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如一面圆镜嵌在碧蓝的夜空。院子周围的山如一只豁牙缺齿的碗把古老的院子小心翼翼的捀在手心。四周如晨曦般朦胧，朦胧的夜色给苍翠山以及破碗中的院子涂上一层不可名状的古朴和玄秘。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确实是，十六的月光怎么看都比十五的月儿圆一点，亮一点。如水的夜色，毛绒线的芒辉，给院子一份静谧的美。

她还没有睡。

白天落行雨，急忙挑柴回家，岩石路被雨水浸泡得又湿又滑，就在她连人带柴快要掉下山涯时，一双有力的手如水桶箍把她揽入怀里。宽阔的胸，如鼓点的胸跳，像牛一样的喘气，那种样子她曾从死去的男人身上感受过。

他完全可以抱着她不放的，甚至还可以亲她一下，当时她不知是惊吓还是兴奋，虚脱得如一团棉花……最后，他还是规距的把她抱入一个山洞，然后独坐在一旁，眼睛望到别处，木讷的嘴巴如两块重合在一起的岩石，钢扦都撬不开。停雨后，他把她的柴挑在肩上，走在前面，默默无语，一直到了村口，对她说：“你以后别去剁柴了，要柴烧我给你送。”说完埋头就走了。

他还在抽着烟。

地上丢满长长短短烟头，他埋着头，一手夹着烟，一手揪着头发。

为什么不亲她一下呢？就是不亲一下吧，也得跟她说几句话，这没用的嘴，他用力的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那软绵绵的身体，饱满丰腴的曲线，以及令人心醉的体香。当时他真有点冲动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他怕她伤心，怕她难过，她够苦的，结婚还不到一年就开始守寡，山里人说她八字不干净----克夫，总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他在她丈夫去世第二年开始注意她的，便借故去她家隔壁借火点烟，借斧头劈柴，借锄头放水，但一旦借到火从袋子掏烟时，掏出的却是打火机；明明说好借锄头的却从人家灶屋里拿出了柴刀。乡里人好像看出了什么：“你老伙计恐怕不是来借东西的吧。”不管说这话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是调侃还是刁难，他都表现得极其慌张，好像被人家看出什么。

他只想离她近一点，希望能看到她的倩影，但一旦她的声音响起或她向他走过来，他又像一个贼似的心虚的跑了。

他的慌里慌张的样子引起人们的猜疑和暗语。特别是一次，他看到她挑一担谷在路边歇肩，便随手挑起，在院子引起不小的波澜，将近半个多月才平息。他母亲也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头，磨破嘴皮下重金请人给他保媒，女孩子是同村人，长得漂亮，做事在行，是人见人夸的好女子。但他拒绝了，也是他平生第一次不听大人话，母亲无奈之下也只有说出一句：“儿大不由娘。”　

丈夫死后，娘屋的弟弟要接她回家，但她没有走，竟究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只感觉到背后有一团炙热的眼神在包围她，在温暖着她。

明圆的月亮如一个水涌，盈盈的芒辉如沸腾的轻瀑淹没的青石板路，把院子各角各落塞得满满的，然后又从门缝，壁隙，挤了进来，在郁黑的房屋里留下一条条或扁或圆，梦幻般的触角。

她想出去走走。

他烦燥的站了起来，用脚擂灭烟头。

仲夏的月夜，乡村的夜是静谧和美丽的，银色的月光溢满破碗，然后在院子房屋间隙间翻涌，起伏。田野里的禾苗正在抽穗拔节，清脆的蛙声空灵而律动，蟋蟀，纺织娘在瓦砾里，屋檐下的草丛中打鸣。

一条水渠如一根带子轻轻的勒住院子，流水涓涓，声音如珠落玉盘，实在耐听。

他逆着水流走下来，她顺着流水走上去。

清澈的流水在月光下袅袅生辉，鳞波潋滟，水中央有团极亮发光的东西，仿佛是水底有一颗传说中的夜明珠，定睛一看，原来是月亮在照镜子哩。

他笑了。

她也笑了。

她绕过屋角，月亮拉着她的衣角也绕过屋角。

他跳过水渠，月亮驮在他的肩头跟着跳了过来。

她停了下来，月亮也停了下来，月亮在逗她。

他跑了起来，月亮也追了起来，月亮在耍他。

在渠边的竹林处，逗她的月亮和追他的月亮紧紧搂在一起。

如鼓点的心跳，如喘牛的气息，还像白天一样。

好闻的体香，饱满的身形，就如白天一样还在他的怀里。

“你……”“你……”

突然，他一把把她拉入竹林，就在她来的路上响起脚步声和一个人影——是村里的放水匠。走到他俩相遇的地方，竟放下锄头垫在屁股下抽起烟来。竹林三面是水田，他们想回家以不可能，他拉着她悄悄进入竹林深处。

默默无语。

月光从茂密的竹叶筛了下来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圆银泊片，扦在竹枝上，串在草尖上……

放水员还没有走的意思。

草丛中的蟋蟀好像在为某事着急而拼命的催促着。

忽然，她却得身后的衣襟动了一下，用手一撩，软绵绵的。

“啊……”她下意识朝他扑了过去。

声音短促，如果没在意会认为是“耳朵做”。她的嘴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

“润七润八，黄帝该杀……好，好，今年的水放得好，不跑烂十双鞋恐怕工资拿不到。”放水匠好象听到什么了，又好象什么也没听到。

夜色还是那样的静谧，

月亮在竹林上空望着他俩露出浅浅的笑。好像在说：“你们怎么学起我的样子哩！不知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