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期间,教育局组织高二的老师到a市去参加新教材培训,给各校下达了培训指标。
本来没有明远的事情,他今年刚刚送走高三的学生。可因为是在a市培训学习,他主动向学校分管教学的马副校长提出了自己要去的想法。老马和他是大学的校友,又是一起分到这所学校来的,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反正教育局分配了三个名额,有的老师还不愿意去呢,再说这次又不是在什么旅游景点。
明远在a市有好几个十几年前的大学同班同学,老五和他是上下铺同床四年的好友;李子是个热心肠,在学校时常接济他,目前在a市的一个部里工作。这两个人已经有几年没见了,想去看看。最主要的还是想见见柳丽,最好是能单独和她说说话,这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明远老家在一个穷山区,家里有两个妹妹,父亲是个老病号,全靠母亲种那几亩薄田,有时采点山里的药材,勉强维持着那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家。好在那时读书不要花费多少钱,一大瓶母亲腌制的咸菜就能管一个星期,周六放学回家还能帮母亲到大山上去采点药材。
明远在中学成绩一直很出色,以他的分数本来是可以上一所好一点的大学。因为听说师范大学还发饭菜票,家里基本不要再花什么钱了。懂事的明远就只填报了师范类院校,被那所省内师范学院以该校最高的分数录取了。
进校后,因为他的刻苦,学习成绩突出,当然地被选为了学习委员。柳丽是来自城市的学生,高挑的身材,能歌善舞,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是一个活泼大方,善解人意的女孩。
在大学里,学习成绩好象不是很受大家关注了,学习委员也只是一个配角。在文艺、体育活动中的出色表现反而更加显眼了。那时大学里男女同学之间的交往实际很少,除了老乡之间的集体聚会,班干之间因工作的需要以外,尤其是大一、大二的男女同学很少在一起活动的。
大二开学不久,学校就在新落成的体育场举行全院秋季运动会,这也是明远他们班在大学参加的第一次运动会。明远在大学的一年里,一米七几的麻杆也变成了魁梧结实的帅小伙,这可能得益于大学里比以前在家上学时好得多的伙食,和他每晚十点后的跑步和冷水浴。他理所当然的参加了一万米长跑项目。这次运动会代表的不仅是自己的班级,更是代表所在的系。而数学系和明远所在的中文系一直是全院第一的争夺者。
运动会到了最后一天的下午,柳丽以她独特而优美的背越式夺得了女子跳高冠军,中文系的冠军数追平了数学系。而这时只剩下男子一万米的比赛了,中文系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明远的身上。随着裁判的一声枪响,三十多人的队伍就出发了。不到5圈,队伍就明显地拉开了。只有5、6个人在第一方阵,其他的人都被丢在了后面,中文系只剩下明远跑在了第一方阵中间。20圈过去了,队伍的前面只剩下了明远和另外一个同学紧紧咬在了一起。这时,全场的加油声都是送给他俩的。中文系的同学在看台上齐声喊着明远的名字,还在场地中间的柳丽挥动着手中的外套,不停地为明远在加油。
裁判手中的铃声响了,明远和另一位同学几乎是同时到了最后一圈的冲刺点。他们都奋力起动了。那位同学已经超过了明远,明远只能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到了一百米的起点时,也许是小时候家乡的山路锻炼的结果,明远猛地象加了马达似的,从外道直插过去,反超了那位同学,越跑越快,率先跑过了终点,为中文系获得了关键的一个冠军。中文系也就超过了数学系,取得了全院总冠军数第一的殊荣。
这时中文系庞大的啦啦队发出了一阵阵为明远叫好的喊声,明远自己还是很平静的让裁判老师检查着号码薄。站在终点附近的柳丽突然扑到明远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明远,大声地喊着“明远好样的!”并在明远的脸上亲了一下。明远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好在全场喊声不断,没有人在意他们的举动和表情。
一切又归于平静,但柳丽的一搂和一亲却在明远的心里激起了无数的涟漪。从不注意穿着的明远,现在每天晚上总是把自己的那件中山装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下,第二天又很郑重地穿着到教室去。从来都是目不斜视的明远,现在上课也经常朝着侧边的柳丽偷偷地瞅上两眼。从不舍得花钱看电影的明远,这天悄悄地买了两张电影票。下课了,明远看准柳丽一个人在的时候,怯怯地走到她面前,小声说着“今天周末,晚上的电影不错,我们去看电影,好吗?”柳丽爽朗地一笑,“好啊,什么片子?”明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感到附近的同学一定听到了柳丽的话,慌忙塞了一张票给了柳丽,逃也似地走了。
晚上,明远早早地收拾清爽,提前进了那个离学校很近的影院,生怕有认识的同学看到了。7点半,柳丽准时进场,电影也就开始了。电影散场了,明远也没有说上一句话。出门时,柳丽塞给了明远一小包东西,“这是我父亲带来的糖果,给你”。在影院大厅明亮的灯光下,明远看到几个同班的同学也走了出来,急忙拿着柳丽给的糖果,扭头从另外一个方向就走了,连一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中文系的“五月花”文艺汇演是学院的传统品牌活动,在省内高校中也极有盛誉。柳丽成了这次“五月花”文艺汇演的主角,她那亮丽的歌喉和轻盈的舞蹈艺惊全场。柳丽也被选为院学生会文艺部部长,也有了许多高年级,甚至是毕业后已经工作的学兄追求柳丽的传闻。明远没敢再单独找过柳丽,只是依然把身上的衣服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上课时依然会偷偷地瞧上柳丽几眼。也许,柳丽永远只能是明远心中的一个梦了,虽然一直没有看到柳丽和谁在恋爱着。明远只是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五音不全的他,经常会用室友的录音机听齐秦的磁带。晚上独自在操场跑步时,也会吼上几嗓子“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和“大约会是在冬季”。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一转眼,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同学之间的依依惜别之情越来越浓。寝室聚会、老乡聚会、好友聚会不断;在学校、公园,郊外,同学们一起合影留念,似乎要把这四年的情和意全都留住,把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记下,把这四年生活的地方全都带走。同学之间互相在同学纪念册上写着诚挚的祝福话语。柳丽在明远纪念册上的话到现在他还能一字不漏地记得:“你那赛场的英姿,你那犀利的文笔,是中文87的的骄傲。我会永远记着你!”
