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排行老四,他有很多外号,叫得最响的就是四吵吵。
他是直肠子人,就像竖在肚子里一根管子那样,没有一点弯弯道。
他不喜新,更不厌旧。他要穿一双新鞋都要先在家刷上点泥土,之后再出门。衣服只要架在身上,除非洗成碎片才能换一件穿。
他喜欢干净,特别表现在自家的院子上,朝年每月想看见一根草刺那是很难的事情,平平的屋地都让他扫出了坑。
他最浪费的是汗水,最不心疼的是力气。
他省吃俭用,一辈子他不知饭店的门冲那边开,他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别看他对自己的媳妇嬉皮笑脸,对别人家的娘们,都是绕着走,真的躲不开了,没说话脸就红了,即便说几句也是磕磕巴巴,着头不着脸。所以就谈不上什么嫖了。至于赌,他更不着边了,他说那是昧心眼子钱不好花。
别看他哪都干净,就是装钱的匣子没干净过,他是生生靠算计自己的老肠老肚攒那么几个土弊籽。虽称不上“地主”,可也不是“贫雇农”。
他善良,你家趁金山他不眼期,你穷得提了跶撒他不嫌弃。有钱的人他会离他远远的,他这辈子最闹腾的就是没遇到过丐帮,假如遇到了,他至少能混个长老干干。因为他最可怜的就是要饭的。虽然他每次出门,兜里的钱可以说算到骨头,但是一旦遇到要饭的,那怕是治病买药钱,他也毫不吝啬的倾囊而出。
他太实惠,他不会说谎话,他如果真的被逼得说了什么谎话,他会几天睡不着觉。
他的身子板是铁铸的,他几乎不知什么叫累,无论多少人在一起做活,累的都自然给他,就像好吃的都给孩子一样。
他的取财之道时用力气与汗水换钱,他说外财与巧钱都不好花。大伙都说他是牛托生的。
他没有孩子,所以他特喜欢孩子。他不管遇到谁家的孩子,是小姑娘他便亲亲脸蛋,是小小,他非得摸摸小鸡。直至孩子哭叫,甚至惹出家长不乐意的样子。
屯里的人都说他的心眼好使,说没孩子是他们两口子都没有花花肠子。
他没有文化,斗大的字他不识一麻袋。就认识自己的姓,还有时马马虎虎。他叫王狄,经常看“主犯”是他的名字。
可是谁会想到,就是这样的他,在伟大的文化大革命中,他真的成了“主犯”
锒铛入狱,还在那里结下了厄缘。
二
顾名思义,“文化”大革命不应该与像他那样的人占边了。实实在在地说,他不但没文化,他也根本不知道文化大革命是咋回事,就像被蒙着眼睛磨道的驴,听别人吆喝声,让上哪就上哪,让咋的就咋的,糊糊涂涂的跟着走。
用他的话说,他这辈子就知道干活,再不就与媳妇睡觉,剩下的他都不在意。他真是那样的人,也真的那样做了,于是在大革命的初期阶段,尽管翻天覆地,他都无动于衷,对他也无可奈何。可是,他仍然没有逃脱出恶运。道理很简单,树欲静而风不止。
国民党税多,大革命会(议)多。四吵吵对付会议折磨的办法就是呼呼睡觉。他看到别人被会议搅得筋疲力尽,他曾暗自庆幸自己的措施得当,可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他的厄运就是因为醒不逢时,才招致牢狱之灾。
在这么一天,正躺在生产队大炕上熟睡的他被一阵阵口号声惊醒,若是平时,他会只睁开眼睛看看迅即便可鼾声再起的,然而今天,是口号的内容使他大吃一惊。原来人们拼命呼喊的是打倒四旧。
他忽地坐了起来,冲着主持会议的他的外甥:“凭什么打倒我?不就是你的四舅妈眼睛不好,供个眼光面娘娘吗?”末了又叫了一声,“我反对!”便离开了会场。
原来他把四旧理解为四舅。
可想而知,在那个狂热的年代,谁也没有胆量容忍如此的行为,即便是他的亲外甥,就是借他一个胆他也绝不敢包庇他的四舅。于是一场揭发批判便开始了。
真是不揭不知道,一揭吓一跳,四吵吵的“罪状”竟被罗列数十条。
其中有几条是上纲上线的,譬如,火烧伟大领袖(他用带有领袖像的报纸卷烟)。他污蔑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林彪,说咋看他咋不顺眼,还胆大妄为的污蔑当代的杰出的文化大革命“勇士”江青是下九流(唱戏的)。还公然管被当时批得体无完肤的孔子称为圣人。最不能叫人容忍的也是致使他入狱的一条就是公然明目张胆的糟蹋伟大领袖毛主[xi]。而这条罪状甚至未经核实“教育”,就被当最重大突破、革命成果立即批捕。原因是,揭发检举的是一个年未满十岁的孩子,因为孩子不会说谎话,他更不会陷害谁。在逮捕他的同时,那个孩子也一下荣升为造反革命司令部的司令。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狂热的人们,村村屯屯都在路旁设一个样似棚子的文化站,那里粘贴一些伟人像,以及语录。来往出入的人们,只要经过那里,都要进去祷告似地说些什么“万寿无疆”之类的话语,还虔诚地鞠上几个躬。那里应该是最神圣的地方。可就是在有那么一天,四吵吵一个人经过那里,他当然也要进那里去祷告几句什么。此时偏偏不巧,是一泊尿使他在没有任何时间去做别的什么了,否则他就会尿裤子了。正好文化站在屯子的一头,还没有来往的人们,于是他就索性的在旁边尿了起来,因为他是一个急性子人,还没有整利索前开门,便手掐着那个宝贝玩意,也许是男性的必须习惯,他一边得索着他那玩艺一边进了文化站。便熟背起已经把嘴唇磨出茧子的话语。肯定是他在偷工减料,在他的前开门系好的同时他的祷告已经结束。就在他要离开那里的时候他呆住了,原来一个孩子正在看着他。他的一切孩子尽收眼底,倒不是孩子有意监视,实在是他出于好奇。
坦诚地说,后来也不是孩子有意揭发,他只是当笑话去宣扬,然而,无意确正和有意人,却成了人们借此向上爬的阶梯,他却成了阶下囚。
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入狱,只是自己与家人暂时的折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革命真的革去了他家中的一条人命。他万念俱灰。
三
“我不能反对毛主[xi]啊!我是祖祖辈辈的贫雇农,我冤屈啊!”这是在四吵吵被抓进监狱上车前的哀号。
然而,“打倒现行反革命!打倒坏分子……”的口号声无情的吞没一切,他被强行推上车,在红卫兵的护送下,拉往县城。
当一切消失在村头的时候,剩下的只有他妻子的有气无力的哀号:“都怨我啊!我可怎么过!”
