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香氤氲的冬日秋粼

发表于-2008年11月01日 中午12:52评论-0条

香 气 氤 氲 的 冬 日

儿子上学走我也走,去塔子山晒太阳。

教堂后面两棵白果树的叶子已掉完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对着满地金扇子痴立一阵便摘了几朵山菊放在书里,以后翻开便似与大自然神交对话。爬上塔子山渴得难受,想买水却忘了带钱;想在第一个亭子里歇会去找个无人的草坪躺下看书,已坐满了游玩的孩子。擦掉满额的汗爬上杂草乔木灌木拥挤的山坡,可以坐的石头满是瓜子壳卫生纸。满山坡都是人,满山坡都是孩子们快乐的笑声歌声。

在山菊和红豆边躺下,闭上眼睛把过去几个月的事细细地梳理了一遍,回忆了这十多年所经历的种种后在心里对自己说:忘掉伤痛,好好地生活,努力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尤其忧忧郁郁地活着,还不如快快乐乐地活着。忧伤地过一天为什么不开心地过一天呢,人活着谁没有伤痛?谁不经历坎坷风雨?谁的人生生活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事事如意,阳光灿烂鲜花遍地!

这样想后心情好了许多,歌声从嘴里飞出。“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是啊,这些来自于俗世凡尘的痛算得了什么,擦干泪昂首前行,因为心中还有梦,向山巅攀登的梦!比起向山巅攀登的梦,那些痛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蚤虱之咬而也。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是的,留下祝福,在寒夜温暖着,不也很好!何必在乎能否天长地久卿卿我我,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天地间走来了小小的我/小小的的我/不要问我姓什么/哦,叫什么/我是山间一滴水/也有生命的浪花/我是地上一棵小草/也有生命的绿色/小小的我/小小的我/投入进激流就是大河/小小的我/小小的我/拥抱大地就是春之歌”。是的,一棵小草虽小也有生命的绿色,一滴泉水虽小也有生命的浪花。生命不在于形体的大小,而在于要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加入人群便能移山填海。就如这身下的草,单株长在这里是弱小的,与其它的草长在一起便生机无限蓬勃葳蕤,给了塔子山青翠秀美。

闭上眼睛,面前又出现了红色。随着时间的流走,红色越来越红,像血,面积也越来越大,到最后整个人都沉没在了里面。小时候闭上眼睛红色一出现便吓得大哭,说眼里在流血,长大了才知道是阳光穿透眼皮时与毛细血管接触形成的红色的光。有时觉得红色如精灵在飞舞,有时又觉得自己在红色里洗澡,全身上下都是艳丽的红。而有时在暗夜里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巨人站在半空,床成了一粒微尘;有时又觉得自己在慢慢地变小,最后小得像针,床成了巨大的船漂在汪洋里。于是便生出恐慌来,怕自己会真的缩成针。常常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两种感觉,问丈夫儿子,父子俩异口同声地说我有病。

风不知从何处走来,还是绿色满身的桤木树的哗哗声,青杠树黄叶飞落的沙沙声,衰草摇曳的窸窣声,组成了一曲柔婉动听的曲子,听着柔婉动听的曲子我睡着了。

醒来山坡上的人更多了,孩子们在树木间草丛里钻来钻去,欢快的笑声飞上蓝天,那蓝便更蓝。老人们三个一组五个一群坐在石头上草坪里说着家长里短陈年旧事,中年女人织着毛衣说着见闻,男人抽着烟说着工资的高低房价的猛涨,年轻的恋人们坐在树下说着相知的话儿,不时响起蜜浸的笑声。

坐下翻开书,一页没看完,一只蜻蜓飞到了书上。呀,它怎么飞到我的书上来了?是来看我看的什么书,还是累了想歇歇,或是想和我说话?

