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霍乱时期的爱情》、《广岛之恋》、《泰坦尼克号》虽然拍得爱断情伤,唯美经典,销魂得赚足了观众感怀的热泪,可却算不上是完美的爱情故事,《非典情缘》、《唐山绝恋》什么的,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完美的爱情,不能发生在冰海中即将沉没的大船上,也不能发生在原子弹爆炸的广岛,发生在霍乱啊、非典呀地震啊这些人类的重大灾难中也不行,因为这些故事的背景太过于戏剧化,都太容易出事儿了,什么事儿都能出,更不用说是情感方面的事儿了,哪怕是一只猪脑的青蛙碰到一头驴心眼儿的恐龙,都要电光石火一见钟情的相互爱上!那种爱情其实意义不大,无非是抓紧时间及时行乐罢了。所谓的爱情,也就是给肉欲的最后疯狂,进行貌似体面的华丽包装而已。
现在,我来说一个与爱情有关的真实故事。本来,是想说我自己的故事,可我四十年人生所经历的故事,实在是太平常了,只好放到后面有机会再说的啦。
这是一个我家族的事儿,男主角是我祖上。
祖上是个“五四”青年,激进,年轻时在北大读书,参加过许多爱国学生运动,反对二十一条、抵制巴黎和会、火烧赵家楼等等。我看过祖上年轻时的照片,高大,俊朗,长衫,围脖,就像在北京搞学运时的许文强,愤怒的表情里透露出几许淡淡的忧郁。
祖上也有不运动的休闲时光,就同红颜知己到潭柘寺去游玩。那天,寺里难得地有一些女眷在进香。祖上拉着红颜知己的手就往大殿里跑,装做要上香,其实是想看美女。
先看到一个略老的,虽然气质高贵慈祥却不性感;然后又看到几个稍近中年的美妇,一个个丰乳肥臀的,虽然性感却无上品气质;最后看见那个,只一眼,祖上顿时遭电击了似的两眼发直腿发软呼吸困难!
那女孩一望而知,是那种大世家压箱底的尤物儿。
尤物在往后殿走去,就在将要消逝在转角处的时候,她蓦然回首,惊鸿一瞥,嫣然一笑,
虽然是淡扫娥眉,却已经是艳光四射了!
这飞出的笑眼儿,与祖上的目光相撞了,他的身子瞬间好像化了一般。于是,祖上便再也按捺不住了,急忙找来小沙弥讯问,才知道她是来还愿的,一直住在寺里,再问别的,小沙弥就只有阿弥陀佛一概不知了。
祖上回到住处,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只是嘴里嘟咕着: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来访的红颜知己一看,平日里满口牛津腔的反封建斗士怎么复起古来了。一听,明白了,失恋者失眠嘛,这是地道的中国文化的表现。联想到那天寺里的事儿,红颜知己主动请命,去为他牵线当红娘。
她来到寺里,找到尤物倾诉心事儿。
她说,我同学,唉,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病倒了!
尤物惊讶,怎么了,上次见他,气色好得很哪!
红颜知己暗喜,说,他是得了相思病,妹妹要是也喜欢他,就发发慈悲,好歹成全了他的心思!尤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羞羞嗒嗒地说,姐姐说得那么直接,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 我,我也喜欢他!说完,便将头埋进了这个刚认下的姐姐的怀里。
果然,祖上得到了尤物,一夜销魂后心满意足地走了,第二天便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北伐洪流中。
半年后,祖上再回来搂着久别的尤物就要寻欢时,尤物娇羞地说,要伺候只能用嘴儿,
下面暂时不能用了。这时,祖上方才发现尤物成了孕妇。
他大惊,说,是我的吗?尤物说,废话,除了你的还有谁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祖上喜不自禁,快活地说,那,那快跟我回老家,让我爸爸妈妈见见你,然后我们拜堂成亲!
尤物脸色大变,什么?回家?谁愿意跟你回家,我在这里正如闲云野鹤一般飘逸逍遥,
好不自在,干吗要去给你当那一生都不得自在的什么阔太太!
祖上大惑不解,说,好女孩的最后归宿,不就是嫁一个好人家儿,体体面面的当太太吗?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啊!难道你的情况会有所不同,会是一个例外?一个另类?!
尤物冷笑道,你这俗人,哪里可能真懂得我?!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祖上大叫着。回答的唯有山谷回响。
连年的军阀混战烽烟滚滚,多年后的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祖上从一个云游的高僧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个八九岁眉眼酷肖自己的粉嫩白胖的小小子,睡得正香,他身上附了张字条儿:我们的!
那是祖上第一次看到尤物的笔迹:落笔狂野,笔墨豪放,气势霸悍,笔韵飘逸。
又过了十年,就在抗日战争胜利日本人投降那天,男孩成亲,祖上正忙活着应酬方方面面的来宾,家人来报,说外面来了一个美女,求见少爷。
祖上跑出去一看,一个波光流媚的飘逸美人儿,玉树临风般地立在那儿,
说,让我们的出来见我一下!
男孩出来了,问了一声母亲好!
那天仙似的女人于是泪如雨下,抚摸了他的双颊良久良久,一句话不说 …… 最后,她深情地在那男孩儿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从此再无音讯。
十年后,祖上与当年的红颜知己结婚。是为我的红颜奶奶。
直到今天,我们家族老宅正堂仍悬挂着尤物的画像。这是祖上凭着记忆画下来的。我们从来不知道她老人家姓什么叫什么祖籍何处,只是一直保留着尤物,这个对她老人家实在不恭敬的叫法儿。
尤物的身后差不多百十来年过去了,这百十来年的女权运动可谓风起云涌,可是又有几人达到了尤物女权意识觉醒的高度!
尤物,神仙一般的人物,您,还健在吗?
如今,滚滚红尘中所发生的这一切,您都看见了吗?您在思想些什么?您现在也俗了吗?
不!我知道,您,不会!
您,在哪里?
我很想念您呀!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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