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没有人,为什么这里一点亮光都没有,也没有一点声响,除了我和我的回声。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记得我最初见到你的日子,这种碰面不是偶然遇到,在一年的最后几个月里,这种见面就已经在酝酿中了,就像一条河流,总是从上流到下流,我们就在大学里见面了,在那所大学里,我们被称为新生。你那时显得很单薄,你的衣服是一色的白,你的脸上甚至有些不安,因为陌生,你完全像一只闯入陌生世界的兔子,你脸上的微笑是那样的勉强。与你相同的我有很多,只不过那时候的我觉得你很美,仅此而已。
是的,那天太阳高悬,这所城市的秋天比北方的城市要热。学校通知我们去搬课本,你去了,我也去了。那个时候我走在你的后面。在那群人里,我只与宿舍里的几个人比较熟,我们走在你们的后面,周围的环境带走我们一部分注意力,那是我们第一次走由宿舍区到图书馆的路,后来这条路对我来说熟悉无比。我看见你走过一次,是那次搬书后不久,嗯,让我想想,是在大二的秋末,天气有些冷了。上完上午的两节英语,我就到了图书馆的三楼,我是来读雪莱的诗的,我已经认识了很多中国著名的作家。我在看书前,把头从窗户里探出来,我往远处看,操场的环形台阶上走动着小若蚂蚁的人影,空气有些明晃,眼睛疼了,我没有看见你的影子,你若在那里,我一定会看出来的。这是我说的,也许是,你问我详细的理由,我不会告诉你,不为什么,我不想说而已。你在下面平坦的路上出现了,这似乎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和一个同学走在一起,你走在她的右边。你走到图书馆门口时,你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又走开了。当我看了一会书后,还想起那树枝缝隙下的路口,猜测你是否还在那里,但我打消了这种想法,我就觉得自己很好笑。嗯,我们来到教材处,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在那里愣着。那时候,你在我前面的视野里消失了。不对,也许那一次我只是看见你一个背影,还没觉出你很美,而是觉得你有些瘦。是后来,学校里要我们去办校园卡,那天太阳毒辣辣的,等了很长时间才进去填资料,我就在你身后,你穿一身白衣服,我发现你很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是一件事吗?如果是的话,它应该有开始吧,但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开始,周围全是黑色的,我的手能动吗?对了,我的手能动吗?
大学的学习重复而单调,有一门课,让我很头疼,计算机基础,我对它一无所知,我还不能打字,那个时候我看见你快乐无比,你的作业总是完成的很快,那个交作业的盘里总是很早的就出现你的作业。下课了,那时候的天气很冷了,我走在路上,我甚至想,我为什么能比你做的差。嗯,也就是那段时间里,我开始给你发短信,我问的问题都很幼稚。我问你读过马雅可夫斯基吗?你说你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我就对你说你要多读书。也许吧,我并不清楚,也许你就是那个时候注意了我,你觉得我这个人是多么可笑呢,那段时间里我给你发了40条短信,你回的并不多。这件事,班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他们都说我喜欢你。这件事被同学当着我的面被挑破,我是多么难看。那时候我在隔壁的宿舍,一个同学说:你喜欢欧阳吧。另一个说:老西也喜欢啊。我说:我早就不喜欢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后来在宿舍楼顶,喜欢你的那个人问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欧阳?我说:我觉得她比较单纯吧,我喜欢单纯的女孩。在那次谈话后,班里都把这件事淡忘了。不过,我的时候我想起来,也会觉得别扭。
是的,我的手能动,我的脚也能动,我感觉到我是躺着的,我为什么躺着,我躺在床上吗?还是漂浮在太空里,失重了吗?但是我为什么还能呼吸,真空里是没有氧气的。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下来呢?打住,也许我不在太空里,我这些担心不都是多余的吗,我到底在那里呢?有没有人。
在大学一年级里,我跟你说过的话寥寥无几,这样,那三句话就在我记忆里鲜明无比。第一次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从七楼走到一楼,出了楼门,拐了了弯,在楼洞子下碰见了你,那时候,天下着雨,你正在收伞,我说:我打赌输掉了,所以帮着拿下来。你说谢谢,我没有看清你的表情,周围是人流穿梭,雨在拱洞外灯光里光怪陆离。第二次是在冬天,那时候要考试了,你坐在我前面,回过头问我,地上有没有笔帽,我对你说没有。这个场景还要补充一下的,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问我耳机怎么用,我就拿过你的耳机来摆弄。最后一次给我很多意外,我站在大树下等人,你和同学一起走过我的身旁,你说:“你还不去教室?”我先看了看周围,最后才看到你,我说我在等人,一会就去。
有没有人在这里,难道只有我自己吗,说吧,这里还没有别的人,难道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有的话就说话吧。
我在这里。我是谁?我是你的同学,可现在不是了。你问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真的,这里也许是原始森林的一处深坑吧,也许是南极大陆上的一条冰缝,也许这里是真空宇宙,也许是在坟墓里,它已经有千年之久。总之,这里是黑暗的,光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透进来。是的,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们离得很近不是吗,你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我。别,还是别动得好,要是冰缝呢,你一动就会落下去。嗯,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有开始吗?它会结束吗。难道不是吗?你才听到我说话不久。刚才我干嘛了?奥,我还在想过去的事情,是的,我在想。的确想起了很多,记忆深刻,我知道你叫欧阳,我叫许徐。好吧,我尽最大的可能想,我会帮助你的,你是个好女孩,并且我们关系密切。你也别慌,总会弄明白的,你也仔细想想,理一理,理一理懂吗?
