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八是神仙庙煤矿的退休老工人,到现在为止每月可领到近千元的退休工资,可谓衣食无忧。
加上他儿女大了以后,都出息了,当官的当官,当老板的当老板,街坊邻居们没有一个不羡慕他的,说他生儿育女是办了银行,开了钱庄,吃不完,用不完,每一个子儿放在银行里还生崽崽呢。
在神仙庙居住的3万来人中,通常把有福气的人称作“福气坨”,因此李老八又多了一个尊称。
“福气坨” 李老八在六十九岁那年痛失了老伴,在七十岁那年又娶了新房,新老伴是他大儿媳的妈。
亲上加亲的新老伴说他什么都好,就是不该这么大的年纪了还经常去捡破烂。出于种种考虑,他的家人也无数次的劝过他,可他就是改不了八级工匠的劳动本色。
他说他一天不去捡破烂,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就感到浑身发软,骨头发痛。
儿女们也就只好在嘴上说说,并没有在行动上拿出实质性的阻拦举动。李老八也知趣,每次儿女们说起来,他都说:“现在不捡了,现在不捡了……”
可事实上,他从退休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捡破烂。这倒不是他缺钱花,他只是觉得把那些丢弃在废品之中的有价值的东西重新捡拾出来,再一次发挥它们对人类的服务作用,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罢了,收旧利废,正如老有所为,“夕阳红”的意义也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这位八级工匠的精神境界,在他的心窝里激荡着,在他的血管里流溢着,但他从未用语言表达过,他觉得那些语言,远远比他的行动要复杂,要费神,他喜欢简单,喜欢直截了当,就象在回采工作面放顶,一斧子下去,顶板就冒落了,一切安全隐患就解决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痛快感。
李老八在找准了自己的退休定位后,几乎是泪流满面地告别了他那把雪亮的斧头,就是凭着这把斧头,他拿到了八级工匠的“头衔”,他拿到全矿工人群体中的最高工资,一家七口人吃喝拉撒的开销,全靠这把斧头在漆黑的工作面,贼亮贼亮地忽闪。
李老八眼皮发跳地握紧斧头,斧头上白亮的反光对应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睛,他再一次仰脖灌了自己一口酒,在剧烈的胸部起伏中,他探出了自己的大拇指,习惯性地在斧头口子上刮了刮,一种离别的心痛感,从他的指头迅速滑入了他的心尖。
他抚着冰凉的斧头,仰天嚎哭起来……
哭声惊天动地,把看守寄衣室的陈胖子吓得手忙脚乱,连声询问:李老八,这退休是好事呵——你哭什么呢?
我哭这把斧头就要离开它的主人了!
老八,你放心,铁打的营房,水流的兵,这把斧头会重新找到它的主人的
我哭我没有一个儿子能够接我的班!
老八,你说,这一辈子下井挖煤、耍斧头能有多大的出息呢?
我哭一代人的敬业精神,就要成为老塘的支柱,被掩埋得无影无踪了!
老八,我说你真是杞人忧天,你看这天轮,天天在转,这煤,一吨也没少出呀!
李老八气咻咻的摔了斧头:陈胖子,你没挖过煤,你没耍过斧头,这份特殊的感情,你不懂!
李老八说完就抹着眼睛走出了寄衣室,这一路的悲壮感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带着离别企业的哀伤,李老八拖着蛇皮袋,沿着铁路、公路一路捡拾丢弃在路边的矿泉水瓶、软硬塑料、废纸废报、破铜烂铁时,脸上还有些发黑发僵,毕尽是八级工匠呀,如今,退了休,却去捡破烂,他的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呢!
