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生日,我总会将珍藏在记忆匣子中的那幅画卷舒展开,细细品味。有时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沉思,咀嚼,感悟,流连。
时光追溯至十六年前,其时我正念初中,充斥着迷离色彩的花季,卸去烦躁的足音,正悄悄地靠近我,向我招手。醉人的芳香,变幻多端的色彩,美好的憧憬,还有花季少女青涩的梦。
那年早春,田梗上唯一的那棵樱花苏醒得特早。先前才见芽苞展露发端,未及几日,粉丝软系,花絮飘飞。樱桃花开时节,恰逢开学,心中极是不愿离开故土,然而父命难违,终究收拾好行囊,到离家几十里开外的镇中念书。
五一放假,心下甚是高兴。当我迈着大步飞奔回到阔别已久的家,老屋依旧。几只老公鹅不避不闪,伸长脖子,虎视眈眈地瞅着我。我扯开嗓门大吼:“婆婆<奶奶>,快来帮我赶鹅。”任凭我撕破嗓门,奶奶瘦弱的身驱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眼帘。我心中极其忿懑,顺势从路旁一棵黄荆树上折下一条树枝,向一只老公鹅奋力挥去,这些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见我发怒,纷纷扬起翅膀,拖起笨重的身子,跳进清波漾漾的水田。
家里人见我回来,俱都阴沉着脸。原来奶奶病了,且病得不轻,大家的心都似悬挂在云天外,无暇分心问及的归家事宜,我的心也随之跌到了谷底。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叔叔姑姑们,带着病重的奶奶,四处求医问药。奶奶已病入膏肓,弥留之际,仅剩下一双幽深的眼睛,一具枯黄的骨架。奶奶走了,带着眷恋和遗憾,匆匆走完她坎坷的一生。
奶奶是在农历五月末走的,处理完后事,亲戚们各自散了,家里变得异常冷清。偶然间几片竹叶从断瓦缝隙中抖落下来,伴随着空气中的扬尘簌簌散落在空旷的灵堂,那空灵的声乐,敲响我浮游的思绪,我的心猛地从遐思中抽回来。
每日三餐,我和弟弟在奶奶的灵前摆上饭菜,先烧纸点香,再恭敬的叩头请她仙移大驾,享受儿孙替其准备的供奉。白纸婊糊的灵位被焚烧纸烛的烟雾熏得越来越黑,奶奶离开我们的日子越发遥远。
六月初六,我的生日。往年,家里人会煮上两个鸡蛋,炒几道可口的菜,替我庆祝生日。奶奶的盍然离逝,给我们每个人的胸口处划上一道口子,大家都强忍悲痛,为生计而操劳着。午饭过后,我到屋前的田梗上去割猪草,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日才能开颜。村子一片寂静,静得可怕,静得让人发麻。我的心颤栗不安,花季,雨季,快乐,悲伤,成长的滋味,切身的体会。
稍不留神,我如笨鹅般掉进了冰冷的水田,把一垄齐刷刷的秧苗砸得东倒西歪。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我干脆坐在水田里,让清凉的水拂去我内心的伤痛。忽然间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眼泪如断线的珍珠,顺着蘸着泥浆的脸颊滑落。四周更静了,大自然在听我哭诉,风掠过翠绿的稻田,翻滚起一个又一个波浪。眼泪渐渐干了,我从泥田里艰难的爬起来,收拾起沉痛的心情,继续做我该做的事。
从那以后,我的记忆中便没有了生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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