是的,我不会告诉你我想到的是什么,那是最实际的东西,最纯粹的东西,一点都不浪漫,我是小说家,我把那些称为原型,我爱的是畅想,无边无际的畅想。欧阳,是的,我在喊你的名字。我是许徐啊,有没有印象,许徐,你大学的同学,个子不高其貌不扬,唯一的闪光点就是他小说写的不错,有时候他的小说不好懂。后来怎么了,你想一想后来怎么了。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也要想,往后想,对,就是已经过去的事情。哈哈,是不是忘记了许多困扰你的东西,不是你一个人,我和你在一起,我知道的还要比你多,也许我会帮你想起过去的事情,还有明天的事情,明天的事情怎么能想起来?对呀,它还没有发生。嗯,那就别管了,让我们想吧,让我们的精神漫游吧。
我们在一处坟墓里,就开始这样假设吧,总得有第一个。我们躺在棺椁里,死了。坟墓外的人们都说我们死了。我们死的时候风华正茂,正值青春,我们的死让知道我们的人伤心流泪,并且惋惜不已。我们的故事流传到世界各处,也许就是朱丽叶和罗密欧吧,也许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我们的死是一场悲剧,化解了两家的仇恨。我更希望是这样的,我们是意外的跨进死亡,就像跨进另外的世界。走的那天,我们去告别,我们对亲人说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要过很久才能回来,是因为我要写一部小说,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在夕阳下,一辆吉普车行驶在隔壁上,黑夜,我们依旧继续前行。车灯的两条光柱吸引着我们的眼球,我们实际上是在绕圈子,还有可能要开到咸海,沉淀到海底,我们被海水或者沙丘淹没,这样,我们就在这里了。若在沙丘,总得有一根透风的管子,那就等风把沙丘吹走,或者短暂,或者漫长。若在咸海之底呢?那就等着它干。也许我们见阳光的时候,亲人已经不在身边,真正的死亡,那也不要悲伤,我们总会回去,或有一个结果。关于坟墓的故事,还要添枝加叶,这样我会慢慢地给你说。
你说你不想死,但每一个必须要死呀,在没死的时候想死不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儿吗,死亡是难以体验的,在小说里却可能,我能够描绘死亡的感觉,这就跟你现在的感觉一样。四周全是黑暗,黑暗恒久不变。
我说过不让你动,是因为也许我们在太空里,动一下的话,高速运动的轨道就会转变,我们像陨石一样冲向地球,照这样下去,也会有趣无比,但我们会化成一股蒸汽,在未到达地球之前。我们是因为参加了人类的空间计划,我们是实验品。太空舱中有足够的事物,足够我们吃完一生,还够后代享用。可惜的是我们出来了,回不去太空舱,我们像卫星一样围绕着美丽的星球的转动。我们不饿不困,但这样却毫无意义,无聊极了。蓝色的星球充满了诱惑,阳光海滩,美丽的原野,火红的阳光,芬芳的花圃,但我们回不去,永远的回不去,地球上数十年的流逝,在太空里只相当于几秒钟,未来世界的样子一定让我们惊奇无比,但我们回不去,所以看不到。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回到太空舱去吧,我想时间不会太长了,在那里面还有灯光,食物,我们还能够拥抱在一起,畅谈地球上的日子,想象宇宙的样子,你把你想到的说给我听。地球上的工作人员会发现我们,他们会帮我们的。
你不要害怕,真的,有什么可怕的呢,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想想你所经历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你与我同岁,23岁了。难道23年的生活你一点都想不起来吗?还有大学,你是在大学的三四年级喜欢上我的,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许徐是是谁了吗?他写了很多小说,有一篇叫《古往今来》,有一篇叫《偶遇》,小说里都有好玩的故事,仔细想想,你绝对读过它们的。