碰到街坊邻居,碰到亲戚朋友,碰到儿女的同学、同事与他打招呼时,他都装聋作哑,不答不应,不理不睬的。弄得这些人都十分的尴尬,都以为弄错了人,打错了招呼,久而久之,这些人便主动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了。
李老八很快发现,每天坚持捡破烂,不仅能够带社区和城市的环境变化,而且能够活络自己的筋骨,而且,还能带来一些经济收入,自己老了,虽然有一份退休工资,但能够赚一点是一点,这样还能减轻儿女的负担,解决自己抽烟、喝酒的费用。
渐渐的,“福气坨”李老八的脸上开始出现了红润与光泽,他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城市、乡村和郊区的大小路上时,人们总能感受到他的健康与乐观。
通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累,并不缺钱花的他,除工资以外,还拥有了一份因废品收入带来的可观积蓄。
因为是走到哪,收到哪,收到哪,卖到哪,卖到哪,存到哪,他的存单渐渐的多了起来。一天夜里,他与老伴,沾着口水,将存单数完后,竟有了4万元。
为化零为整,将钱存到就近的银行,李老八带上所有的存单,开始一路取钱,直到取完4万元,他的衣裤口袋开始出现了异乎寻常的鼓胀。
因为从未兜过这么多的现钱,李老八的神情立即显出了特有的紧张,他一面摸着自己的口袋,一面四处张望——是否有可疑人员盯上了自己。可事实上,他的这一举动,不仅被银行的监控录象全部录了下来,而且很快进入了两位年轻人的视线。
这两位年轻人,一个叫大毛,一个叫细毛,一位是下岗工人,一位是无业游民,他们常在工商银行的大厅里活动。
当银行大厅的自动玻璃门朝着李老八打开时,李老八的双脚忽然就打了一个趔趄,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和口袋里的票子一同被甩出了玻璃门,等到重新立直身子时,他的心头猛然一惊,口袋里的四扎钞票一下子全都不翼而飞了。
他车转头颅,发现自己的身子前后立着两位年轻人,于是大呼:抓小偷,抓强盗呀——
前面的细毛见情况不妙,撒腿便跑,后面的大毛却不慌不忙,冲到李老八的面前,低声喝道:死老头,不要乱叫,你的钱,没有丢,在这里,呶——全给你
李老八见钞票失而复得,而且一扎不少,便停止了叫喊,并低声说:谢谢你,年轻人,你会有好报的!
老人家,下次取钱,可要小心,这银行大厅,坏人可多了。大毛伸手给李老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不紧不慢的与细毛汇合,叫上一辆摩托车,飞弛而去了。
李老八用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然后捂紧自己的口袋,自言自语地说:这年头,太乱,还是赶紧把钱存银行,免得再生风波
李老八于是调转身子,重新来到银行大厅,好不容易排到玻璃窗口,将钱掏出来,塞了进去:姑娘,存活期。说完,李老八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姑娘望了一眼李老八,将钱拆开,塞入点钞机:老人家,您这钱是假钞
李老八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不可能吧——这钱,是我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呀——接着他的头便撞到了银行的玻璃窗上。
点钞机的确显示,这钱是假钞。他的浑身立即冒出了冷汗:姑娘——你再验一验其他三扎
对不起,老人家,这三扎也是假的。姑娘再一次抬起头来,用定定的眼光望着李老八:老人家,刚才在门口喊抓小偷的人是您吧——您很可能中了他们的‘调包计’
李老八浑身痪软,跌坐在地上:我的天呀——这可是我几十年来卖废品的积蓄呵——这该死的强盗,欺负我年迈体弱,人老眼花,真是遭雷劈呵!
李老八气得浑身颤抖,但并没有流泪。
他想念自己的斧头,他恨不得自己重新回到年轻的时候,将这两位窃贼当木头给劈了。
李老八在众人同情的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的爬了起来,他目光迷离地望了一眼周围的人,从他们的神态里,他感到自己是从里到外的老了,这是客观规律,不能不服哟!
就在他移动脚步,准备离开时,人群里响起了这样的询问声:老人家,您这是去报警,还是回家?您要是去报警话,我们银行可给您提供录象监控资料
对,得去报警,不能便宜了这两个盗贼。李老八自言自语的向派出所方向走了去。
在派出所里,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实习警官。李老八因为心理上受到刺激,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年轻的实习警官,望着他的缺牙与瘪嘴,手中的笔始终停留在半空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的实习警官最后说:好了,老人家,你的案情,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情况我们再通知您。
我估计那两个盗贼没走多远,你们能不能现在就行动呢?这两个盗贼太可恶了,欺负我一个老人家。李老八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瘪嘴里发出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老人家,您别急,事情是这样的,我只是个小干警,而且是个实习小干警,这领导不在家,我们怎么行动呀?您还是先回家吧,等有了情况,我们一定通知您。
李老八回到家里,呆坐在八仙桌旁,老伴劝他别太伤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吃饭才是最大的事情,先吃饭罢,这饭菜我都热了三遍了。
李老八认为自己是英雄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这回在阴沟里翻了船。正当他百般无奈之时,门前徐徐驶来一辆黑色的宝来轿车,车门打开后,李老八的眼睛也亮了,是大儿子回来了,拿着烟,提着酒,风度翩翩的样子拉长了邻居们的脖子。
大儿子玉来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北江镇工作,不到三年的时间就提拔成了镇长,不到五年的时间又提拔成了五州市政府办副主任,真可谓少年得志,前程无量。
自从儿子成家以后,似乎是在一夜间,明白了天下父母的艰辛与不易,无论工作再忙,每个月他至少都会挤出一天的时间,回来看望老父亲,陪他喝一喝酒,聊一聊过去的事情,在温馨的亲情中消减官场的迷离。
仿佛是在“关了门”的巷道里,忽然听到了救援者发出的信号声,李老八浑身立即来了劲,忽的下立了起来:玉来,你……你……你可回来了!
