌黙总那么安静,好像是一滩碧水,风吹草动也掀不起丁点涟漪。
“陌然,恭喜我吧,我终于要结婚了。不能和你站同一战壕了,其实你知道的,为了陪你,我已经牺牲了许多青春年华。再不嫁人,我怕是身价不保了。”渺渺打来电话,话语里透出兴奋。陌黙其实知道渺渺是苦尽甘来,在舒树身上花费了多少痴情苦候才终于有了完美结果。
“恭喜你了,祝你们永远甜蜜幸福!”陌黙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
“那你一定做我的伴娘哟,这么几年的交情不是你推辞得了的!”渺渺命令的口气。
陌黙轻轻叹息出声:“你知道我的性格,那样热闹的场合我是难以适应的。我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就好,别再让我为难,算我求你了!”结尾也学渺渺一贯耍赖的招数。
“就算我点头也不行,舒树指定要你做伴娘,说不能让你白做了这么几年的电灯泡。除非你自己去说服他!”渺渺的电话让陌黙心思沉重,没办法,只好拨通舒树的电话,约好在有氧咖啡厅见面。
(三)
陌黙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了咖啡厅,走上二楼,就见舒树坐在固定的位置等她了。陌黙心里一阵感触,不自在地躲闪舒树投来的那种令人心痛的眼神。陌黙在咖啡厅角落的位置坐下,眼光游离于馆内的空荡。凌晨7点,这时的咖啡馆更显得安静冷清,几盏别致的挂灯透出慵懒的迷离光晕,玻璃桌上的玫瑰花和粉色双人靠椅也显寂寞,其它的摆设更没了热气。
“陌黙,你都不愿意拿眼睛看我吗?我哪儿得罪你了?”舒树艰难吐出一句话。
“没有呀,我只是不习惯这么安静!”陌黙赶紧辩解,把眼光收回。陌黙撒谎的本事修炼得不高明,让舒树看穿自己的心思那才是灾难。和舒树独处一直是陌黙最不能坦然面对的事,渺渺如果在场就好了。
“你说说不做伴娘的理由吧,我知道不为这,你是永远不愿意和我单独见面了。”舒树根本没注意到陌黙的话有啥异常,一夜睡眠的严重不足让舒树也失去了往日的顾全和体贴。
陌黙有点心虚地回应:“我哪有不愿意和你单独见面?你又不是老虎,这么多年的哥们交情难道是白搭了!”。两句话让陌黙感觉嗓子哽咽。
“我知道很为难你,这么多年,我都让你得不到安宁。你不是一直盼望着我和渺渺修成正果吗?这下合你意了。现在是最后一次麻烦你,让你这个死党陪我进入婚姻殿堂。从此你得了一份清净,也可以多些自由的时间去寻觅白马王子了!”说着这话的舒树,情绪低落。
陌黙鼻子只感觉心里一阵委屈,鼻子忍不住泛起酸酸的滋味。“别扯那么远,我答应你就好了,这下不会再有什么埋怨的吧?我有事先走了。”忍住眼睛里泛滥的泪水,陌黙丢下舒树快步走出咖啡馆。
(四)
陌黙融进忙碌鼎沸的人流,却抛不下舒树哀怨的眼神。陌黙心潮翻涌,脚步虚晃。
舒树是在陌默小学三年级时从北方转到南方这座城市的。舒树品学的出众、相貌的清秀明朗、家庭条件的优越,一度成为老师和同学们青睐的对象,陌默除外。舒树,当时安排和陌黙同桌。陌黙总是那么安静地坐在一旁,从不会主动和舒树说一句话,更不会多瞄一眼舒树。舒树热心谦和,常主动找陌黙说话,陌默简单应付的都不多,能用动作的绝对不会多用嘴。学习上的争斗却是热烈的,两人总是把班上前两名的位置霸占着,变换交替,不分上下。
两人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高中毕业,在学习紧张、升学压顶的时候,舒树和陌默依着相互的较劲支撑着,舒树还跟进过陌默的志愿,想与陌默进同一所大学。但事与愿违,舒树上了北京公安大学,陌黙考虑到平凡的家境,就近上了本省的一所重点医学院。
大学期间,两人的书信联系也不咸不淡的维持着,舒树的热情执着,陌默的冷静,一贯的状态。舒树来信的文采和帅帅的相片招来校花兼同室好友渺渺的热烈回应。她无视身边的众多追求者,对舒树发起了热烈的进攻,舒树冷淡的应对态度反倒刺激着渺渺的韧性和耐力,何况身旁还有得力军师陌黙的支持。
直到大学毕业,三人的关系都没有大的改变。每次都是应渺渺的安排,三人成行的约会或出行,陌黙虽不情愿,但经不起渺渺的苦苦哀求。奇特的氛围让舒树变得沉默寡言,陌黙也只发挥为两人添柴加火的作用。热情开朗的渺渺是三人团的重心,带着两个心不在焉的人云里雾里绕。
渺渺也曾对他们两人疑惑过,主动问陌黙:“舒树那么好,你怎么舍得一个劲地向我推销?舒树是不是爱你呀?他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我每次约他,他都要问你是不是一起去,如果你没去,他就找借口拒绝。”
陌黙一阵安慰:“他哪会爱上我呢?我们同学这么多年,如果要有这样的感情还能藏这么久?他最多是把我当异性哥们看待,你那么完美,魅力四射,他虽然理性但还是怕被你融化掉了。他应该是舍不得自由之身吧!”