她踉跄的走回家,一头扎在炕上,她整整的哭了一夜。她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天还那么黑,黑得看不见一点光线,她揉揉了眼睛,冲着窗子的方向,极力地寻找光明,哪怕是一点点,仍然是漆黑漆黑面前,使她魂飞魄散,她知道了,她原本就有眼疾双目,此时完全的失明了。
“天啊!”她晕倒过去。
她是被那些致人于死地的造反派的激烈敲门声惊醒。他们是来揪斗反革命的同伙,当他们发现她的双眼已经失明的时候,还以故意回避革命为名仍然将她游街示众。
已经精疲力尽的她,可以说经过了多少次的碰壁,才进了自己家的门。她无力的躺在炕上,脑海回响着叫她胆战心惊的口号声,“打倒反革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她在极力的理解“永世不得翻身”这句震天动地的口号,她的周身在颤抖,当她下意识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无比的黑暗更叫他心灰意冷。她开始在艰难的寻找自己的活路,尽管她绞尽脑汁,还有那么强烈的生存欲望,但是在她看来,没有一条她能通过的路。她想到一生劳而苦干又心地善良的丈夫遭此不该遭的下场时,她更懊悔万分,特别是当她想到是因为她而招致十分疼爱她的丈夫锒铛入狱还永世不得翻身的时候,她的心碎了。她万念俱灰,更可悲的是,她永远也看不到光明,她无法超越她面前的这垛黑黑的高墙。她知道她在阳世间的存在,将意味着什么,除了苦难与折磨,再就是永远的牵赘,特别是对一旦有机会回家的她的丈夫的牵赘。确切地说她作为一种回报,她在开始寻找又一条路,那就是去往阴间的路,在阳世间她不相信任何存在的同时,他宁可相信阴世间的存在,她要到阎王爷那里去为她可怜的丈夫鸣不平。当她这个决定一旦作出的时候,她反而轻松了。几乎一切一切的痛苦与烦恼与无奈都云消雾散了,她现在专心想的是采取什么手段什么方式走那条残酷又对她现实的路。
多少天过去了,四吵吵原本不清静的一面青砖房没有人光顾了,因为四吵吵身居囹圄,那些造反派无须再为他操什么心了。剩下的一个瞎老婆子,他也不会兴风作浪了,所以那里就成了一个被遗忘了的世界。
在多少天后,人们在密集的玉米地里,发现已经腐烂她,在她的身旁,还有一瓶用来杀害害虫的农药空瓶。
家中发生的一切,几乎与世隔绝的四吵吵一无所知,他在做着早日回家美梦的同时,一场甚至不醒的噩梦已经开始了。
四
在那个穷都穷的年代,坦诚地说犯罪率真的很低,然而,当那场莫名其妙的革命开始进入混乱高[chao]的时候,监狱的房间里几乎超员了,现行“反革命”几乎超过解放战争时期。不幸的四吵吵被糊糊涂涂得卷了进去,侥幸的他林彪与江青暴露得早,他尝试了不到一年的监狱生活,便被无罪释放。
实际上他对家里的消息已经略知一二,至少他接到他的妻子已经畏罪自杀的通知,他回到他阔别将近一年的家乡,已经心灰意冷的他,踏进自己的家门的时候,万念俱灰,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早日地回到他恩爱的妻子身边。于是他拒绝了他想念的也是时时想念他的乡亲们的相见,至于什么革委会的召见他更是没有理睬。他去的地方是他妻子的坟墓前,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泪水,他居然在妻子的坟墓前躺了三天三夜,居然把酥松的黑土躺成了一个似身子形状的坑。他好渴望能进入梦乡,他真的要见见偷偷离开他的妻子。问问她为什么那样的心狠,问问她现在在哪里,告诉她他要与她同往。然而,他无论如何他说什么也睡不着。他望着满天的乌云,在滚滚东去,尽管他抬眼望尽天边,仍然没有一点光亮,黑暗笼罩在他的面前,此时的他没有一点怕意。甚至他认为是她出现的最好时机。虽然他从不相信有鬼神的存在,而现在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真的渴望已经变成鬼的妻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很显然,他的一切愿望在这近三天三夜里都变成了泡影。此时的他在一切奢望消失殆尽的时候,他决定开始实施他的又一步骤,他从兜里掏出已准备好的老鼠药,还有一瓶用老白干装的水。他叨咕了一句,“说啥我也德找到你”,便打开鼠药包。
当他欲往嘴里填送的时候,突然一种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你可说话算数啊!我可全指着你了。就算我求你了。”
“你放心吧!我答应了你,不管咋的我都会做到的。”
想到此他忽地站了起来,他又从新包好鼠药,扔掉那瓶水,急匆匆地奔回家中。 他为了自己的一句承诺,他得到了缓期执行的机会。
这个承诺是来自于监狱里的一个监狱友,他声称他有一个他十分惦念的苦命妹妹,她们是母子,他断定四吵吵一定会比他提前出狱,所以他特意拜托他出狱后看看他的妹妹,还希望他能帮助他正在渡难关的妹妹。作为四吵吵本人,他自然没有拒绝他一口答应了他。还表示,一定要竭尽全力。
他是个吐口吐沫能成钉的人,当然不会食言,在第二天,他便按着他告诉的地址去了那个女人家,出人预料的是他再一次不得不推迟了自己的死期。
五、
第二天,天将蒙蒙亮,他就奔向了她的家。他骑自行车整整走了十几个小时,当他气喘吁吁到达那个屯落的时候,已经是下半晌了。在屯头他打听到了她家的住处,当他疲乏的脚步刚刚迈入她家的庭院的时候,他惊得急忙扔掉自行车,匆匆奔向屋里,因为首先撞进他眼帘的是,那个以风雨飘摇的破两间草房的顶部正冒着浓烟,他一下子意识到一场火灾将要诞生了,没容他多想,他急忙开开她的家门。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的时候他惊上加恐。只见一个满脸污垢的孩子,坐在正在燃烧的火堆旁,他的小手正伸向火堆,他不容分说,一边抱起孩子又急忙用脚踹灭火堆。
