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搜索记忆时，记忆的链条总能搭上某一份情感。触动的或许是一份懵懂的爱情、或许是一份友情、或许是一份亲情、或许是一份乡情、或许是......

------题记

《一》

小时候，回过两次豫西老家。第一次我还没上学是哥哥放暑假回了老家，快开学时在铁路工作的二舅要去接回哥哥，我、喊着闹着任性的同行。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山，也是当时只在电影上见过山的我坚持回老家故里的目的。可是，当下了火车要踏上山道时，死活不往前迈步，二舅只好背起我走，土山路上别说当时没有车辆，连个人影都没有，寂静的令我害怕，只有风吹出的庄稼地里哗啦啦的声音，玉米杆比人还高，三伏天走土山道背着我的舅舅汗水淋漓，想放下我走一程，可我两脚不沾地、双腿弯曲死活不干，舅舅只好背着我走了十几里山路。后来的多年里舅舅几次提到此事，家里人都不明白我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不说原因，到我再长大些后，一次妈妈提起我才说出原因，全家哗然......因为，在我脑子里因看小人书的缘故。山里是有狼的，我怕扑出一个大灰狼来。

我的爷爷和奶奶没有见过我们这代早早去世了。回老家、其实是回我父亲的二叔家，我们称二爷爷。二爷也去世了，只有二爷的妻子和儿子，也就是父亲的二婶和堂弟，我叫二奶奶和四叔。

当舅舅走进一个山门洞把我放到二奶奶家的窑洞门前时，我才站在老家?」档耐恋厣稀?

二奶奶是个慈祥、温柔、平和的老人，给我的印象无论穿衣或家里总是干净的一尘不染，说话声音只限于对方能听到，想象不出她大声说话会是什么样，脸上的表情总是一个版本；浅浅的、平和的笑，找不出能会生气的任何迹象。

四叔在山湾的一个小学教书，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二个窑洞，二个窑洞就是这个山村的小学。四婶考上陕西护士学校毕业后分配在陕西宝鸡县一山里当护士。两地相牵，二奶奶照应着四叔的孩子们。

有天晚上，伴着幽暗的油灯，我问二奶奶：“我爷爷和奶奶长的什么样？”二奶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圆镜子翻过来，镜子的背面卡着一张黑白的老人照片，二奶奶说；“这是你二爷爷，他长的和你爷爷最像”。从此，在我的记忆里我爷爷和奶奶的摸样其实就是二爷爷和二奶奶的摸样。

有一次和二奶奶坐在山门洞前的石板上纳凉，我站在石板上望着紧挨二奶奶家的一座已破旧的院落，隔着低矮杂草丛生的院墙发呆，看着锈死的大锁我问：“这是谁家？怎么没人住？”二奶奶说：“是你家”，“你爸爸就是从这儿走出去的，去了开封。”我敢肯定自己两眼顿时发光，能有多亮就有多亮。接着，二奶奶阻止了我要翻墙过去的行为。几天里，我企图翻墙想隔着门缝瞧瞧里面，但是、我几次爬在墙上楞是没过去，因为、我没看到和找到如果翻进去，怎么再出来。所以放弃了这一念想。

怎么也忘不了老家山里漫山遍野的柿子树和酸山枣树。

那橙红的柿子对我极具诱惑力，梦里的颜色都是橙红的。

和小伙伴们骑在柿子树摘吃柿子时才知道，满山的柿子分四种；有四季柿、火柿子、八月黄、空壳郎、并很快能分辨出四种柿子的不同之处，我最喜欢吃火柿子，因、只有火柿子不会稀软，口感好，不是甜腻腻的，装在衣兜里不会挤的稀烂。八月黄是最晚成熟的，而空壳郎最奇特，属它个大颜色偏黄、是空心的，所以叫空壳郎。四季柿是最常见的那种，只要有柿子的地方就是四季柿。

也是那时候知道柿子能做醋。老家的山里人家家都是用坛子泡柿子醋吃、特酸、无色。

老家蝎子多，山里人被蝎子咬都是用泡醋的柿子敷，我很幸运的在一天傍晚门洞前的石板上，脑子漫游时被蝎子选中在我左脚踝处咬了一口，我哇的一声蹦起来往家里跑着喊：“我被蝎子咬了”，四叔和二奶奶赶紧查看，只听四叔说：“就是蝎子咬了，还不轻呐”。当时觉得活不成了，哭声大了几个分贝。

四叔拿出柿子醋敷在伤处，顿觉凉丝丝、麻酥酥、感觉不那么疼了、立马停止哭声。第二天腿脚好好的，只是细看伤处一针尖大般红点。但是，那个石板我再也没敢靠近过。后来回商丘家里说到此事，大人们说：“如果是在这儿被蝎子咬、起码肿痛好些天，还要到医院放黑了的毒血才能好”。

山里的夏天雨多，每逢下过雨后，小孩们逮一种能飞像蜻蜓般大小、黑色翼上带白点的虫子------“水牛”烤了吃、特香。看着对面山上长长的彩虹、那也是我迄今为止除了在电影电视图片画报上唯一看到的景观，至今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和词句来形容它，用漂亮和美都把它说俗了。也许、我就是那时喜欢上下雨的，因为雨带来的香、雨带来的天堂般遐想......　