许徐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不爱说话,但是内心却丰富无比。他把许多话都说给了你,因为他喜欢你。你在想想那所大学里是不是有漂亮的图书馆,你知道许徐常在里面读书,你因为没有读过多少书,后来很后悔。你仔细想想学校里的食堂,里面的饭菜还算可口,你吃饭的时候碰见了许徐,你们就一起吃饭了。你最爱吃的是土豆丝。是吗?你想起来了,我真的高兴,你知道我叫许徐了。嗯,害怕什么呢,我是你的老同学,我们在一起了四年,是呀,别害怕了。你又问现在这是怎么了?我讲的两个故事你没听进去吗?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故事可讲。
还记得出发前吗,你说你会成功的,珠穆朗玛峰算什么。我当然不怕了,你都不怕。于是我们出发了,喜马拉雅山上真冷啊,快把我们冻僵了,但我们谁都不肯说回去那句话,登吧,我们在7000米的时候掉进冰缝里,那时是白天,可里头一点亮光都没有。这里真冷啊,我的身体僵了,感觉是躺在平坦的冰块上。它是最低端,海拔几十米,我们是必死无疑了。7000多米啊,爬是爬不出去了,还有别的出路吗?欧阳,你不要哭,这不是很美好吗,我们年轻的躯体将被制造成化石,亿万年后,地球的村民,将会瞻仰这对恋人。我们现在努力的微笑吧,因为我们是要成为化石的。你问有没有别的出路?有,欧阳,我们可以随着水流流出去,出现在黄河的源头。那个时候,太阳照耀万亩泽地,河流如辫,土地温暖充满柔情,相信我,绝对有这种可能。
你不相信这是真的吗?你从来不喜欢登山?也没有这种念头。好吧,这没关系,我还有故事,总会有一个故事会接近事实。你还记得吗?你开始的时候并不喜欢许徐这个人。有一段时间班上有个人曾喜欢你,你说了一句:“喜欢许徐,也不去喜欢小西。”许徐很烦人,可老西更烦人。许徐的举动莫名其名,更本就不会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且孤傲的要命,想象力丰富,迷惑在想象和现实之间,有点神经质。他邀请你到孙孙镇的五岭村。你去了,你开始想了解许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想知道真实的五岭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去了,故事也就这样开始。
在省会坐车到肥肥市,再坐车到孙孙镇。许徐提出两条建议:一是租个三轮车去五岭村,二是走着去。你选择了后一种,许徐说:“我就知道你会选择后一种,我喜欢和你一起走那条路。”于是你进入了一条干净的土路,路旁长着汽车轮子一般粗的杨树,树的周遭展开绿色的草甸。杨树的叶子油绿翠亮,抬头看见的是绿色的拱顶,枝干交错,树叶重叠,不断地发出碰撞之声,有时沙哑,有时清脆。阳光闪烁流动,像无数个太阳,空气里飘来青麦的香气,你看到路的南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子棵棵青色,像地毯的编织,麦穗刚刚抽出,密密麻麻挨在一起,像是亲吻。隐约的楼房出现在麦海一边,许徐说那里是他读书的初中。你感到麦海中的楼房像是一座岛屿,充满了神秘和朦胧的恐慌。你认为许徐在中学的时候是个追风少年。
日子刚刚走在夏天的开始,风凉爽极了,你有些口渴,恰好你看到了水渠里流淌着的泛着白光的水流,渠底的石块分外干净,青草砥水而成涡旋,你俯下身去,膝盖感到青草的软绵,你的双手在青草中美若玉石。你一口一口喝水,许徐说你像一头饮水的马驹,美丽至极。你看到了远山,在北方的天空下雄伟壮丽,一排山峦东西延伸,西端消融在平坦的原野里。许徐说他家就在山丘的消融处。你当时有些惊讶,你觉得那个家是在太远。你想到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走到。
土路在原野上起伏不止,许徐很熟悉,你却感到新奇无比。许徐跟你说他在这条土路上十八次徒步回家,因为自行车坏掉。许徐说他永远都不会忘掉这条土路。安静时灵魂出窍,在你的前面为你领路。你又看见一座小房子,于是一路向下,在与公路的交点处,三角形的小块荒地里,竖着一块牌子:黑葡萄园。许徐指了对面说,那是桃园,一条公路过山腰,延伸而上。