他双颊潮红,两眼发涩,紧紧的拉住了玉来的手。他知道,如今玉来这双手,代表了政府,代表了国家,是正义与力量的象征。同时,在他脆弱的心灵深处,又一次深切地感到了“老”与“小”的轮回与演进。
玉来呵——爸爸的确是老了,老得需要儿子来保护了……李老八摇着头,一副凄苦无奈的样子。
爸爸——您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去看一看,我开车送你去!
唉——你爸爸可吃大亏了,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抓到那两个盗贼,替你父亲出了这口恶气……
玉来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后,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抓到这两个盗贼,让他们受到法律的惩办。
玉来驾着新宝来朝着文锋派出所风驰电掣地奔去,李老八的身子在车里七弯八扭,难以自持,他死死的捏着没有系好的安全带,不住地劝说:玉来,玉来,慢点开,慢点开,注意安全,你要注意安全哟……
玉来在父亲的带领下,步入了文锋派出所的院门,他心情沉痛地站在院内的水桐树下,久久的一言不发。
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派出所的院外,曾发生过震动全省的干警失职致使报警求救人员惨死在歹徙刀下,并公然被割去生殖器的案件。
一想到这些,玉来的心头全然没有了来时的豪迈。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地来处理这件事情。
干警同志,你能让我看一下报案记录吗?
谁的报案?是什么时间的报案?
今天上十一点十一分,李志坚存款被抢的报案。
让我查一查,对不起,没有查到。
是没有查到,还是根本没有记录?
哦——我想起来了,是这位老人来报的案,当时他的情绪很激动,他说了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懂,所以就没有记录了。
那么,他留给你的电话号码,你记下了吗?
我查一查,没有。
如果案子有了情况,你怎么通知报案人呢?
到那时,我可能下班了。
哦——是这样,我能不能见一见你们所长?
所长!所长很忙,我都很少见到他,你要见他干嘛?
不干嘛,只是反映一下情况。
反映情况?这案子关你什么事呀,这老头都没说什么
李玉来此时此刻的心情,就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如果不是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这些情况,他还不敢相信呢!这基层派出所竟然糟糕到这样的程度了。
他甚至怀疑这些小干警为了抓收入是不是早已与那些抢劫犯结成了攻守同盟,早已把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的疾苦,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当成了鸡毛与蒜皮。
让李玉来倍感意外的是,在派出所的大门口,他看见了自己的老同学,他看见自己的老同学正朝着派出所的大院走来,他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老同学,咱俩又狭路相逢了……”
李玉来与这位老同学共同毕业于省公安干警学校。不同的是李玉来改行当了市政府办副主任,而他的这位同学呢,仍然在做警察。
是什么事惊动了我们的大主任,亲自跑到我们这个小派出所来指导工作了。李玉来的老同学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擂了一拳:怎么样,拳头发软了吧?要不要再打上一场?
在一旁的小干警眨了眨眼睛:对了,这就是我们所长,怎么样?敢跟我们所长比试拳脚吗?他可是个好身手!没有一个坏人不怕他。
老同学,可喜可贺呀——荣升所长了。
同喜同贺,老同学,荣升副主任了。
两人一同抱拳,互致了敬意。
今天是何事惊动了主任大人的大驾。老同学言归正传。
实话说了吧,是家父的存款在你的地盘被抢了。
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抢我老同学父亲的钱。李玉来的这位老同学瞪圆了眼睛,望着小干警:怎么没听到你汇报?这还了得,赶快出警,先到银行,调阅监控录象,再沿街搜索,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罪犯辑拿归案。
是——所长,我估计又是‘两毛’在作案,这两个毛贼,真是胆大包天。小干警迅速发动了边三轮,一路呼啸向前冲去。
大街小巷都搜索遍了,仍不见“两毛”的踪影。李玉来的老同学带着歉意对李玉来和他的父亲说:对不起呵——可能是时间耽搁了,让这两个毛贼跑了,要不这样,我们先找一家饭店,给老爷子压压惊,回头再全城搜索,一定把那四万元钱追回来。
你有把握吗?
