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归来快三个月了，终于有勇气拿起笔，记下那人那事。

一下飞机直奔出口，弟和弟媳连忙迎上来接过行李。苏通大桥开通了，从浦动机场到南通也就一个多小时。步出机场，阳光明媚，第一次单身一人步出机场，车在高速上飞奔，我的心也千转白回，十五年了，我终于下定决心去给他上坟。

车刚过大桥，天阴了下来，让弟直接去斌的父母家，葬了他以后就没去过了。不知道那个陪他骨灰几百个日夜的地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安好，不知道……

车刚拐进虹桥新村，飘起小雨。当年位置最好，人人争而住之的新村现在有点破落，我和他呆过的那幢楼看起来低矮了不少，下车敲门，很久，里面才有人问：“谁啊。”

“我。”

“谁啊？”

“斌……”我没法回答

出来的是他妈妈。老了很多，也胖了很多，眼睛浑浊了很多，盯我半天也没认出我是谁。

“斌的女朋友，想让你带我去给他上坟。”

老太太上来就抱住我，竟然没有哭，不住声的说，“是你啊，你到哪里去了。你去了哪里啊”很陌生的感觉。进到里间，脏乱不堪。

“伯伯呢？”不能肯定他老爸还在，只好这么问。

“出去买菜了。”

“嫫嫫，我想去去看看斌斌。”

“来不及了。他不在那个坟地了，我们把他送到观音山的塔楼里了。五点下班，卡在伯伯身，现在去来不及了。”老太太笑着，“塔楼刚办几年，开始推广我们就拿了个位，很便宜，十年一千多”老太太一脸笑意捡了个天大便宜的样子。边说边拿出个灰黑的玻璃杯给我倒水喝。又从冰箱里摸出一跟发黑了的香蕉。

“这些年你去哪了，我对不起你啊，当年是觉得白捡这么大个女儿，不好意思，所以拒绝你。我悔啊，真悔”

我笑笑。记起。曾经，想守着的这套两居室的房现在已经破旧不堪。想把他安葬的小院被隔出一大半堆满杂物。已经不认识了，这套当年我们准备做新房的套间。当年我供奉他骨灰的地方摆了张小方桌，方桌上中午的剩菜，半根吃剩的油条，还有好多咋七咋八的东西，那个地方没有他笑意盈盈的照片。

没敢去我们原先的卧室。尽管我很想去看看写字台板下当年我们的那些甜蜜的照片还在否。

站了一会儿，告辞。

“嫫嫫。我明天再来，您准备好卡，我们一起去拜祭斌斌。”逃也似的步出那房，弟的车在外面等。回到车上晃若隔事。

回望一眼，当年他父母心心念念把我挤走的这套房。那人不在了，早已不在，心里想着念着的的那地那景也早已不在。给自己百次千次勇气回来，连最后的墓地记忆都分不清是梦幻还是曾经存在。我不肯放弃，一定要去看他，塔楼就塔楼吧。一路无语。

到弟家，出去吃饭，给同学打电话，告诉我回来了。没人接听，回去，简单梳洗，关灯睡下一夜无眠。　

早上很早就起床，弟已经去上班，弟媳还在睡回笼觉。好不容易，等到她醒来，简单了吃了几口，弟媳就车我去虹桥。路上买了水果冥钞。

斌的父母已经准备好。我就上车走。车行驶在去观音山的路上，十几年前的画面在心里眼前欲近渐远。不知道他父母问了哦些什么。远远的看到塔楼。眼睛有些湿润。下车登楼，穿行于层层叠叠的骨灰之间，终于被带到他的骨灰位前。三块方砖大的地方就是他永久的归属。想哭，无泪，想回忆，他已远到伸手不及。帮他父母摆水果点心，不能烧香，就在那站了站。一直近在身边的他，此刻反而远在天边遥不可及，陪伴我五千多个日日夜夜的那些记忆，此时已经模糊不清。他的爸妈已经站在他骨灰前的窗台，望着楼下的碑林有说有笑。

下楼到焚化炉前焚烧纸钱，一起焚烧的还有陪伴我，温暖我，刺痛我的，五千多个日夜的思念和记忆。没有了，化为灰烬。

此去经年，无泪无梦，无痛无觉。来空空，去空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