“你干什么?败家的崽子!”他气愤得几乎要给那孩子一拳。
孩子更不示弱,“用你管啊!我饿了烧穗苞米吃。”
“失火了你没看见啊?”四吵吵说着急忙看看房顶,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是一场虚惊,原来房盖上有一个笸箩大的洞。
“你家大人呢?”
“出工了。”
“你咋没上学呢?”
孩子望望四吵吵,又看看自己,“学校不收我。”
“差啥啊?”
孩子没有出声,他的眼里含着泪花。
此时四吵吵几乎明白了,他原来是一个残废孩子。他捡起火堆里的苞米,“这苞米老这样了,能吃吗?”
“太饿了,没别的。”
“你等着,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出门时还不放心的嘱咐一句,“等着啊,不行再做妖了!”
他首先寻找小卖店,可是诺大个屯子没有一家,无奈,他去了附近的一片苞米地,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几穗嫩苞米,当他刚要走回家的时候,被看青的捉个正着。是他费了所有的口舌,甚至给他下跪他才得到释放。他到了她家,帮孩子充了饥,这时他才仔细的观察了这个家。
两间草房,屋内唯一的摆设是一对小木柜,一床被子也补丁上补丁。秋天的冷风不时地从房上的窟窿处吹进屋来,给人十分凄凉的感觉。看到此他不仅自语,“不怪说渡难关啊,这日子是不好过啊!”
因为他没见到大人,尽管已日落西山,他没有离去,他在等她收工会回来。
她回来了,当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很吃惊,他吃惊,是她的憔悴的面孔与她不足四十的年龄差距,她吃惊是因为陌生。
“你是?”她呆呆的问。
“说你也不认识,你是不是有个蹲笆篱子的哥哥?”
“哥哥?”
“就是因为偷盗被抓进去的,叫齐文。”
“阿......阿......是......是的。”
“他托我,让我告诉你,他挺好的,不用惦念他。”
“你......?”
“我和他蹲在一个号里,我出来了。”
“啊,谢谢。”她说着脸上流露出悲切的神情。
“我得回去了。”,他说着掏出几十元钱,“给孩子买点啥。”
“哪来的钱?”他攥着钱吃惊的问。
“是......是你哥哥让我给捎回来的。”显然他在说谎。
“别忙走啊,我给你做饭。”
“不用了,还有几十里路呢。”
他不容分说便匆匆离开她的家。
六
原本是他只给自己一天的活着的限期,因为他十分清楚深爱着他的妻子在另一个世界里在焦心的等待着他。可是当她从她家回来的时候便改变了初衷。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思,他决定帮人帮到底。坦诚地说并不是说他如何的高尚,他想的是,反正自己决定去另一个世界,他原本是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世界,他无儿无女,可以说没有任何牵挂,家里现存的一切不会有人稀罕,只从他从她那里回来之后,他的想法与打算有所改变,虽然他没有什么家产,但是如果将这一切都留给正在渡难关的母子,即便是杯水车薪,也至少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不说别的,就是现存的两间房,虽然不是什么好房子,至少可以挡风防寒,特别是他想到那个苦命的孩子,简直是破屋又遇连日雨,想维持他的生命的存在是何等的艰难。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不但把他现在居住的两间房给她们母子,甚至就连准备留给为他处理后事人的几百元钱,也全部献了出来。于是在当天晚上,他写了一份遗嘱,留在自己家的柜子上,便带上早已准备好的两包鼠药,于一瓶水来到他妻子的坟墓前,他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不该活想活是相当艰难的事,但是不该死想死应该说相当简单的事,照实说抱着以死殉情的四吵吵,该是必死无疑了,但是他却没有死,能活下来纯属一种巧合。
在他去他妻子坟墓前的第二天早上,村革命委员会的某一成员,来到他家,目的是通知他去村里一趟,当那位通知人看到那封遗嘱的时候,便把此事及时告知革委会的领导,显然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那些明智的领导们,没有怠慢,他们按一群众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片坟莹地,果然在那里发现了四吵吵,此时的他已奄奄一息,他们及时把他送到当地医院,经过抢救他脱离了危险,原来他喝的是含假成分很大的鼠药。
为了了解他自杀的原因,他们首先找到了他遗产的继承人,当然那位女人所知茫然,她为了弄清真相,于是她匆忙忙的来到医院。
那是一个镇医院,冷落的病房里只住着四吵吵,他的脸色苍白,显然是经大夫 的洗胃治疗后折磨所致,看来他已经脱离生命的危险,他不停地吸着烟,把一个几平米的小病房抽得乌烟瘴气。
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脸色的难堪程度不亚于四吵吵的面孔,她的脸似一汪水,她在不停的摆弄着手里的布包裹。
“还把你折腾来,还陪我好几天,端汤送饭的,我都有点不忍心。”四吵吵看看那女人,“其实我跟你说实的,你不要觉得我对你咋的是的,我那点破财产,那是没有人喜要的东西,反正扔了也白瞎。”
“我来并不是来感谢你什么,”她脸上蕴含着怒气,“我来的目的是千方百计的让你活下来。”
他摇摇头,自语“没有人能让我活下来,除非把埋在地里的她扒拉活了。”
“你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到阴间也会告你!”她的话语是那样的肯定。
“告我?”他吃惊得瞪大眼睛。
“你知道别人咋说我的吗?”
