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70年代出生的女人,旅游这个巨大的工程一直在我的第14个生日之后才上马。
第一次旅游乘坐的工具是两个轮子,它不需加油,也基本用不到刹车,除非累得不行要休息一下。可是,我那时非常逞能,所以40多里路绝对当作小儿科来面对,一路擦擦擦的,很有节奏,从当时叫做机耕路的路面上滚过。
旅游的原始心情都是快乐轻松的。我与三位同伴一起选择了曹宅的大佛寺,没有请示过父母,更没有向老师写下责任保证书,口袋里也没有钱,除了身子,什么也没带,纯粹是穷学生的一次步行经历。第一次总是趣味无穷的: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照相处逗留一下,算命先生面前嘻嘻哈哈地说笑一番;到灌木丛中捉个迷藏,在峰顶的凉亭柱边往四周大叫几声;有水的地方抛进石子溅点水花耍耍同伴,站在佛的身旁模仿佛的样子命令同伴阿弥陀佛地跪拜。回来的路上唧唧喳喳的,就是四只喜鹊,想像着设计着用怎样的语言去征服班里那些从未旅游过的同学。果然,赢得了一大片的粉丝。父母们也没有打骂我们,他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来料理我们这些多生的女儿;老师们也冷漠,他们为着那么一点工资已经忧愁满怀,哪里有心情管我们出不出安全事故。再加上风景点也没有晋升为省级国家级的,不需要门票,所以我把此次旅游评为身心最轻的旅游。
最重的旅游是到北京,我已经是六岁孩子的母亲。倒不是因为带着孩子感觉劳累,而是带着老人感觉完全丢失了旅游的心情。也不是老人老到需要搀扶的地步,恰恰相反,他们健步如飞,老当益壮,完全把我甩到九霄云外,令我白憔悴了一张脸蛋。
因为是首都,觉得意义非凡,该让老人们享受一番我们的孝心,我们夫妇把四个老人全带上了。从去接公婆开始,事情就没有消停过。我公公把捏在手里的火车票掉到火车下面去了,而火车即将启动。婆婆不停地责备:“我说我会拿的,你非要自己拿着,这下好了,等下火车里检票,你怎么办?”公公脸红脖子粗,一个劲说:“我只是想看看啊,看看啊,谁想会掉下去呢?”“有什么好看呢?这下好了,你就去不成了!”我企图找点什么东西把看得到却够不到的火车票取上来。可是时间很紧张,站台上没有人了,汽笛拉响了,车票还在那儿笑看我们的狼狈。“算了,算了,到车上再说吧。”我无奈地说。后来经过反复解释,又拿出老年证,检票的列车员总算放过我们了。
接着与旅游团体一起,登上了游北京的征程。在故宫里,人家忙着拍照留念,而我们夫妻俩,还有小女,却忙着寻找四个老人。游客如织,不会讲普通话的四老手上又没有手机(有也没用),我们陷在焦急之中,连导游也是惊慌失措,不停地喊叫:“金华的,金华的!”我们回头找,呼喊着,就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心想:完了,他们回不来了!就在万分懊恼的时候,我听到了母亲在呼唤我的乳名,连忙寻声而去,他们已经到前头去了。我忍不住埋怨,母亲说:“你公公说四周看看,反正听不懂导游说的话。”我发火道:“跟着,叫你们跟着,人生地不熟,走丢了咋好!”“一定,一定!”我父亲连忙走到我身边来。总算心情平静了,故宫也玩完了。然后到了定陵。我们一行人还没有到入口处,发现我公公又失踪了!此地的游人比故宫的还多,密密层层的,找人真像海底捞针。北京的导游在前头找他,金华的导游在后边寻觅,我们几个在四周围大呼小叫,引来众多游客询问的眼光。整个团体的人都因为这样的事件感觉心烦意乱,最烦乱的自然是我,把一腔气焰烧到了丈夫身上:“你有没有教育好你的老爷子,叫他跟着跟着,他又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丈夫一声不吭。婆婆也数落着他丈夫的不是。大家一起找了足足20分钟,可是依旧没有他的身影!我觉得每个人的眼光都像箭一样射向我了,我这个不听话的公公怎么就这样另类呢?丈夫说:“走吧,兴许他在前面等着,他自己估计也怕的。” “别怕,这里只有一条通道,进去就只能往前走,从另一条出去,估计在陵墓里了!”北京的导游安慰我们。只能这样想了,万一找不到他,可不要怪我没有寻找。我心里毒毒地想。我们随着人潮踏进入口,一步一步往前挪,果然,在皇帝老子的棺材前,我的老头子正怕怕地抓着栏杆翘首我们的到来呢。我以为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谁料到到了长城他又制造了一幕!上去下来他都像腰带一样被我们系在身边的,可我女儿逗留在熊乐园的时候,他又不见了!我们都坐上旅游车,等待返程了,丈夫四处找了个来回,还是没有找着。导游又在此时讲了一则长城丢人的事件,说是好好的一个人,走丢了,三年才找回来,已经成野人了。听得我们毛骨悚然。我和丈夫找得没有力气埋怨了,回到车上,准备写点寻人启事张贴张贴。开车的司机提醒道:“他会不会到前面大门外等我们了?”想想也有道理,司机吩咐过我们在这个门边等的,我的超前意识的公公莫不是把彼门当作了此门?等我们把车子开到外大门时,果然看见他靠着门边吸着一支烟在东张西望呢。
凡事不过三,这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何况已经三次了!在最后一天的早晨,婆婆起床就来叫我们,说是他丈夫不见了!我的头三个大!宾馆里没有,难道去逛北京城了?真是胆大包天!北京有那么多的死胡同,他就是走上一年也转不出一个来回啊。“我不来找了!”我恶狠狠地向着丈夫说。丈夫也没有地方好出气,只好骂娘:“连个男人都看不住,瞧你本事!”我母亲见我们小两口阴沉着脸,连忙安慰:“会不会去天津了?”“爷爷昨天说不去,跟我们一起看海洋世界的啊!”小女说。“很难讲,你公公很可能跟那几个小伙子去天津了!”我父亲插嘴。我觉得有理,急忙打电话联系小年轻们,事实就是这样:他觉得不去天津看看周恩来,会死不瞑目。他抛弃我们到天津去了,我们都不知道该带着怎样的心情去游览北京的海底世界。
这趟满载着寻人的沉甸甸的心事的旅行终于结束了,我的气开始匀速下来。我的公公呢?因为见得比我多,在他的家乡到处高声吹嘘北京之旅是如何如何打开了他的眼界,也终于赢来全村人对他无限的崇拜,恰像我十四岁时候的那个得意劲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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