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在大地之下,在幽暗潮湿的世界
蕴藏力量的时候。姐姐,我想起了你
把自己种在土里,渴望可以像麦子一样
破土而出。生长,开花。结沉甸甸的颗粒
有那么多事物正在衰亡。薄弱,不堪一击
比如年轻,我们,和我们老迈的父母的
身体。姐姐,我又一次看见你,在泥土里
越陷越深。在软绵的长夜,和更软绵的沉默里
有那么多被挤压的疼,从你生命的正面和背面
喊出
桐柏山有多沉重,姐姐,你的苦就有多
沉重。与生俱来的贫瘠,把你推向时间
的远方,站成一个鲜明的象征。让悲伤
的人,停止悲伤。写诗的人,停止写诗
姐姐,你要的一场大雨始终没有赶来。而
我们的青春早已干涸。即将赴向繁盛的腐朽
永存大地
●母亲
从来没给你写过一行诗。歌颂,或者缅怀
包括那年,为生计你去深山采药。羸弱的
身体,轻若蚂蚁。被桐柏山突然袭来的风
吹落悬崖,摔碎盆骨。那年,你五十二岁
满头华发。那年,我大学毕业,在南方
一贫如洗。转眼,又一个秋天。越来越深的
秋天。院子里的树叶都快掉完了。妈妈
你的孤独,水一样冰凉
你守着冰凉的秘密,等我归来
等我归来,围着暖暖的炉火
说一说这些年来的疼,不是来自
裂开的骨头。是那一年,我没有
回去看你……
●父亲
父亲五十四岁了。他强有力的身体
终于输给时光。那些潜伏已久的
病疾,密谋了一场哗变。声势浩大
控不住局势。他佝偻的身躯,逐渐
低向尘埃
把一生摊开。一张喷薄的纸,承载的
重量,被人忽略,或者遗忘
父亲说,过完忙种,再去东北一遭
把剩下的债还清。用粗大的手,把
母亲积攒了一辈子的苦水,拧干
这些年,南来北往。不曾给父亲
寄过一封信,买一件可以遮体的
衣服。甚至,不曾想起他
慌乱的毛发,干燥,纠缠不清
这无疑是一种隐忍的伤。持久,无法
弥合。在他逐渐长大的儿子的内心深处
迅速聚拢,占据多个偶然的夜晚。揪得要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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