“说你啥?”
她强忍住含在眼里的泪花,“说我用身子换来破两间房子!”,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我要你活下来,是让你还我一个清白,不整明白了,就是死我也不会饶了你!”
她说着破门而出。
七
四吵吵回到家中,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扔在地上的都是烟头。
那个女人的话还久久地回响在他的脑海,他不停得叨咕着,“你必须还我个清白!”想到此他忽地站了起来,奔向房屋门,当他看看漆黑的外边时他停住了脚步。他又一头扎在炕上。
实实在在地说,四吵吵已下定了死的决心,使他现在还后悔的是他不该采取那种自杀的方法,所以这次出院,他并没有准备什么自杀品,他十分清楚,现在世界上就是死的方法最多,当然他每个方法都细细的考虑过了,比如上吊跳井投河等原始的自杀方法,他不愿承受长时间的折磨,还死不到他妻子的坟前。所以他选择了服毒,使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碰巧遇到假药。今天他早已选择了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触电,尽管他不能死到他妻子的坟前,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他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他犹豫了,原因就是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话。整整一个晚上,他几乎抽掉两包烟,最后他才艰难的作出决定,那就是给那个女人一个清白后,再离开这个他厌恶的世界。
摆在他面前的更大的难题是如何才能让她清白,他真的费尽了脑汁,但是始终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公开声明,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放弃把房子给她的遗愿,他不但不忍心,更主要的是她还因为此事遭受到了无辜侮辱,他于心不忍。最后他决定在去见见她,看她是什么要求。
因为他要急于去另一个世界去报到,第二天一早就急忙忙到了那个女人家。还好,她没来得及去生产队出工,便被他迎了回来。
“你来做什么?”她有些疑惑。
“咱俩好好的核计核计咋整。找个还你清白的法子。讲不了,你今天就少挣几分吧。”
“要公分还有用吗?”
“那咋没用呢,还指着它活着呢。”
“活着?我还有脸活吗?”她说这泪含眼窝,“你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活得多难吗?现在你又整这一手,这不是往刀口上撒盐吗。我真纳闷了,你当时是咋想的呢!”
“要死的人还有啥想的,就是寻思你们很可怜,反正我那点破烂留着也没用,就给你算了,哪知道还出这些事啊!”
“那你打算咋整?”
“这不来问你吗。”
她想了想,“我准备走道。”
“那就对了,自己过日子实在是难啊!”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必须好人做到底。”
“什么意思?”
“你必须等我有了一定才能去死。”他说得是那样的果断。
“为什么?”他有些惊讶不已。
“这是还我清白的唯一办法,说实的,我就是死不起,不然我会先到阎王爷哪告你去。”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管不得那么多了,你就好人做到底吧,这也是命里该然。”,她看看四吵吵,“你也不要为难,答应我你就等我几天,不答应你乐咋咋的。”
“你得啥时候能找到啊?”
“没准,这不像买东西,有钱到那就取。”
四吵吵低头在冥思苦想着,少许,“谁让我好事了,我等你,可有一点,你找着主了,那我可随便了。”
“你可说话算数啊?”
“就这么定下了,快点找,我可着忙。”他说着走出门去。一边走一边叨咕,“这事扯的,多犯不上,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八
四吵吵真的追悔不及,他的头几乎让自己的拳头敲出了包,因为他是一个吐口吐沫是个钉的人,他既然答应了她,他就一定要兑现。也许为了让他的夫人理解,他去了妻子的坟前,他买了一抱黄钱纸,一边烧着一边说,
“老伴啊!我先给你送点钱花,要不差我答应帮人家,我都给你烧真钱,反正我也用不着它了。老伴啊,不是我不想跟你去啊,是这事赶在这了,谁让我脑袋缺线了,我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得说话算数,好在也不差那么几天了,我得想办法早一点去你那,我真的好想你啊!”说着他流下伤心的泪水,继续哽咽的说,“你先用这钱在那边安排着,我不超过一两个月,咱们就能见面,你要有耐心啊。”
他回到了家,辗转反侧,他要尽早的实现自己的目标,他在煞费心机,他想如何摆脱那个女人,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是他一想到那个女人的可怜境况,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最后他决定,尽快地督促她早日结婚,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是一个跑腿子,四十几岁没有结婚,原因是家里太穷,真是房屋一间,地无一垄,整天住在生产队, 人还真的很能干,不怕累,心眼还好,长得还可以,他想到此,不仅欣然开朗,他决定在他临死之前,再做一件好事,当一回大红媒,千方百计的撮合他们成为夫妻,这样可以说一举两得,那个女的不但有了家,还能够帮她养护孩子,最主要的是,他可以摆脱了这难缠的事情,答应她的,他已经做到了,这何乐而不为。
四吵吵按着自己的如意打算在第二天便又去了那个女人的家,很凑巧,她真的在家,见面他便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她听了以后开始是大吃一惊,眼睛里充满泪花,少许,她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问他,“你是真心想帮着我吗?”
