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没事的时候喜欢和我扳手腕。客人一走，他就招呼我进他的办公室。来，你可要让着我，我是左撇子，我用左手扳你的右手，这样谁也不吃亏。那怎么扳？不合规矩，总不能两只手朝一个方向倒吧？不会的，我站着，你坐着，你肘着桌面，我的手悬着。

过中秋节，老板用腊肠作为节日礼品送给我。开始送一斤，我们收下了，后来又送了一斤，我们也收下了，这样重复了五次。老板对某个同事得意地说，我这个送礼，用的是意大利切香肠法，给别人好处，要慢慢来。我跟同事说，我家就是开腊肠厂的，因为厌恶的原因，我才到这里来上班。

老板和公安局的某位领导很熟。那位领导经常到办公室和老板喝功夫茶，海聊，晚了就上馆子吃喝，吃喝完了就去洗脚，洗完脚就修长城。老板说，领导是人民的公仆，我就是公仆的私仆，你们是我这个私仆的私仆。娘的，还是做公仆好。

老板喜欢上论坛，用网名曰：山中无老虎。我知道了，立刻取了个“猴子称霸王”上去和他聊天。他写了一文叫：管理的艺术。说自己如何管理有方，引实例若干。我在楼下留言，大骂他目中无人，说自己是某管理学院的讲师，精通西方各种管理名著，有研究论文多篇，说他的文章是小农思想，简直狗屁不是。老板回复：我只知道老虎是最厉害的，没想到猴子也会武功。

老板买了一部新车。做出买车决定时，请我们吃了一顿快餐。看车时，又请我们吃了一顿快餐。把车开回来，他决定请我们吃海鲜。我们很高兴地免费坐他的车出去，围着镇子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停在一家快餐店门口。老板说，还是快餐实惠，不用等出菜，这家味道不错，这顿我请了。我们说：还是我们请你吧。

老板喜欢叫鸡，他老婆就经常出现在办公室，出现的时间非常诡秘。他老婆一出现，他就叫女秘书到他的办公室里面，一副很正经的公事公办的面孔。女秘书也很配合，从来不苟言笑。她老婆对我们说，我以前也演过戏，可没有你们老板演得好。我白天看着办公室，晚上请私家侦探看着宾馆，他演得好，不如我导得好。从此，老板晚上在办公室开房。

老板经常买一些便宜的水果给我们吃，我们总是毫不客气地吃个精光。时间很好，都是我们其中某个人的生日那天。快到他过生日的时候，他就提前一天通知我们。我们总是挑最好的水果，买上一大堆。在吃之前，他致辞：感谢员工们的厚爱！愿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老板经常和我们说他“旧社会”的苦难。他说，他小时候从来没吃过糖。于是，我们买了很多糖果送给他。他又说，小时候没穿过新衣服，老是穿哥哥的旧衣服。于是我们买了一件很名贵的衬衣送给他。他继续说，他小时候住的是矮小的破房子。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小时候也是住那样破旧的房子。

我的老板有时出语污秽，这也许是和其早年在农田干活有关。他说，那时候担粪，自己的两脚高低不平，相差六七分，所以，那些粪水老会一颠一颠地漾到裤腿上。那时候他就会大声地抱怨，专拣下流的词汇出口，这样心里就好受点。自从发了财之后，习惯依然保持。他说，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我骂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我们心想：你这个洗脚上田的土王八。

老板爱在不论什么时候打麻将，而且，冷静沉着，牌技非常好，可是上了牌桌总会碰到运气更好的。于是，他就想办法搞点小动作，比如在桌子底踢某个和他有猫腻的人的腿，这样搞鬼，赢了不少钱。但是，事情传开去之后，就没有人和他玩牌了。而和我们打，他觉得输赢少，不过瘾，就不打。我跟他说，和我们打嘛，我们不怕你踢的，我们打牌都习惯把腿盘在凳子上。

那会儿不是股票热吗？我们老板也玩上了。他买的股票不久就全面上涨，高兴得每天在办公室要跳一会儿脚，就像非洲某个部落的舞蹈。他说，赚钱太容易了，简直是轻而易举，再这么涨下去，我把公司卖了得了，投到股市去圈钱。后来，听说金融危机什么的，股票跌得很惨。电脑前的老板，一会儿一声惨叫，搞得我们都没心思做事。他病怏怏地开门出来，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说：还算走运，没有傻到把公司卖了，要不这会儿，我就跳五层楼下了。

