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来到海边,在那一片熟悉的礁石旁坐了下来。沙滩上,两只瓶子在夕阳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令我晕眩。我的心不禁一阵悸动,平静的思绪被激起阵阵涟漪。那是两只漂流瓶,系有好看的缎带。恍惚记得小时候,自己也曾在这里放漂流瓶,对,和她在一起。只是……她已经不在了。脑海里那段尘封的记忆终究还是被触及,我的心好痛,好痛……
那日傍晚,放学后,我去医院看她。她是前天上午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刚醒来,精神看上去很好。我一走进病房,她就很起劲地用微弱的声音问我关于学校里的事。她告诉我,医生说手术做得蛮成功的。她也估计自己很快便能康复,相信不久就可以去学校上课了。我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慢慢地对她说,你要好好地休息,安心养好身体,这样才能快些回学校,大家都很想你啊。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就像花儿一样妩媚。顿一顿后,她转过头来问我,那你呢?我没有回答,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地点点头。许久她才开口,我就知道你会。我不禁苦笑了一声,又有谁知道,自她那天在课堂上昏倒到被送进医院抢救做手术的这些天,我有多么的担心。我好害怕,害怕她会就这样离开。她的身体向来就很虚弱,更何况这次是昏倒在课堂上。她看出了我的不安,安慰地说,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我们都要坚强啊!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很多。我们一起回忆了童年,说到现在,以及将来。她说,我们真的很有缘,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一起玩,一起笑,上小学,读初中,搏高中,到现在一起拼高三冲刺大学,我们都不曾分开过。我说,是啊,命中注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所以,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离开吖。她用力地点点头,开心的笑了。一直以来,我和她都在默默地守着一份爱,一份最诚挚最纯真的爱,尽管都不曾说出来,但彼此间都能够感受得到。她抓着我的手认真地说,倘若这世间有轮回,下辈子我还会把手交给你的。
那天我买了很多折纸去给她,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从小就喜欢折纸。当时我挑了一张很漂亮的紫色,给她折了一只纸鹤。她很认真地看着我折纸鹤的每一个动作,当我把纸鹤递给她时,她笑了。她慢慢地仔细地看着那只我刚折好的纸鹤,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珍品似的。我承认我是个手拙的男生,但那只纸鹤的确是我很认真折的。她兴致很高,说也要为我折一只纸鹤,但终究还是没有折完,那对她来说显然很吃力。
她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窗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说,明天就是秋天了,这是夏日里最后的一个夜晚。她还说她已经能够感觉到秋天的气息了。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边柜上拿了一张纸,向我要了一支笔,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勾画出一只在海面漂浮的漂流瓶,画得很细致。她轻轻地问道,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第一次带我到海边去放漂流瓶,当时我们还在漂流瓶上系上好看的缎带,我的是紫色的,你的是蓝色的……自那以后,每一次我不开心,你都会带我到海边放漂流瓶,只要到了海边,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会被抛到脑后忘光光,真好……
说话间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浸到了那些童年往事中去了。她那悠悠地声音在我耳边缭绕着,是啊,我永远忘不了那些和她一起走过的岁月,尤其是那个初秋的黄昏。
记忆中的那个黄昏,夕阳总是那样的美,阳光柔柔地照在脸上,好暖好暖。我们带着些许的虔诚,轻轻地将两只系着缎带的漂流瓶放到海里,看它们带着我们的爱漂向海平线,开心的笑了。我们答应彼此,要学会坚强。她在沙滩上奔跑着,那银铃般的笑声在带有海的气息的秋风中回荡着,由远到近……
良久她才说,这些天我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想起了很多往昔的时光。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她画了漂流瓶的纸上,低低地说,我真的好想……好想再去海边放漂流瓶……
我看了一眼那只漂流瓶说,那你就更要好好地休息,等你出院后,我就带你到海边去……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光泽。她说,不,我不要等到出院,我现在就想去,就现在……
我无言。
她用力地抓着我的衣角,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乞求。我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现时的她身体那么单薄,根本就不能吹海风,可我又不忍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我迟疑地开口,你真的没关系吗?海边风很大的……
她说,没关系,有你在,我不怕,我会很好的,带我去吧……
我看着她眼里快要溢出的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好吧,我等会去向院长申请,明天就带你去……
她看着我,用力地点头,笑了……
然而,我竟没料到第二天就听到她离开的噩耗。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听护士说,她是夜里病情突发恶化走的。我没想到在秋天悄悄来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她居然走了。护士递给我一张纸片,是她画的漂流瓶。护士说,昨晚你回去后,她的手里一直抓着这个,直到夜里病发……
看着手上的这只漂流瓶,我觉得自己有点踉跄,身体就快要失去了平衡,很想很想就这样倒下去,永远不用再挣扎着要爬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一阵天旋地转后,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或者是像浆糊一般地混沌不清,身边人声鼎沸的喧嚣在那一刻被完全抽离出我的世界,就像回到开天辟地之初的那种静寂,孤独悲哀愤恨等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排山倒海地宣泄而出。我的心,好痛好痛……
当夏日从我们身边悄然离开的时候,连同她的生命也一起带走了,生命就这样在瞬间消逝了。一想到这,我的泪水又一次地流了下来。
我抬起了那双泪水朦胧的眼,那两只漂流瓶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的心又隐隐地作痛起来。初秋的黄昏,夕阳依旧那样的美,阳光好暖好暖。空气中仿佛有回荡着她那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到近。决定不再悲伤,收回跑得很远的思绪,擦干脸颊上的泪,拾起那两只漂流瓶,小心地拭去上面的沙子,将它们重新放回海里。看着它们慢慢地漂向海平线,我浅浅地笑一笑。告诉自己,不能再让泪侵染那段美丽的记忆,因为我们答应过彼此,要学会坚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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