“这话说的,咱说实在的,要不差你,我早都去那边了,我也不是吓唬谁,这你也知道,要不是我吃错了药,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的对我。”
“其实我是诚心帮助你,没成想把这事办得这么遭。”
“我是说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好?”他觉得很吃惊,“你不怪我我就念弥陀了,我跟你说实在的,你我无亲无故,是我答应了你的哥哥,再说我那点东西都是没人要的,况且我还没有任何亲人,没想到阴差阳错,我为了走得干净,是你硬把我留下这么几天。”
“那我先谢谢你。”她说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笑容,“我也与你说一句实在的。我从来没有过找人家的念头,但是......但是我也算是报答,我答应你。”
“真的吗?”他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虽然不是亲不是故,但是我绝不会把你往窟窿桥上推,那个人我了解他,你们错不了,再说……再说你现在多难,孤儿寡母,孩子还有病,他来了对你是个帮手,你们谁也不吃亏,算是鱼帮水水帮鱼吧,”他说着又看看她,似乎怕他反悔似的,“那咱们就算定下来了,”
她点点头。
“那也不能听我一面之词,一个人一个眼光,那天你们得相互看看。再唠唠,再不我让他来你这?”
“不行,要相不妥,轰轰乱嚷地对我有影响。不过几天,我去你那。”
“那我得先告诉那个男的一声,”末了又强调一句,“就这么定了,可不行反悔啊。”
她没说什么,胸有成竹地笑了。
九
果然没过几天,在四吵吵撮合下,他们见了面,此时四吵吵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兰英。
兰英与那个男的见面的时间很短促,两个人只是在外边谈了几分钟,兰英便进了屋。
“谈得咋样?”四吵吵有些提心吊胆的问
“没定下来,让我回去想想。”兰英说。
“那下步得咋走啊?”
“一个月后我告诉你信。”
“那不行!”他说得十分干脆,“我可没功夫陪你了。如果你这样,那我就什么也不管你了。”
“那你说多少天?”
“五天之内。”他还是那样的干脆。
“好,五天后你在家等我。”
兰英走出屋,还特意强调一句,“把屋子收拾得干净点。”
五天的时间到了,四吵吵起得很早。她真的按兰英告诉的,把屋里外头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坐在大门口的等待兰英的到来。
兰英果然来了,他的到来使四吵吵几乎惊呆过去。她那里是告诉信,她居然把他的家用一个马车全部的拉了过来。
“傻瞅啥啊?把东西往屋搬啊。”兰英说。
“往屋?”他不知所措,“往那个屋搬啊?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准信咋就把家搬来了呢。再说就算他同意,可是他哪有家啊!我不与你说了嘛,他在生产队住。”
“先往你的屋里搬,进屋再说,队里还着急用车呢。”兰英说着自己动手搬运起东西来。
无奈,四吵吵也帮着她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屋里。
进屋后。四吵吵卷了颗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想住我的房子,咱俩想一块去了,反正我这房子压根就打算归你。等一会我就去把他找来,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就什么都不管了。”他说着要出屋。
“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明白了。”兰英的脸色羞红,她低着头“我没有争取你的同意,就冒冒失失的搬来了,希望你谅解我。”
“我还有啥不谅解的,说实话,我原先的打算是让他去你家,我把这房子折腾了,用那钱把你家的房子修一下,倒不是我心疼我的房子,怕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住不惯。”
“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来跟你过来了。”
“你说啥!”四吵吵呼地站了起来,“你要再说一句这话,我立刻把你撵出这屋,你这不是埋汰我吗。”
“不用撵,我们自己会走!”兰英说着,抱起她那残疾孩子。
“我们去哪啊?咱家的房子不是让你烧了吗?”孩子哭叫着说。
“咋的!把房子烧了?你也真够败家的了,你这是没安好心啊,是来讹我来了。我这好心不成了驴肝肺了嘛!”
“大哥,你放心,我兰英不是那号人,别说你撵我,就是看出你不乐意的样子,我会立即离开你,不过有些话我得说明白了,我决不是赖眼求实,”
“不管你咋说,我是不与你掺和了,听你孩子说你把房子烧了,我倒不是怕你什么,一就我答应你了,我就会为我话作主,不管你咋想,你咋做,与我无关,我说话就算数,这房子就归你了。这回该满意了吧?我该到我该去的地方去了。”
听到这些话兰英晕了过去。
十
“你不要死啊!妈妈!你真的把我扔下了吗?叫我可怎么活啊!我只有七岁啊!”那个孩子趴在兰英的身上哭叫着,突然她抬起头指着四吵吵,“是你害了我妈!你为什么?”
此时兰英醒了过来,她慢慢的做了起来,一边给孩子擦拭着眼泪一边说,“孩子不要怪他,都怪我们不争气,”她说着站了起来,“走!我们走。”然后向四吵吵,“大哥对不起了。”她摇晃着欲走。
“我也没说什么啊!再说我压根也没有撵你们的意思啊。”不知所措的四吵吵,急忙拦住他们母女。
“我们也没怪你啊!”兰英解释着。
“你要不怨我你们就不能走!”
“为什么?我们非得听你的吗?”兰英问。
“要走得说明白了,不然我受不了。”四吵吵看看外边,“再说了,你们的房子都烧了,你们去那安身啊!我这不是好心作孽了吗。”
兰英被四吵吵扶着坐在炕上,她的脸色煞白,眼里安含着泪水。
“大妹子别生气,咱们有话好说,当时我不是听错了吗,才急眼的。我那也不是真心的撵你啊,”
“你没有听错,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你说来跟我过来了?”