如果确实是那两个毛贼干的,我想,一定没问题。
那好吧,记得来大酒店,我请客。李玉来拍着胸脯,调转车头向记得来大酒店奔去。
怎么能让你破费,一切费用算我的。李玉来的老同学也拍了拍胸脯,表示决心。
车灯熄灭后,记得来大酒店辉煌的灯火立即映衬出这座城市天字一号食府的气派。李老八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上过这么豪华的酒店,他在酒店门口左右徘徊,迟迟的不敢迈动自己的脚步。猛然间,他看见了在银行里抢劫自己存款的那两个人了,这回他没喊,也没叫,他屏住呼吸,探着头,一步步向酒店的玻璃窗靠近,他要确认一下,他生怕自己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再加上捉贼心切,把人认错了,给儿子带来不必要麻烦。
他小心翼翼地靠在玻璃窗的一侧,弯腰弓背探着头,他看见那个毛贼的身边还座着两个女人,真的妈的漂亮,全都象从明星画上走下来一般。他觉得,这两个女人有些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但一下子确定不了是在电视、电影里,还是在现实生活中。他轻轻的挪动着脚步,换了一个角度,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看见背对着自己的那个男人,脖子上有一颗长着黑毛的大痣,就是这个家伙将自己的4万元钱调了包,还假惺惺的给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李老八当时怀着感激的心情望着他的背影时,这颗长着黑毛的大痣,在抖动的太阳花里是那样清晰的扑入了他的眼帘。
李老八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狂跳的心,仰头做了一个深呼吸。就在他准备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儿子李玉来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黑影拍了拍李老八的肩膀:喂——老人家,吃饭走大门,这玻璃窗不能当饭吃。
李老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抬头望了望黑影,谢天谢地,是酒店的保安。
在保安的护送下,李老八拉住了儿子李玉来的手:玉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爸爸,你慢慢说,你看见什么了?
那两个抢我钱的人……
在哪里?你别慌,你慢慢说。李玉来的老同学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腰上的手铐。
就在餐厅里,还有两个女人,一共四人,他们正在吃饭。
他妈的,这两个家伙胆子真大。小干警低声骂道。
别吃饭了,先把这两个家伙给抓了,注意不要动那两个女人。所长朝着干警们这样吩咐。
哎——你们抓他俩干什么?他俩可是正经生意人呵,你们别看他俩这么瘦,可他们从来不吸毒,也不贩毒……
是吗?是不是生意人,还得等审也以后才能确定。所长使劲挥了一下手:带走——
小干警正准备对“两毛”进行审问时,所长进来了,所长说:这个案子由我来审吧。
是!小干警立即让出了位置。
大毛、细毛互相望了望,然后一同点了点头:警官同志,我们知你们是立警为公、执警为民的好警察,不用审了,我们全说了。
算你们识相,这时间、地点、人证、物证、金额,全都齐全,你们还有什么可抵赖的,你们再想想,一共抢了多少次,抢了多少金额,这两年,本市所发生的专抢老人的案件是不是全是你们干的,我看你们呵!,还年轻,要争取坦白从宽……要知道抗拒从严……
大毛挪了挪身子,清了清喉咙:细毛,还是我先说吧,其实,我们对这收破烂的老头已盯了很久了,我们知道,他的家庭条件很好,其实并不缺钱花,所以我决定抢他的,我们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多的钱,当我们确认真有4万块时,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呀,因为我的女朋友患上了乳腺癌,正需要4万块钱入院治疗,你想想,我一个下岗工人,又没有什么技术专长,我到哪里去弄这4万元的巨款呀,因此,我又一次找到了细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最后,我俩决定,还是要抢,专抢那些有钱的老头和老太婆,这样容易得手,而且对社会造成的危害也不大,反正他们有钱,不至于造成严重后果……
先说说这次抢的4万块钱,到哪里去了,用了多少,还剩多少?。所长迫不急待地打断了大毛的话头。
没用多少,就是给我的女朋友和细毛的女朋友分别买了两套衣服,用去了1000多元,一齐吃中饭和晚饭用去1000多元,总共是3000元,还剩下37000元,呶——全交给你
噢——真是谢天谢地。所长一面在心里叹道,一面仰天吐出一口长气:对了,接着说,继续交待。
大毛知道自己是罪不可赦,因此交待起自己的罪行起来,也没有什么保留的……
