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写诗,但我却特喜欢诗,伴着人生的一个个酸甜苦辣,我走过“诗”的岁月。
我是一个农村的孩子,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时没有幼儿园,光着屁股的我在青山绿水、在牛羊猪鸡的陪伴中成长。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我命中注定,到我上小学的时候,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拉开序幕。我们小学生,红领巾还是戴的,只不过在手臂上,多了一个红袖套,少先队改成了红小兵,红色的浪潮,疯狂的人们除了对毛主[xi]的顶礼膜拜外,就是批斗人,“地富反坏右”分子和人民群众一起,战战兢兢苟活,不知道哪一天厄运会降临自己头上。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那是一个没有诗的岁月。
记得有一天放学回家吃饭,村子里的高音喇叭里,高亢浑厚的男声合唱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后,一个清秀柔美的女声朗诵了毛主[xi]的七律重上井冈山“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我感觉好听,到上学时就去问老师,我才知道了那就是诗。我们那时读书,没有教汉语拼音,课本中更没有诗,小学语文的第一课是毛主[xi]万岁,第二课是共[chan*]党万岁,第三课是人民公社万岁,依此类推,第四课就是三面红旗万岁……乍听到重上井冈山,有一种特新鲜的感觉。
有一天在家里,我发现了一本发黄粗糙的农民识字课本,上面写的都是浅显易懂的句子,什么“天寒莫望疙瘩云,人穷莫上亲戚门”,“天上星亮晶晶,手捧语录望北京,看到北京天安门,毛主[xi]是我们的大救星”之类的,我高兴不已,蹲在厕所里还在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打油诗。
现在孩子们天天可以朗诵“鹅鹅鹅,曲颈向天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等琅琅上口的千古佳句,但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李白杜甫李清照,不知道唐诗宋词元曲,更不知道贺敬之回延安双手搂住宝塔山。在没有诗的日子里,我还是喜欢诗,哪怕只有毛主[xi]的诗,于是,我找到一本红色塑料封面的《毛主[xi]诗词选》背得滚瓜烂熟,但那时所认为所接触的诗都是现在说的古体诗。
我知道有新诗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那是1976年,我上初中一年级了,隔壁教室里传来了初三班的同学们高声朗读“周总理,您在哪里,在哪里……大地回答,他刚离去,他刚离去……”,我心里听着,我心里酸酸的,迫不及待的等到下课,赶紧向初三的同学借来课本,原来是柯岩写的,这是我接触的第一首充满深情厚谊的现代诗,它把全国人民对周总理的缅怀与深切思念写得情真意切。当时我就把它抄下来,到现在还能倒背如流。
“周总理,我们的好总理,你在哪里呵,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们想念你,——你的人民想念你!我们对着高山喊:周总理——山谷回音:他刚离去,他刚离去,革命征途千万里,他大步前进不停息。我们对着大地喊:周总理——大地轰鸣:他刚离去,他刚离去,你不见那沉甸甸的谷穗上,还闪着他辛勤的汗滴……我们对着森林喊:周总理——松涛阵阵:他刚离去,他刚离去,宿营地去上篝火红呵,伐木工人正在回忆他亲切的笑语。我们对着大海喊:周总理——海浪声声:他刚离去,他刚离去,你不见海防战士身上,他亲手给披的大衣……我们找遍整个世界,呵,总理,你在革命需要的每一个地方,辽阔大地到处是你深深的足迹。我们回到祖国的心脏,我们在天安门前深情地呼唤:周—总—理—广场回答:呵,轻些呵,轻些,他正在中南海接见外宾,他正在政治局出席会议……总理呵,我们的好总理!你就在这里呵,就在这里……”
到了读高中的时候,“四人帮”已经粉碎了,但我们读的书仍然是省编教材,当时还没有全日制十年制,但在语文教材中总算有了几首诗。我相当记得,有一首是周总理的“大江歌罢调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当时万人敬仰的周总理刚刚去逝,教我们语文的老师也是动情不已,她眼含泪花饱含激情的朗诵,又叫同学们一个个朗诵,然后介绍总理呕心沥血为国为民的一生,说总理是人之楷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周总理的诗,有一股操国忧民,壮志未酬,死不罢休的英雄气概。还有一首是陈毅老总气壮山河的梅岭三章“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为了推翻反动统治,促使革命成功,即便是死了,也要和革命同志一到,把封建王朝推翻把反动统治打倒。