“要是那样就好了,舒树是唯一对我热不起来的人。我耗在他身上的热情都足以融化一座冰山了!”渺渺对舒树信心不是很足,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渺渺的性格。
每当和渺渺谈起舒树,陌黙心里都空落落的,好像心里一件珍贵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远离,心里不舍却又没勇气伸手抓住。
(五)
陌默陷入往事的泥潭里,红绿灯的提示形同虚设,盲目地置身于车流之中,尖锐的喇叭声炸响在耳旁把陌默吓得小魂儿都散了,突然一个有力的臂膀伸过来揽住陌默,急匆匆地跨出危险地带。
清醒过来的陌默埋在他臂膀里不愿抬头,舒树的味道早已渗透入骨髓,身体的接触却是第一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陌默希望时间能暂停一会,让这瞬间幸福能完美地珍藏在记忆里。
舒树轻轻地抬起陌默的脸,心疼地看着陌默:“能不能让我永远守在你身边?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和渺渺讲清楚!”
“不要!”陌默艰难吐出两字。
“这么多年,我总是不能走进你的内心,难道在你的眼里,我真的配不上你?”舒树绝望地说。
陌默深情而绝望的看着舒树:“我只想站在角落里欣赏你,毫无疑问,你在我眼里是最优秀的。但我们却无法跨越彼此的距离,一开始就注定了的距离。”
“什么距离?一切都是你自己设置的,你自卑而且自私,完全不领会我这么多年的用心守候。和渺渺在一起,都只为成全你,你现在心安了!”舒树的眉头紧锁,吼出了对陌默的失望。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希望你珍惜渺渺。她是真心爱你的,也是最适合你伴侣的人选。祝你们幸福!”陌默推开舒树温暖的包围,决然地丢下舒树,昂头走了。眼睛里一片模糊,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在哪里,孤独的将来在远处,这是唯一明了的。
没等到舒树和渺渺的婚期来到,陌默就主动请愿加入援藏支边的行列,为期三年。陌黙留下对两位新人的真挚祝福,带走了悲伤。
(六)
三年,陌默奔忙在西藏偏远落后的地区和朴实的人群里,被质朴和简单的感动厚实的包围着,辛苦而快乐。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对舒树的思念就如潮水般袭来,但因为渺渺,却不得不强压下对舒树的痴想。
渺渺是个很出色的女孩,性格外向活泼,外表出众,也很有思想。只是因为对舒树怀有的崇拜和爱慕,多少失去了个我。时尚高雅的气质、优越的家庭和地级市广播站的第一播音员的身份,这些缠绕着的花环都没法超越舒树在渺渺心目中至高地位。
他们结婚后,和陌默少了联系。也因为陌默地处西藏,地理位置特殊,不是人烟稀少的草原或沙漠,就是矗立的高山雪峰。交通和通讯都是个问题,只要有机会,陌默倒是乐意和渺渺多说几句,毕竟与人交流的时候不多,而见识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难忘。
渺渺结婚后,好像成熟了不少,没有以前的疯癫热情。陌默笑话她:“是不是舒树太凶,压迫你了?如果是,警告他,我回来帮着你收拾他!”
渺渺的声音总是透着疲惫:“他要是真压迫我,我感觉还高兴呢。就是他对我太好,我反而觉得不舒服!”