大家在留恋着大学生活的同时,又在关心着自己的分配去向。明远因为是双优生,不用回到老家的那个县工作,提前被另一个城市的省重点中学选中了。他可比别的同学轻松多了,只要完成毕业论文就行了。明远常常独自一人翻看着纪念册,想着柳丽的留言。
大多数同学都是按照哪里来,哪里去的分配原则被分配回了原籍,柳丽也不例外地被分配到了自己的老家a市。
毕业了,要各自奔赴工作岗位了。车站、码头成了这帮学生情感的宣泄地,握手、拥抱、泪眼,这些在情窦初开的大学毕业生中爆发的种种激情成为一道道感人的风景。柳丽是乘夜里的江轮回家,几个同学相送,明远也在其中。开始的时候,还是一片片的笑声,船来了,同学们安静了。不知是谁先哭了,几个人的眼里全是泪珠了。柳丽哭着和送行的同学一个个地握着手,明远是最后一个和柳丽握手的,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明远一直有一种想搂一搂柳丽的冲动,可还只是紧紧握了握手。
江轮的汽笛声划破了夜空,如一声永别的号子,彻底震碎了明远的心。伴随着滔滔的江水声,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黑夜里,明远的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着。
毕业的合影照片和纪念册成了明远刚工作那一段时间的唯一精神寄托。元旦前的明信片是明远赤诚的心飞向了另一座城市。不时传来柳丽的消息,听说她嫁给了一个工人。明远的心又一次碎了。经不住家乡老母亲的劝说,明远找了一个在学校图书馆工作的当地女孩子成了家。
大学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明远和柳丽又见面了。明远只是幽幽地看着柳丽。柳丽还是那样开心爽朗地笑着,用她亮丽的嗓音给参加聚会的同学奉献了一曲曲优美的歌声。明远也唱了一首他已经唱了十几年的“大约在冬季”。短短的一天时间,同学们只是说着各自的工作、家庭和孩子,。明远想和柳丽单独说说话。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但又要分手了,连两人单独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终于是个好机会。人还没到a市,老五和李子就定好了饭店。柳丽也来了,还请了几个混得不错的校友。从明远踏入a市,到培训结束的三天里,老五和李子几乎不离左右,每天都是不醉不归。
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了,第二天清早就要离开a市回家。明远晚上一坐上酒店的桌子,就装作一点酒都不能再喝的样子,可还是半斤下肚。明远在桌上偷偷地看着柳丽,心里有点烦老五和李子了。酒宴结束了,明远做出酒已多的样子,只想一个人尽快回到宾馆,让他们几个人先回去。老五和李子还是执意送他去房间,柳丽打车回家了。二人到宾馆后又坐了下来,明远只好陪着。已是晚上十点了,明远几乎是撵他们走的。明远终于轻松下来了。
老五和李子刚走,明远就想着要给柳丽家打电话,可已经十点多了,肯定不方便了。柳丽的手机还会是开着的吗?明远心中忐忑地拨着柳丽的手机号码。通的,是通的,传来了柳丽的声音。“柳丽,我们出去喝喝茶,我想和你说说话,好吗?”那边愣了一下,马上又传来熟悉而大方的声音:“好啊,我过去接你,你不熟悉地方。”明远心中一阵狂喜“好,我在宾馆总台等你。”
不到半个小时,柳丽就坐着出租车到了宾馆,明远迎了出来。也就是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们旁边,老五和李子从车里钻了出来。明远的心往上一拎,“哎,你们?”几乎是同一时候,同样的话。柳丽反应很快,问老五和李子:“我是来看看明远醉得怎样,你俩不是在这陪他吗,怎么现在才来?”明远松了一口气,“他们送我回宾馆才走不长时间,怎么又过来了?”老五嘿嘿一笑:“我俩给你送一些茶叶过来,让你带回家给嫂夫人的。”四个人都相视一笑。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明远提议:“我们去吃宵夜或者是去喝茶?”李子说:“干脆去喝茶,解解酒。”他们又坐车到了一家茶楼。明远的心是沉的,也没有多少话再说了。
夜深了,他们一起把明远送回了宾馆。明远站在宾馆门口,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大樟树下背影,望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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