我们那时的高中只读二年,二年后,我考起了中专。学习专业性很强,我悄悄溜到学习图书馆,虽然书不多,且残缺不全,但我总算找到了想看的书。在图书馆这里,我认识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李白,认识了“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杜甫,认识了“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李清照,认识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苏轼,还有文韬武略狼子野心“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曹操,操国忧民“路漫漫其修远今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屈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当然我还知道了臧克家“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贺敬之“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徐志摩“假若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再后来,我还知道了北岛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等当时很流行的朦胧诗。
因为我们读的是财经专业,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写了《会计员》“算盘噼啪钢笔唰唰,你在把经费开支细算精打,一会儿眉峰紧皱,一会儿笑脸如花。在摞摞账簿中送走青春,在叠叠传票中鬓添霜花,成千上万笔账目在你手中流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这首诗,成为我工作后的座右铭。
我工作后,被分配在偏僻的大山深处,没有喧嚣的人群,只有高山流水,于是,像在学校时一样,我早早的起来,跑到大山高处,对着初升的太阳,高声朗读唐诗宋词,青春年少的我还喜欢朗诵雁翼老师《爱的思索》“真正的爱情,不应是肉的互相占有,而应当是两颗心灵,互相渗透,互相滋养。赤诚的爱情,是双方无私的给予,像火,互相燃烧,像灯,漫漫旅途中,互相照亮!”那一刻,我憧憬着我美好的爱情。
一次我和同事下乡,走到一处山花烂漫,地处三县之交的山顶上,眺望江山如画,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脱口而出“昔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那一刻,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多少辛劳,多少疲惫,消逝在大声诵出的诗句里,消逝在阵阵回音的高山峡谷间。
到谈恋爱的年龄了我就谈,女朋友远在几百公里之外,是我的同学。写恋爱信时我突发奇想,于是,我把她的名字加上我爱你等之类的赞美之词,用整夜的时间,写成像《长恨歌》、《琵琶行》一样的长诗,寄给她,到邮局寄信时超重了几块钱,但效果明显,就这一首诗,她嫁给了相貌平常的我,且把那封信保存到现在,作为精品收藏,连我和她女儿都难看到。
我想学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但我天生不会喝酒。我结婚的时候,朋友闹新房,硬是灌了我一大杯老白干,于是,出现了千古笑话,我在洞房里,高声朗读李白的《将进酒》,且一字不拉,新婚之夜成了展示我朗诵诗的特定环境,父母姐妹、亲戚朋友哭笑不得。
一个偶然的机会,领导派我到市里学习新闻写作,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两个月后,我以优异的成绩结业,并领到了市报纸的通讯员证书,从次,我不遗余力自不量力的正式投入写作的行列。每当看到在报纸上发表了小豆腐块,有我名字的小诗,就像农村的妇女生了儿子,欣喜异常,从邮局取来的几块钱的稿费,攒起来请同好朋友喝酒,再论诗歌精华。写了好几年,没有一篇精品出现,但上级知道了我能写,于是把我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领导说你喜欢,就让你饱饱的写,不吃不喝的写。
人生苦短,岁月流逝,弹指一挥间,20多年过去,我头发越写越白,脸上的皱纹越写越多,眼睛越写度数越高。从粗糙的信笺稿纸,到现在的电脑,从到邮局寄稿,到在网上发稿,真是今非昔比。但我还得写,这是我的爱好,这是我的全部,除此而外,我还能干什么呢。诗,给了我感情,给了我机遇,给了我痛苦,给了我不同的人生……
科技迅猛发展,突然有一天,我知道了电脑,知道了烟雨红尘,我欣喜若狂,于是,把烟雨视良师,视益友,把我全部的感情,向她倾诉。于是,我更加卖力的写,不仅仅写我认为的诗歌,还写我认为的散文、杂文、小说,虽然从来没有一篇精品,但我从言弃,像一头老牛,向着既定的目标,一篇一篇的写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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