《二》

山里人当时是没吃过自来水的。家家都是蓄水吃，在山凹处修一类似水井的水墩、口小肚大，水墩的上方用石头垒一水槽、起沉淀作用，水槽口连接水墩处编一小网阻隔树叶和草屑，这样水槽里的水不断滴流到水墩里，水是干净的。水墩的位置也有讲究，要在避风沙和遮阳的地方，相比太阳直接照射会流失水的。四叔每天要走一小段山路担水，每每还要打捞清除水槽的树叶及草屑。遇到干旱就惨了，可想而知吃水有多珍贵了。

每次下过雨后，对山腰的流水像瀑布一样流向山洼，这时家家都到山洼里洗衣物。

在我们家水墩的上方住着宝宝姐家，也是近亲；她母亲、我叫二嫫。嫫既是大娘的意思。因四婶常年在外，二嫫和宝宝姐经常帮助二奶奶做孩子们的针线活儿，四叔也经常到二嫫家串门拉家常。当时跟着四叔在学校当民办教师的宝宝姐有一哥哥和两个妹妹，属宝宝姐长的最漂亮，有山里人特有的俊秀，是村里有名的俊姑娘，性情和二奶奶一样、质朴的没有一点渣滓，只要家里来了客人都会把最好吃的拿出来招待对方，哪怕是一块烤红薯。

我们一同采山时她哥哥总像大哥哥般呵护着我、保护着我，讲些我从来没听到过故事，每每总能令我们开心大笑。记得宝宝姐每次看到我时第一句是：“小花，笑一个”我就傻乎乎亮起嗓门笑一个，有时还会接着说；“小花，唱一个”我就亮起嗓门唱一个，这时、我能看到宝宝姐嘴角的笑意，恬恬淡淡和眼里闪着的、闪着的什么呢，当时我是悟不透的，现在回忆起想必是一份憧憬，我想一直这样笑下去、唱下去，让宝宝姐眼里的憧憬凝固。后来，四叔想把心灵手巧、俊俏的宝宝姐介绍给我一表哥联姻，而表哥不同意，原因是：“要是娶了宝宝做老婆，就栓在了山里，永远也走不出山里。”为此，四叔还打了表哥一耳光。再后来、宝宝姐嫁给了山里人，生儿育女过着所有山里人的生活，而她哥哥走出了山里，是山里人第一批富起来的一员，还为家乡出资修路，现已定居郑州，也是郑州市政协委员。

改革开放后，四叔也走出了山里，到商丘和早已调到市人民医院做了护士长的四婶团聚，做起生意，提早步入小康，当然，二奶奶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再也没分开，安度晚年。我是从上海回来后听到二奶奶去世的消息的，享年七十三岁；我没掉眼泪，因为、我为二奶奶的去世感到欣慰，她是坐着在四叔家安祥的离开的，没有遭受任何病痛，走的一如她的一生干干净净。四叔一家把二奶奶送回老家和二爷爷合葬，永远留在了山里。

四叔的大女儿，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商丘工作，现已在商丘电视台做主持人。二女儿自作主张、停薪留职做老板，在当时气的四叔说不认这个女儿的她，早已成了小富婆且生意一直稳稳当当。儿子、在校高材生吧让学校保送上大学，自己考上后，现已夫妻双双定居加拿大。把他们一手带大的二奶奶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现如今，我当初害怕跑出大灰狼的庄稼地早已不见了，一路两旁全是个体工厂，下了火车、打的只需二、三时分钟就到了我们家的窑洞前，也已通了公交车。老家已没人种地了，在村里一家豫联铝电厂做工人，因工厂渐多和工业生产的污染，满山的柿子树和山枣树不见了，再也带不回一书包的酸山枣了。但是，在我们家窑洞的背后连霍高速公路赫然挺起，前面对山腰出彩虹的地方从郑州至西安的高速铁路正在建造中，昨日的山山水水、花草鸟语、树木飞虫已被现代化景观所取代，可是，我不会忘记------我也是山里人的后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