从小到大便喜欢蜻蜓,傍晚和雨后像小型飞机,一会儿俯冲,一会儿上升,一会儿盘旋,一会儿翻滚,看得人如痴如醉。鱼儿鸭子常误把它们当成虫子小鱼,抢着吞食捕捉。

虽然很喜欢蜻蜓,却从没这么近地看过。豆大酱色的头上有两个半粒米大的圆点,在阳光下闪着晶光,那是它的眼睛。四只腿成八字放在书上,两片黑色的翅膀伸展开,下面是王尔德的评论《服饰与艺术——对惠斯勒先生演讲的书面注释》中的“但这是不可能的……一种式样的服饰”十四个字。纤细的朱色肚子半透明,随着心脏的搏动而颤动。刚飞来它还转动三角形的头,一分钟后便不动了。它在如我用心的看这页书,还是在想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看死去一百年的人的书?我不敢动,怕惊走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和蜻蜓一起看这页书。“如果我们能把明暗的对比的绘画手法随身携带并到处运用,就像随身携伞那样,一切就会变得极其完美了……我一直认为,缺乏想象力的人最后的解救办法是让一切趋于和谐……”反复地看,十多分钟后蜻蜓展翅飞走了,带着满足的心情,因为这页书中的文字。

我接着看书,《正餐与菜肴》,刚看完一只苍蝇飞到书上。自老师说苍蝇会传播细菌看见便打杀,从不心软,有时打死了还要踏上一脚。那时还没有灭蝇纸,收割玉米时成团,做饭生怕掉进锅里,吃饭不敢到外面,再热也要坐在屋里吃。因为讨厌从没仔细看过,如此近地看还是第一次。

这只苍蝇是最常见的那种,黑色,在阳光下全身发着幽光,飞到书上便搓前腿,像人搓冻得通红的手。一分钟后便搓后腿,搓了整整两分钟,之后便晒太阳。十多分钟后,一阵风起飞走了。若是在往常会打死它,今天却让它飞走了。每个生命都有活着的权利,虽然苍蝇会传播细菌,毕竟也是生命。我没有权利剥夺一个比我弱小千万倍的苍蝇的生命,尽管它是多么令人讨厌。一个物种之所以存在,便有它存在的价值(电视里说外国的科学家们正在从苍蝇身上提取一种能治病的东西,因接电话没听清楚治什么病),苍蝇也有它生存的权利。澳大利亚是世界上苍蝇最多的国家,一巴掌下去能打死几十只,这是一篇文章里描述的,是否属实不知。

一只蜜蜂也飞到书上来了,歇的地方是空白处。金子般的身体,翅膀上长着金色的绒毛,身体分成了三节,头、胸、腹,六只如线的腿,也长着金色的绒毛。它的胆子很大,我为了能更仔细地看它,轻轻地把放在书页下的手指往高里抬,不飞走,任我把书页放在眼睛下面看。飞到书上便用唾液清洗腿,像人洗手和胳膊,蘸一下水便两手相互搓。蜜蜂也有舌头,针尖大,米粒长,黑色,腿一伸便吐出来,两只腿抱住舌头由上至下一抹便松开,舌头即缩回去。两只前腿洗了两分钟,上面有了黄色,是山菊的花粉。小如飞尘的花粉落在书上,在阳光下闪着金子般的光。前腿洗完了洗中间的两只腿,还是洗一下蘸一下唾沫,也洗了两分钟,后腿洗的时间短,一分钟。洗完后便舒展开身体晒太阳,金色的翅膀在风中轻轻的颤动。我不敢动,怕惊扰了它,腿因长时间不动麻木了,手指也因不能动而生疼。

蜜蜂是昆虫中最勤劳的,天天为植物做红娘,植物因了它们的牵线搭桥有了子孙后代,做红娘的同时还为人们酿制出甘甜的蜜。它们是爱的传播者,是辛勤的园丁,花儿因它的勤劳绽放得分外美丽。