在村庄渐渐明朗的时候,徐二问你是到家里还是直接去登山。你已经疲惫不堪,但不愿见他的父母,这是谁都会碰到的激动。许徐说:“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想的和你一样。”雄伟的拱形山体把一个截面给你,山上有数不清的柏树像攒动的火苗,还有巨大的石块,显现出白色的光泽,在阳光下有些晃眼。登山的时候你确实累了,可许徐在前面牵引着你,你的眼睛被树所晕,你回过头来,看到了巨大无比的盆地,盆地有梯田装饰,最下面的一块许徐说是他家的,你又看到一条羊肠小道通向那里。你进入了茂密的柏树林,柏树的香甜夹在微微的风中,树林里一层柏叶成地毯。你发现许徐不见了,你喊了两声,声音就在你的身周打转,树木错落开长着,让你想到诸葛亮的石头阵。许徐在前面回声,你往前走,去抓住他,你们就一起掉进山洞里,你醒来后,四周全是黑暗。
这是五岭村的一个山洞吗?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吧。你花言巧语把我骗到洞里,为了把破绽缝合,你也跟着跳下来。你让我被摔得昏死而又苏醒,你就开这样玩笑来捉弄我。你看看这里没有一丝亮光,出去都成问题了,许徐你看着办吧。我早就想清楚了一切,这是在大三的夏天,你想让我丢掉大学?
欧阳,我很高兴你能想到一切,关于这最后的一个故事,我都不能说明白它是真还是假,因为我像你一样,忘记这发生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我所说的每个故事都有可能是真的,但是最后的这个故事我认为充满了温情和浪漫。我不想再把故事讲下去,因为我超越不了这个温情了,我的内心已经平静无比,纵是死亡的来临我也毫无畏惧。的确,这种状态总会有一种结束,什么样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结束,或许我们处在黑夜里,或许我们真的会死去,见不到阳光了。让我们静静地等待吧,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转机,我想这不会漫长。
我讨厌那些真实,在那所大学里所发生的故事,那时候我的生命暗淡无光,我常常游离出那个世界去唐朝,或者去2086年。我想到我的23岁,年龄会把我扯到唯一的真实。欧阳,你也23岁了,正直青春年纪,你身材优美,精美脸庞,你朝气蓬勃,心子常常发出青鹿的蹄声。你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你在开始的恐惧多么的没有必要,你想些美好的事情不好吗?我的老家门口有一棵笔直的槐树,春天里淡白的槐花缀满枝头,香气让人窒息,还有梧桐树的叶子,它大的像芭蕉扇,梧桐花像极了大号的喇叭花,你闻一闻,会为它的香甜所颤抖。还有许多许多,五岭村像极了天堂,我可没有吹牛。
是的,我相信黑暗是短暂的,只不过我们把秒的刻度拉长,一秒钟有时也能像一天一样漫长,这你得相信,时间是因为太阳而存在的,黑暗中的时间还没有被制造出来,你如果没事可干就制造黑暗中的时间吧。欧阳,你感觉到了吗?这黑暗好像又薄了许多,是的,你也这样认为了。你再闻一闻,是否有雾的气味,它像是从什么地方透进来的。你再听一听,好像有所熟悉的声音,当然你不能说是熟悉,像有鸟儿被吵到时发出的零星的嘀咕,像有黄牛的蹄子扣到硬土的嗒嗒声,像有风儿拂过树枝所引起树叶的交响,细碎,杂芜,对了这是槐树,只有槐树的叶子才那么精致。亮光出现了,欧阳你看见了吗,虽然你的双眼已经睁得生疼,你是能看到亮光的,是的,是一个寂静清晨的前奏。在很久之前我见过无数这样的清晨,可后来,我都是8点钟醒来,把世界的这一部分忘掉了。
清晨越来越像清晨了,这是一个整洁的房间,房间在一所平房里,平房在一所村庄里,村庄在平原的岛屿上。
呵呵,许徐,我知道这是在那里了,我真的弄清了。
是呀,这是我们是新家,我们的新婚夜刚刚过去,多么有趣的一晚,这就是我们的纯洁爱情。
2006年10月一稿 手稿
2008年10月29日二稿,电子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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