英子是他心爱的女朋友,就是在记得来大酒店与他们一同吃饭的两个女人之中的一个,就是在李老八看来象画中人一般那个女人,就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年,那可真叫祸不单行呀,大毛所在的企业进行优化劳动组合,尽管大毛做事是把好手,但他性格尖锐,说话不拐弯,得罪过不少人,在群众投票中,他落选了,没了工作,成了真正的下岗职工。与此同时,英子在上班时,因班中餐食堂着火,她为了抢救企业财产,一张姣好的脸庞被烧成了“皱巴饼”,考虑到自己的形象受损,英子主动提出了分手,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大毛却不同意,他说,当初英子没有嫌弃他是煤矿工人,不顾父母的反对与自己确定了恋爱关系,如今她受了伤,毁了容,自己也不能无情无义,只看长相,不讲真情。他天天陪护在英子的床前,给他唱歌,讲故事,并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不辞辛劳的帮她转院治疗,大毛几乎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但他无怨无悔,仍说,只要有可能,他一定想办法,凑足手术费,帮英子整容,让她重现仙子形象。
企业所支付的医疗费用,同事们所捐的爱心金额,仅仅只是让英子恢复了健康,只有大毛知道,英子的“心伤”却是日复一日的严重了,他亲眼看见英子将自己以前的漂亮衣裳,全都剪成了碎片,撒满了自己的房间,面对这样的情况,大毛一把抱住了英子,大声说,英子,别小看我是下岗工人,我有办法,我一定能够让你做回你自己,让你比以前更美丽,更漂亮,更有魅力。
说完这些豪言壮语后,大毛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我到哪去找这么多的钱呀,这该死的钞票,要是我有印钞机,那该多好呀,英子要多少,我就印多少,保证她恢复漂漂亮亮的样子。大毛使劲擂着床上的枕头,但丝毫也没有减轻自己的精神负担。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大毛无奈地躺在广场上数星星,数到下半夜,还没数到他的“大救星”,失望与疲惫一齐向他袭来,他就着广场的不锈钢椅子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东方正泛鱼肚白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边还躺着一位壮汉,这位壮汉就是与他同病相怜的细毛,细毛与老婆结婚三年未生养,到医院去一查,结果是天生输卵管堵塞,手术费用高昂,细毛无力承担,为此也睡到了广场上。
细毛曾因抢劫坐过牢,他对这种犯罪方式情有独钟,他认为这样来得直接,来得痛快,不用操太多的心,费太大的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自身的燃眉之急。
细毛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冲到大毛的耳旁说:兄弟,你是下岗工人,我是无业游民,我们都是社会不要、生活不欢迎的人,与其这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们还不如去……去抢……
细毛飞快地吐出这个抢字之后,眼里立即放出了曾经闪现过的凶光。
大毛在细毛的声音落地之时,一脚踢飞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头,石头飞出三米以外后,大毛说:干就干吧!
就这样,他们联手实施了第一次抢劫,共抢得脏款2万元,二一添作五,他俩各拿了1万元。
他俩拿着钱回到家时,都说,终于苦尽甘来了,遇到贵人相助,出资炒股,第一次就赚了这么多。第一次的谎言永远都是真理。他们的妻子与家人都信了。
因为选择的对象较为对路,他俩屡屡得手,屡屡再抢。手头宽松了,他俩用抢来的钱办了两件大事,一是治好了各自老婆的病,细毛的老婆怀上了,大毛的女朋友漂亮了。二是用钱与小干警们建立了关系,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为了确保孩子顺利生产,为了尽快与英子结婚成家,他俩还得继续抢。
为了掩人耳目,他俩不仅采取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方法,而且还对家人谎称在大山里办了矿,专门开采一种叫钾长石的石头,并将这些石头源源不断的销往广东,生意好得很。
正当大毛准备与英子筹办婚事时,大毛无意中,又发现了英子的新病情:医院开具的乳腺癌诊断书。显然,英子将这诊断书压了很久,她一直都没敢跟大毛说,漂漂亮亮的,还未出嫁的大姑娘得了这种病,奶子癌,这如何是好呀?因此她将诊断书揉搓在口袋里,大毛看见时,诊断书已有些字迹糊模了。
因为这种病的危险性与敏感性,大毛与英子双方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英子是不想说,大毛是不愿捅破。他只能默默的把钱抢够了,才能带着英子上大医院,上最好的医院去医治,去挽回她年轻的生命。
命运终于安排大毛、细毛与“福气坨”李老八见面了,这似乎是注定的一劫,无法逃避,无处藏生。
大毛说完这些,早已泣不成声。
2008、11、6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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