“是的。”兰英点点头。
“大妹子,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当初我是为了成全你与三孩子(那个男的名字)啊,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跟我过啥啊?天啊!叫我咋整啊!”四吵吵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不停的挠着脑袋。
“大哥,你先别为难,你听我把话说完。”兰英擦去了眼内的泪水,“我就当真人不说假话,当初我根本没有答应三孩子,因为我们相中他。”
“那你忽悠我干啥啊,这不是玩我吗!”
“你说错了,”兰英十分认真地接着说,“我相中的是你。”
“我与三孩子咋比啊,人家岁数年轻,我是个半大老头子,再说我那还有那心啊。”
“这我都一清二楚,但是我有我的想法。”
“你啥想法?”
“我......我是这么想的,”兰英说着看看四吵吵,“我在意的是你的人品,我觉得,我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活下去,你看看我这孩子,”她指指他女儿,“她的岁数那么小,还有病,说实的我到能把她养护活了,但是我不想让她永远这样的残废着,我真的需要有人帮我把她的病治好啊!我寻思了,这个人只有你才行。”
“可是你不知我的情况吗?我现在哪还有那心啊,要不是遇到你,我早就是那边的人了。”
“大哥,所以我想留住你,不是为了别的,为了我们娘俩。”
“这么说你是雇我当拉帮套了?”
“你小看了我,”兰英脸上含着温怒色,“我现在是很困难,但是我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她说着又抱起她的孩子,“走!往后要饭我们娘俩都不会到你的门口的。”
“咋的了?我又说错了么?”思吵吵又急忙拦住兰英。
“你没有错,你说得很对,但是你没有理解我的心,我要的不是一个劳力,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良心的大活人!”兰英又看看四吵吵,“看来我真的看走眼了。”
“你说的是真话吗?”
兰英点点头。
“那我也跟你说句实话,现在世界上没有人能留住我,你信不信?”
“我信,绝对相信。所以我来之前把房子烧了,我为我断了退路!你信不信?”
“那你是为啥啊?”
“调个个,假如你是我,你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咋的?你要死!”
“到阴间你马上就知道了,不信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到。”她说得是那样的肯定。
“你呀你,你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叫我可咋办啊!”他坐在一边,双手抱着蓬乱的头。
“大哥,别为难,我们各走各的路,这也许是命里该然。”她说着又要走的样子。
“你咋老着急走呢,有事不会再商量嘛,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啊,三孩子是个好人,我了解他,我绝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说我图宜啥啊。”
“不要再说他了,我什么都清楚,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到你这赖眼求实来了,你知道吗?我是想好了的。不是有啥目的或是脑瓜筋一蹦,我要的是过日子,不是来玩了了。”
此时四吵吵才细细的看看兰英,三十多岁的兰英,长得很丰满,还有几分俊俏,在她成熟的眼角边,有几道被岁月折磨留下的皱纹,她的脸上,沁满善良与诚实,她的虽然破旧的衣服却是那么合体,她的风韵不亚于一个有教养的人。想到此他更心灰意冷了,他说,“大妹子,别想别的了,就你说的,我说啥也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难道我不配?”
“你说哪去了,实实在在说,是我不配你,你说咱俩要是结婚了,那大伙不得说我祸害青苗吗。”
兰英忍不住地乐了,“我为的是我自己过日子,不是演戏给大伙看。我就想听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同意吧?”
“再不这样行不行?你先住我这,就拿我当你的哥哥。”
“那你呢?”
“我……我该咋还咋的。”
“我们说了半天,不都在说废话吗,咱俩是谁玩谁啊?”兰英真的有些气愤。
看到兰英又要走的样子,四吵吵急忙说,“我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我住在东屋,你么娘俩住在西屋,咱们必须出人事。”
“放心吧,我不会强j*你的,但是我也有个条件,对外边,我必须是你的媳妇,不然我没法做人。”
四吵吵想了想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十一
他们都是说到就做到的人,他们真的像他们承诺的那样在一起同居了。
四吵吵为了满足兰英的要求,还请了几桌,乡里们看见四吵吵娶了那么好个媳妇,都赞佩不已,都说他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他们同居后,四吵吵真的像他说得那样,自己住在东屋,他过着叫人匪夷所思的生活,他天天照样去生产队里出工,还是照样的劳而苦干,他把他收入的每一分钱,都如数地交给兰英,自己节衣缩食,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可她娘们享用,不但毫怨言,还一再叮咛,多攒点钱,好给孩子看病。
他们就这样的假扮夫妻度过了几个月,冬天到了,在这么一天,他们刚刚吃完晚饭,待四吵吵要去东屋睡觉的时候,兰英阻止了他,“打这往后不要去那屋睡了。”
他一惊,“咋的?”
“天冷了,那屋还没炕,人会受不了的。”
“活人还让尿憋死了,垒铺炕还不容易。”
“那还不得垒个炉子,得多少煤啊。”
“那我上哪睡去啊?”
“在一铺炕上睡呗。”她说得是那样的自然。
“啊?咱们可有言在先啊!”
“要是那号人东西屋还能挡住咋的?不是那号人。就是一个被窝也不犯毛病。你就听我的吧。”
没管他说什么兰英便把他的被子抱了过来。
从那天起他们就住在一铺炕上。
他们看似荒唐的举动,不是做作,其实是各有情钟,实实在在地说,都是为了拯救对方。
他们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
在这么一天,当四吵吵收工回家吃饭的时候,他愣住了,他发现桌上居然放着酒,他有些不满,“咋还买酒了,咱这钱不能乱花啊!”
