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了，学生早已下自习回家了，可是，课外作文还没有批阅完，而明天又要发给学生，只好批阅完了再回家。

小林还在电脑上备课。我时不时看他一眼。他神情专注，姿态一直没有改变，仿佛一尊雕像。

我也懒得同他搭话，便继续批阅作文。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淡白的灯光弥漫了整个房间，饮水机时不时响起接通电源的声音。办公桌上堆集如山的作业本好像在诉说着什么，又像在思考着什么。我突然觉得，平时这些无生命的作业本，此时此刻都好像有了生命，有了思想，有了情感，有千言万语需要诉说，希望与人沟通，与人交流。

从小时候入学读书开始，我就与作业本打交道，到此时我才猛然发现，从读书的第一天开始，作业本就与我相伴，就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改了几本，又不自觉地停下笔，想说话，却又懒得说；想了些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反正是没有停止思维的大脑里也没有什么明确的问题。靠着椅子，看着窗外。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我知道，外面在下雨，因为此前，小张老师走的时候问过我带雨伞没有，于是，我便知道，又下雨了。可是，听不到雨声，也看不到雨飘洒，因此，我只有在改作文的时候，分一份心去感受那无声的雨，想象杜甫诗“随风潜入夜”的宁静，想象雨在黑夜里静静滴落的随意。

窗子是关着的，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水气，把黑夜隔离在窗外。

我不自觉地走到窗前，在玻璃上画了两只眼睛。我感觉，那两只眼睛仿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黑夜里的雨，注视着黑夜的深邃。黑夜不知有多深，也不知有多远，而那两只眼睛好象能够看到雨下到很远的地方。透过那两只眼睛，窗外是浓浓的的宁静，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隔着窗子，我感受着那默无声息的雨，感受雨中飘飘的思绪。这飘飘的思绪让我遥想，遥想童年，在雨天里，去溢水的稻田里捉泥鳅的希望；遥想在深山草丛中捡拾蘑菇的寻觅；遥想常常驻足山顶远望烟雨中静卧在崇山峻岭的山路的蜿蜒。在我的生命里，雨有过翻山越岭的奔走，有过声嘶力竭的呐喊，有过默默无语的期盼。

今晚的雨是一场小雨，默默地下着，一点都不张扬。我想，也许有很多人都在静静地听着这场无声的雨，都在雨中回味着自己那无数美好的故事。在这静静的小城，这场雨，像人们的思绪，也像人们的回忆，引发了人们今与昔的交流，和天南地北的遥想。

转过身，看到小林依然静静地备着课。他好像完全融入到了教案里，忘了我的存在，全然不觉我的走动，更没有去理睬窗外的无边烟雨。

我又坐下来，批阅作文。

“虽然生命不能永恒，但是雨将永恒。”

突然，这句话从作文中跳了出来！我一阵欣喜。这句话很朴实，，但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值得品味。这句话不仅是对生命的描述，也是对雨的描述。生命本身不能永恒，雨却可以让生命永恒，可以让生命延伸。杜老不是说“润物细无声”么？就像今晚，雨默默地下着，我虽然不能看见这雨淅沥的风姿，不能听到这雨默默的倾诉，但是能够感受到，在这十月的夜里，这雨静静地飘洒在小城；还能够想像，这雨静静地飘洒在高原，让小城，更让高原这一片土地在这深秋里也滋生无限的希望，让高原的每一座山峰都充满无限的生机。

我继续批阅作文，也让思绪在这宁静的夜里像雨一样飘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