“啪”,一只蟋蟀飞到了我的左腿上,转着小脑袋看了看便舒展开翅膀腿晒太阳。呵呵,今天运气真不错,蜻蜓蜜蜂蟋蟀苍蝇都飞到我这里来。蜻蜓是把书当成了一张躺在草间的纸,蜜蜂苍蝇则把书当成了一块石头。可是,我穿着牛仔裤啊,蟋蟀不会以为是一株蓝色的花吧。哦,我忘了昆虫是色盲,在它们的眼里只有两种颜色,黑和白。

蟋蟀左边的触须断了,只剩下一小截。怎么断的?是为了爱与情敌决斗弄断了,还是争强斗勇被对手弄折了?少了一根触须不会影响进食吧。冬天了,怎么还没蜇伏呢,因为这晴好的天气又走出洞穴,多积聚点热量好度过寒冷的日子么?它有伴侣孩子吗?怎么不和它们在一起,独自跑到我的腿上来享受这如春的阳光。

蜜蜂静静地在书上晒太阳,样子很是惬意。蟋蟀也是很惬意的样子,身体完全放松,让阳光抚摸身体的每个地方。不怕我打它们吗?凭什么相信我?就因为我从来不伤害小动物么?蜘蛛能自由地在墙壁上散步,用鸡毛掸子拂下去,看着它们踱着方步走向角落。还有臭虫,用纸巾轻轻地拈了放到阳台上的花盆里,看着它慢慢地爬上花草飞走。只有蚊子我不会放生,看见了必打杀。它太贪婪了,今天吸饱了血明天又来,且被它咬过的地方会长出又痛又痒的疙瘩,有时还会发炎。每年夏天都要为杀蚊子花几十元,尸体到处都是,清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清扫屋子,很烦人。

太阳离山头只有一米了,风有了凉意,蟋蟀蜜蜂同时振翅飞走了,回各自的家。我也要回去了,给儿子做饭。站起来活动腿脚,让它们从麻木中醒过来。人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这黄叶翻飞衰草摇曳的山坡上。

城管又在用大喇叭喝斥小贩,小贩们又脸色发白的推着车担着担惶惶的跑着。又有了急救病人,救护车的鸣声如手揪了心一把。老县城好几个地方在修房子,吊塔的巨臂用夕辉画着半圆。在视线内,新桥东左边的美丽洲宾馆和电影院最豪华,然后是县中,正是课间,月考的高三学生在阳台上看夕阳。绿色的窗玻璃成了镜子,反射的光投在河里,一弯细流便成了金玉珠宝。索桥东两边的槐树叶子掉完了,一串串黑色如豆角的荚在枝头摇曳。巴掌大的地方都在修房子,桥两边的槐树也会被剧倒,推平修房子。索桥没了那两片绿色会很孤独,闻溪河和早起在桥上散步的老人们也将听不到露珠滴落的“叭嗒”声了,新华书店职工养的鸡夏天无荫可遮了。

第二个亭子边有个清秀的少妇在用镰刀剔枝上的叶子,剔了一大堆,七八岁的女孩在把叶子往蛇皮袋里装。“你们剔这叶子做什么?”我走上前好奇地问。

“做香。”少妇头也没抬地回答。

原来敬奉神佛祭奠亡灵的香就是用这种叶子晒干研后做的,故乡也有这种常绿乔木,牛不吃,它们知道是用来敬奉神佛祭奠亡灵的。我拈起一片叶子放到鼻下,清香瞬间跑遍全身。“真香!”我大声赞叹。

少妇和孩子没有反应,一个忙着剔,一个忙着装。真是一对勤劳的母女,明年的元宵中元节老县城和亡灵将沉醉在她们的香里,一元钱一把,叶子的颜色。

把叶子夹在书里,让它和王尔德的文章一起散发香气,氤氲在我的陋室。

2007-12-2-23-39-剑阁家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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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拂柳飘云点评:

只有一份极度平和的心境才能把文笔驾驭的如此稳妥,绵延不觉,若清溪流过心间!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