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二伯母纳寒

发表于-2008年10月30日 上午10:29评论-0条

文 / 蔡先进

平淡的秋了无声息地走了,萧瑟的冬不期而至。立冬前日上午,我正汗流浃背地和姑父拿着洋镐铁锹挖掘自家门前的下水道,忽地接到表弟元发的电话:大堂姑已于今日凌晨去世;一日上午,文友jd那边又传来一个噩耗:jd中风的老父亲也仙逝了,她要回乡下处理丧事,乡下小灵通信号微弱,特别告诉我一声……;时不过半月,小雪这天下午,我的二伯母也去世了。

这真是一个多事之冬呵!

小雪时节,本来老爷子和老娘说好去邓杨屹二叔家小住两日,还没有到晚饭时间,老爷子便携带老娘风风火火赶回了小城。打听缘由,原来是二伯母去世了。二伯母是今天下午因为难忍病痛的折磨与害怕拖累女儿女婿,吞服过量药物,经抢救无效去世的。

老爷子就二伯母去世的事情,征求我与弟弟的意见,建议我们兄弟两人增加礼金。二伯母女儿女婿阖家安康,随着二堂哥、二伯和二伯母相继去世,一个完整的家彻底崩溃了。说起这些,老爷子一改往日对二伯母的憎恶与鄙视,语气和眼神渗透出温存与悲伤。

这还得从二伯家搬进小城谈起。在我小学毕业那年,享受父亲副县级待遇,根据政府的优惠政策,我们全家实现了农转非,因而必须放弃耕作了七年的几亩田地。就在这个时候,身为党委书记的父亲作了一个果断的决定:将农村的二伯全家迁至城关。那几亩薄田也就自然转到二伯家名下,我家只留下二三块菜地。没有承想,几年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席卷了小城,城市开发需要征用大量的农田土地,那几亩薄田顷刻之间增值,价值达到二三万元。父亲本以为二伯家会念及搬迁之恩,多少应该“表示”一下,孰料二伯家不仅没有说感激二字,而且找到村委会,径自领取了我家临时三块菜地的青苗费,就连我家最远处的那块菜地的洋姜,都被二伯母全部连根拔起,据为己有。这些是非恩怨,对老爷子老娘触动很大,我们兄弟自然不会去跟二伯母争辩,但是,对二伯母家或多或少还是心存芥蒂的。

听父辈的人说,二伯母做媳妇时刁钻势利。二伯母家境拮据时,便会跟爷爷奶奶搭伙;一旦家境宽裕,就另起炉灶。三伯那时在涨渡湖农场,经济比较丰裕,二伯母经常顺手牵羊将三伯家的东西往自家屋里搬。最典型的一件事情是,当年在外服兵役的大伯从遥远的新疆寄回五百元钱的工资,二伯母竟然全部侵吞,用以接济其娘家的兄妹。这件事情,尤其让自家叔伯津津乐道,人所不齿。

我在二伯母行将入土之时,揭了她老人家这么多的短,并非有意让当事的亲人难堪;我只是想完整地展现二伯母的人物形象,对她作一番客观公允的描述;当然,二伯母还是有许多让人怀念的地方。

二伯是一把白案好手,曾经给多家厂矿企业食堂当过伙夫,会做白净温软的包子馒头。也许是受了二伯手艺的熏染,二伯母居然也会做发粑(一种面食)。二伯母做的发粑成为我儿时的一段美好温馨的记忆。

那时,我家还在农村,离二伯母家不远,吃过晚饭,天色尚早,我经常去光顾二伯母家,因为她家晚上指不定会做发粑吃。那时候,发粑是农村的一种时髦的吃食,做发粑之前,必须预备一团老面,老面的优劣决定发粑的质量与味道。等到老面充分发酵,拌上面粉,搓揉均匀,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用不了三五个小时,球状便会膨胀,体积差不多增大一倍,就可以下锅蒸。用一个木制的“书壁”在锅里分成两层,上面蒸发粑,下面煮上黄瓜汤。吃二三口香喷酥软的发粑,喝一口浓浓的黄瓜汤,是我儿时最高的物质享受。我至今仍对二伯母那一手发粑技艺惊羡叹服。二伯母见了我们小辈,也是满脸笑开了花。那时候,我吃过晚饭,到了二伯母那里,还能够吃两个香甜可口的发粑,直撑到肚子滚圆。

我家是在我七岁那年搬进小城的,我在城里度过了自己的小学时光。记得每逢暑假,我都要去二伯母家住,有时候陪二堂哥下乡卖菜瓜,有时候坐在三个弹子做成轮子的简易三轮车上,从长坡上往下滑行,那种感觉真是豪爽极了。我也是在二伯母家学会了骑自行车的。夏天的晚上,二堂哥常常搬只竹床到屋后的堂哥家去看电视,那时流行看爱国主义电视剧《少帅张学良》,少帅英姿飒爽的风貌、精忠报国的民族气节以及他与赵四小姐忠贞不渝的爱情,成为我最敬慕张学良的主题。看完电视,睡在凉爽的竹床上,就着凉快的夏日清风,或是二堂哥勤快摇动的蒲扇,我进入甜蜜的梦想。这些记忆,至今犹新。

进入了火葬场,看着二伯母的尸体徐徐进入火化炉,瞬间腾起一团烈焰,火化炉的铁门旋即关闭……一群女人哭得涕泪横流,有少数男人也止不住留下眼泪。三姐读小学的女儿捧着骨灰盒茫然无助动情地抽泣起来,两个瘦弱的肩膀忽高忽低,她是她外婆,也就是我二伯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如今外婆去世了,她再也不能赖在外婆的怀里撒娇了,她深爱的外婆永远离开她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在小城念书,因为再没有人能在城关料理她的衣食起居,她只能回到四道沟那个比较穷困的乡下念书,跟她当农民的爸爸妈妈在一起。

此刻,我想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句古语。人的一生其实十分短暂,犹如白驹过隙,托个人胎真是不易,最终逃脱不了化作一捧骨灰这个宿命。所有的功名利禄,随着那滚滚的浓烟一起消散……

每当梦回故乡的时刻,我或许会想起二伯母的一颦一笑,想起她做的发粑,唯一记住的是二伯母的好……(字数2140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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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柳飘云点评:

一份怀念,一份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