现在，我跟着一个肥肥胖胖的女老板。这人比较开放，说起话来非常地轻佻，很会拉关系，善走宾馆路线。有一次，她请客，桌子上若干位男士，一两位女士，满桌子菜，吃得热火朝天。几位老相识喝了几杯小酒，就放开了。老板就和他们打情骂俏起来，搂搂抱抱，旁若无人，丑态毕现。她像个男人一样说着男女之间那点子事，毫无羞涩感，我们一陪笑，她就说：你们太腼腆了，太腼腆了，哈哈……

那时，老板包了一个湖南妹子，长得非常漂亮，皮肤白中透红，令人想到某种香甜的水果。她在我们办公室里做文员，也很聪明伶俐，就是不大会说白话。她和老板出双入对，犹如新婚燕尔的一对老少夫妻。老板娘却在家里咆哮的跟一只狼似的，可是没办法。最后统计：上吊了三回，喝农药两回，割腕子一回。老板叹气道：可惜，没一回是真的，换做我，早死成了。

有一次，几位大老板在一起喝酒，我也不好意思在列。不知是谁说起了自己风流过的数量，几位老板都攀比似地说自己几百几百，搞得我这个当时的处男周身不自在。他们攀比完了之后笑嘻嘻地看着我，调笑之态呼之欲出。我说，我搞过几千，不过，那是在理想状态中进行的。他们问，什么是理想状态？是高级宾馆吗？我说不是，理想状态，你们不懂，那是一种未来时态，你们没学过外语？

公司里出了什么矛盾事情的时候，老板总是一连几天阴沉着个脸，见谁都是一肚子的火，脾气很出格。我们也很无奈，觉得能避就避，该躲就躲。可也有躲不开的时候。那天，我有一份文件忘了拿给他，他就在办公室又敲桌子，又高声叫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了文件去给他，觉得很受伤。他说，是你啊！多费点心思在工作上，别整天打麻将泡妞！我说，好好好。其实，我知道他是在说道自己。

公司里一位主管是个猴脾气，就是那种举手投足飞快的家伙，而我们的老板，因为比较肥胖和性格本来的原因，举止神情相当地慢条斯理，就像蜗牛似的。他们两人唠在一起，相形之下非常地滑稽搞笑。一个说了半天，总也没个够，语速之快好像闪电；一个半天也不怎么吱声，几乎就像睡着了一样。主管悄悄地对我们说，老板真是个蠢猪。老板对我们说，主管应该去讲古（说评书），就知道一个人瞎白活。

我们公司那时候业绩很好，老板有了钱，大发善心，请我们到海鲜酒家陪客户吃饭。在菜上桌之前，免不了陪老板赌牌。常常是老板坐庄，我们围着他下注，看谁的点数大。我们一输钱下注小了，老板就不高兴。这样，我们老是得输完口袋里的钱才开饭，这时老板就很高兴，像个到澳门赢了钱回来的人。只有我们没滋没味地吃着海虾，吃着鱼生，不断地高声叫服务员拿啤酒来，才有点挽回损失的感觉。

老板泡妞一般单独行动，后来，请来了一位高级工程师也有此好。两个人惺惺相惜，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有一次，星期天，我忽然有事加班，就在办公室里赶工。这时，两位情场辣手各带了一位发廊妹相拥而入，毫无羞涩之情，反而仪态从容，两位发廊妹，像没骨头似的，挂在他俩肥胖的身体上。一见之下，相当肉麻。老板说，小尤啊！你继续干，我们到里面房间去干。我心理嘀咕：嗯，一样是干，但性质不同。

每当过完年去上班，老板都要搞一个开工仪式，放一串爆竹，派发一个小红包，吃一餐团聚饭。大家彼此说说笑笑，十分亲密。弄玩了之后就开会，然后就拿一副扑克牌赌上几圈，简直就是例行公事一样，成了固定的节目。开会时，老板边说边挥着掌憧憬着未来的财富，赌牌时，我们串通在一起，把老板的钱变成我们的红包。吃饭时，老板就讥笑我们，说我们不知道他在故意放我们的羊。我们说，你忘了，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