“你不会是得了幸福怪异症了吧?你说话也太玄乎了,得了好别不知足,该为我树立幸福婚姻的表率,别泄我的气啊!”陌默故意地打着哈哈,心底的酸楚又泛起。
有时碰巧舒树在渺渺身旁,两人也无可避免地要说上几句,遥远的距离仍让陌默感觉到了舒树的气息。两人之间的话语简单到只有平常的问候和打趣,常常陷入电话两端相对无言的境地,放下电话后伴随着深深的失落。舒树也变了,没有原来的朝气和活力,这是陌默最深切的感受。
(七)
冬去春来,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陌默在一个晴朗的凌晨悄悄地回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新奇畅快的呼吸,鲜亮绿色透出的温暖,让身体的疲惫一扫而光。
休整了一个上午,陌默就精神焕发地出门,来到和舒树见面的咖啡厅静坐。咖啡厅的装饰没多大变化,坐在这里往日的回忆如同慢慢吞咽下的咖啡,点点滴滴淡淡的苦涩里夹带着奇特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
突然抬头,竟看到定定站在门口的舒树,脸上带着沧桑的痕迹。比起去艰苦环境历练的陌默还显老苍,陌默心里一阵痛楚。
两人都好像有许多话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过得好吗?”两人同时开口,两人之间的笑容不自觉被点燃,把三年拉开的距离化解成咖啡的热气。
“我过得很好,你看得出来。我今天凌晨6点回来的,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可没想到能这么巧碰到你。”陌默变得黑瘦的脸上,原来那平和的眼神变得鲜亮活泼了。原生态的西藏对陌默进行了一场盛大的洗礼,本质的内心可以如明镜似的审视面对了。
舒树也对陌默的变化感到有点诧异:“你的变化是太大了,我都感觉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三年的时间毕竟不短,这家咖啡厅其中都装修过两次,上次装修的时候我专门找到老板提议保持原来的风格,可进来的感觉还是不同以往了。”
“人的实质不会变的,就像这个咖啡厅的地基一样坚稳。只是岁月让外表有了沧桑的印记,你别暗示我长得更难看了吧。渺渺呢,她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她还好吗?”陌黙很自然地提起渺渺。
“她很好,离开我就好了。现在她是自由之身,前两天去外地出差了。”舒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陌默感觉很突然,但不觉得意外。她心里一直有这种感觉,但不愿意去想象这样的结局,好像会显出自己的卑劣来。
“就在上个月月底,我们去民政局办的手续。她彻底轻松了,以前她总感觉很累,我没法做一个称职的好丈夫,做回好朋友似乎更适合我们俩。”舒树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陌黙心里虽感遗憾,却无话可说。
(八)
“渺渺,你们怎么这样了呢?”陌默看着一身名牌的渺渺,少了原来的活泼开朗,更添了自信和高贵的风韵。
渺渺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陌默,其实你应该能料想到这样的结果。当初我和他结婚,心里就没底,因为我始终抓不住舒树的心。这场婚姻就像是自己下的一场赌局,输赢都心甘,好的对象不一定就是适合自己的,这是通过亲身体会得出的经验吧。我拒绝用教训来结论这段婚姻,错在一切太完美,哪怕是结束。”
渺渺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婚姻真的不是单靠责任来维持的。舒树是个好男人,没有不良习惯,下班之余几乎都呆在家里。我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开始还能沉浸在两人世界里,但毕竟我们脱离不了人文环境。应酬方面,舒树是个外行,我免不了要多去应对,家里家外我真的感觉很疲惫。”
“这还是其次的,我和舒树的性格一冷一热也是绝配。他脾气好得过分,我是喜怒哀乐都需要宣泄的感性的人,他的理性迁就总能卸下我身上的刺,我从奴隶被提升到女王的地位。但我需要的是能陪我哭陪我笑陪我发疯的人,我心里对他的好积下怨气,有一次我竟然把他的手抓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口,差不多一个星期才散了淤血,可他就是不生气。”渺渺一脸的苦笑。
陌默听了似云雾里摸不着他们婚姻里的症结所在,空背着医生的名号,无能为力。两人吃完饭后,携手在公园里静静地走了一圈,姐妹般的情谊不需要太多的语言表达,空气里的温馨也能传递彼此的心意。
(九)
渺渺要去深圳的消息,陌默是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才从电话里得知的。
“你和舒树一起来送我吧,要离开了,唯一不舍的是你们两个。一定要来呀,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渺渺做事还是那么急性。
第二天,陌默两点就赶到了机场,舒树也早来了。三人坐在候机室里的一家咖啡厅里,那情景就像是回到了以前。渺渺还是重心,带着两人云里雾里绕圈,深圳那边有个朋友介绍她进一家传媒公司发展,性情活跃的渺渺早想跳离呆板的工作环境,冲浪似的生活适合于她。
“如果我在外面稳定了,也想带着你们出去。有你们两人在身边,感觉很踏实。当然如果我栽跟斗了,上门讨饭的第一出处一定就是你们哟!”渺渺灵动的眼睛又飘起来了。
舒树和陌默两人都拙于表达,只能勉强应付渺渺的一次次敲击。渺渺的欢快洒脱,离别的愁怨,逗弄得舒树和陌黙心里悲喜交叠,湿热的眼睛都无法看清渺渺。
临别,渺渺分别和陌默、舒树深深地拥抱了一次。
在和陌默拥抱的时候,渺渺紧紧把头埋在陌黙的肩头上,在陌默耳朵边悄悄倾吐:“傻瓜,这次可别把舒树让给别人了,我算是物归原主了,但我没法当你们的电灯泡了。躲在角落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的,舒树深爱的一直是你,祝你们幸福!”陌默被渺渺的话震在原地,看着渺渺的美丽身影消失在验票口,竟忘记挥手告别。
舒树走过来,轻轻地把手搭在陌默的肩上。陌默的身体好像被渺渺的话抽去了一半的心力,很自然地把身子依靠在舒树的怀里,抬头看着舒树,好似舒树第一次踏进小学三年级教室那时,清秀明朗的外表、聪颖纯净的眼睛是陌默第一次专注看一个男孩子的印象。其实那一次是陌默看舒树最专注的一次。
两人手挽手的步出候机室,外面的阳光灿烂……
(陌黙和舒树在渺渺走后一个月,从电话那端听到渺渺兴高采烈地告知,她遇到一个如意郎君,马上要远嫁加拿大了。半年后,渺渺在深圳一家医院死于肝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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