“今天队里发点肉,咱们喝点。”兰英说着,将酒倒在碗里,“我先叫你一声哥,敬你一杯,”待到他喝干了碗里酒后她又倒了一杯,“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
“你说,我会的。”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是真正的夫妻。”
四吵吵没有喝,他放下碗,毫不含糊的,“趁现在还没喝多,我告诉你,你要求我什么事都行,就这事坚决不行!”
“为什么?”
他咳了一声,“你今天提起这事,我的话也不能不说了,我告诉你实话,以前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了你,不是我怕你什么,我是看出你这人烈性,我看孩子可怜,我宁可在这阳世遭几天罪,得想法把你留在这个世上。”
“永远这样吗?”
“不会,等到遇到你合适的人的时候,我立即与你‘离婚’。我正在寻摸这个人。”
“我今天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们开始的目的是一样的,可是现在……现在也应该一样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我真的爱上了你,特别是你的心灵。”她脸色绯红。
“可是我们不配,我不想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实话实说,开始我对你提出的‘威胁’性的要求,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你这个好人留在这个世上,我为你的命运不平。可以说没有任何目的。”
“你怎么就知道能留下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讲义气的人,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是因为你的善良心地与勤劳本质,我发现你是我最值得依靠的人,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过要再嫁的哪怕是一闪念,甚至我决定终生不再嫁,是情感左右了我的意志,我做出嫁给你的决定是何等的艰难,我五夜没眠。可是你拒绝了我,我不怪你,因为这才是你,也是我需要的你,特别是相处的几个月里,使我没有想到的是你那样的纯洁无私,你没有动我一手,有时甚至我的腿压在你的身上,你都轻轻的挪开,你是一个有何等意志力的人,”
“不该做的事就不应该去做,那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现在,我可以说把你看做比我的生命还重要,离开你我将会离开一切,这决不是威胁。哥,为了我们能活在这个世上,也为了我的孩子,答应我。”
“你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他低下头暗暗的流下泪水。
她扑到他的怀里,他像一个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稍许,他推开兰英,“我一直怨老天不公,今天老天才睁开眼睛,可是亏了你,我不忍心。”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应。哥,认命吧。”她说着再一次扑到他的怀抱。
十二
他们的结合可说是完美的结合,他们的相爱是介乎于原配与再配中间,是患难夫妻,他们都那样的珍惜他们的爱,他们更在意他们阴差阳错结合的家庭,他们都把自己看作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二年后,他们有了他们爱的结晶,一个男孩降生了,他们一家人都看作为珍宝。
尽管他们的生活很困窘,但是,他们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们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脑海里都曾有过这样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没有永远如意平静的生活,为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在,这个问号在四吵吵他们的家庭即将诞生了。
在这么一天,当一个人的趔趄脚步迈入他们家的门槛的时候,他们惊与喜与悲交织。
这个人就是当年四吵吵的狱友,也就是兰英的“哥哥”齐文。
他的到来,使四吵吵感到高兴,他视齐文为恩人,他认为他现在的一切,都来源于他,吃水不忘打井人,再说还是亲戚,所以他对他格外的热情。三分钱开的小店“满张罗”,一会去买菜,一会去买酒,甚至还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还一门的怂恿他永远留在这家里。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兰英,她见到齐文的时候,她的脸色象五月的雨,变化无常,开始她激动得几乎忘乎所以,她甚至不知所措,她与他见面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而泪水却放流似地流了下来。继而脸色煞白,几乎昏了过去。她对于四吵吵的满张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会呆呆的坐在那里,似乎在凝思着什么,一会又满地的乱走,似一口吃了五十个耗子“百爪挠心”的样子,一会又躺在炕上,咳声大气。
她的一切举动,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哥哥”也许心知肚明,他的脸色似乎也随着兰英的脸色变化着,他并没有鸟儿出笼的那种高兴的感觉,甚至还心事重重,眉头的皱纹,始终在结成一个疙瘩,他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兰英,偶尔看看孩子,特别是看到女儿的时候,几乎忍耐不住泪水。他对四吵吵的热情招待,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有时像一个木偶,指哪到哪。
四吵吵则没有过多的想什么,她以为他们的神情很正常,毕竟是亲人见面,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所以他除了张罗招待外,时而的劝说兰英几句,从相处以来,从没说过兰英一个不字的他,居然对兰英的态度时有埋怨之意,好在他清楚,为了她的哥哥,她会理解他。
在四吵吵百般的劝说下,齐文留了下来,实实在在的说他真的没有去处,可以说诺大个世界没有他的落脚之处,否则兰英也决不会同意他留了下来,但是他提出个要求,就是暂存。
大大咧咧的四吵吵则一口百允,甚至自作主张,强行决定,不但让他留在这个家里,还声称,从此他们就是一家人,直至他成家立业为止。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留了下来。
好在条件很方便,他们的东屋还闲着,齐文就住在那屋。
他们几个人除了睡觉以外,其他都在一起,真的像一家人一样,过得很和谐。
四吵吵除了照常的做一切以外,自己又给自己多一个任务,那就是帮齐文尽早的找一个对象,他清楚这毕竟不是他的家。
他们现在的结合,就像一条大河,在没有风吹的时候平平静静,但是没有永远平静的河面,在不长的时间里,是一场大风席卷了平静的河面,在波涛掀起的时候,有一个比天还大的难题在孕育着,天啊!咋办?他们真的好难面对。
十三
因为齐文刚从监狱回来,身体还十分虚弱,四吵吵从不让他去生产队里做什么活,还时不长的买回些好东西,譬如鱼肉蛋类,买回来就是他们的孩子他都不让吃,全部甚至强行的让齐文来吃,齐文的身体在他们的将养下逐渐的在恢复,他们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有这么一天,生产队里要派人出远工,还答应凡是出员工的人,都要比家里的劳力多挣半个工,若是平常,四吵吵是不会报名的,因为他担心家的兰英她们母子,如今,因为齐文回来了,他有了依靠,他为了多挣几个公分,便踊跃报名了,于是他就随同其他人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开山去了,他这一去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过去了,四吵吵他们胜利的完成了任务,可以说都凯旋而归了。因为当时的通讯条件不方便,所以他没有通知兰英何时归来,那天他们又是在晚上下车,当他的手接触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已是午夜了,他为了给兰英一个惊喜,他悄悄的开开房门,当他正要兴匆匆迈进自己的屋门的时候,一种声音使他骤停了脚步,几乎叫他惊厥过去。这种声音,似呻吟,又似嚎叫,时高时低,时轻时重,还伴杂着吁吁喘气声,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曾几何时,他被这种声音所倾倒,是这种声音给他幸福,给他惬意,让他销魂。使他身松骨软,尽管他已汗水淋漓,但还仍然奋斗不息。可以说是这种声音让他有信心留这个世界上,是这种声音使他感觉到他没有枉来此生,可以说他在意这种声音胜过他的生命,他认为这应该是他的专利声音,但是,使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没有在的时候居然也出现了这种声音,想到此,他几乎遏制不住满腔怒火,他甚至要冲进东屋去,他甚至要宰杀了这对狗男女,但是他控制住了,他暗暗的叮咛自己,“一定要弄明白真相再说,”想到此,他忍气吞声,进了自己的屋里,无力的和衣躺在炕上。
少许,兰英悄悄地进了屋,她正要专进自己的被窝的时候,突然灯亮了,一丝不挂的兰英,此时惊呆了,特别是当他看到四吵吵怒目而卧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天啊!”便晕了过去。只见她脸色煞白,脸上布满冷汗,两只手攥得紧紧的,牙咬得吱吱作响,此时的四吵吵不知所措,他气愤地跑向东屋,把也是一丝不挂的齐文揪了过来,“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还是不是人?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
已经浑身打颤的齐文没来得及解释什么,他叨咕一句,“没事,我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他说着急忙奔向兰英身边,他将手拇指狠狠的安在兰英的上唇边,少许兰英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是“不怨他。”然后她跪在四吵吵面前,“我错了。”
望着赤luo裸的他们俩,四吵吵不忍目睹,“你们先把衣服穿上,有话好说。”
已经穿好衣服兰英兄妹此时站在一边 ,大有接受审讯的样子。
“瞅你俩的样子,叫我说啥好,我跟你说句实话,男女其实就是那么点事,我倒不咋在乎这些,最使我生气的是,你们可是哥俩啊!就是实在憋不住,也不能lu*n伦啊。特别是你,忍不住用鞋底子拍拍,也不能欺负自己的妹子。”四吵吵越说越气,几乎要打齐文的样子。
兰英急忙拦住他,“哥,你听我把话说完,剩下你乐意咋的就咋的,行吗?”
“你说吧,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天花来。”
“他不是外人,是以前我的丈夫。他为了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不至于饿死,去偷队里的场院偷苞米,被打更的发现了,他失手把他打成残废,那时正赶上严打重判,他被判为无期徒刑,”
”她说着看看齐文,“实实在在的说,就是现在他也在我的心里,我会永远感激他。”
“啊!真的吗?你有丈夫还跟我扯这个干啥啊!你疯了!”
“哥,你说错了,当初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呢,再加上我为了留住你,也是被逼走上这条路。”
“你不说你们已经离婚了吗?说什么还有手续。”
“那是真的,但是那也是被逼的,就因为他是犯人,他们逼我与他划清界线,其实那时我就想,他是为了我们娘们才进监狱的,他真得好苦,也好冤屈,就那一张纸是不会把我们隔开的。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一定等他回来。”
“真要是这样,我佩服你,可是你大不该瞒着我啊!”
“我真正改变主意的时候就是我们同床的那一天,哥,你也许会体会到,真情会左右意志,那时我真的以为他永远也回不来了,他是无期徒刑,再一个就是你真的是一个大好人,我想我嫁给你,就是他知道了也会同意的,于是我艰难的改变了主意,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决定我的一切都给你,”,他又看看齐文,“但是,我的前夫,他不是坏人,他真的好可怜,实话实说,就是我们到一块也是我的上赶的,我觉得这样也许对他公平些,哥,我没别的能耐啊!这也算我报答他啊!”,他有些泣不成声,“实际上,他已经欣慰的决定承认你我的事实,还从内心的敬佩你,感谢你,他就等你回来后马上离开这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回来得那样的突然。要错就错在你不该看见,否则一切都会平平安安的过去。这也许是天意吧,是老天爷在玩我们一把。”
听了此话的四吵吵,脸上显现悔恨的神情,“刚才我没稳住架,是我不知实情,不知者不怪。我现在明白了,你们都没有错,”他说着脸上显现出平静的神情,“过去有一句老话,叫人归前妻物归本主,与你这一段,算是我白得了便宜,也算我欠你的,我也知足了,你们俩就住在这里,”他看看齐文,“以后别净出傻事,好好对待你的媳妇,她是个好人。”
“你要做什么?”齐文似乎看出端倪,“你要离开这里吗?”
四吵吵点点头。
“你不恋你的亲生骨肉?”她哭泣着说,“就算我错了你也该想想我啊!”
“要离开这里的是我,这里原本不是我的家。”齐文说。
听了此话四吵吵拦住了她,“你忍心扔下你结发的妻子与一个残疾孩子,再说了,你往哪走啊!你面前有路吗!她们娘俩不用说,就是我也舍不得让你离开啊,这不是见死不救吗?”他仰望苍天,“老天爷啊!我们咋得罪你了,你给我们出了这么大的难题,你叫我们咋办啊!”他嚎叫着颓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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