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小玲
童年的我,是一个孤独落而落寞的孩子。一些情感从不轻易表露于人,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母亲。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悄悄地躲在屋后的树林里看树,看草,听鸟叫,看一群蚂蚁排着长长的队伍,忙忙碌碌,来来回回。喜欢在清晨的朝阳里,望着草尖悬挂的露珠,入神很久。喜欢坐在深秋的草垛,两手托着脸蛋,望着蓝蓝的天,看飘浮的云朵,看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形飞过,幻想自己能像大雁一样自由飞翔那该多好,一次次幻想,一次次失落。
每每这些时候,脑子里会跳出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幻想,内心深处,总涌动着一些莫名的情愫,比如激动、温暖、喜悦、失落与幸福,让我莫名与不安。这些时候,是不会有人去理会一个小孩子的情感的,自小,我就知道这种感动与失落没有说处,只能让它一天天在我的心底滋长,蔓延。
后来,慢慢地长大,一些感触、疼痛、失落与温暖,早已在心底汇成了一条暗暗涌动的河流,连同我生命的命脉,日夜奔腾,无止无休。再后来,我终于知道,那条一直在心底无声流淌的暗流,那些丰盈细腻无处诉说的情感,原来可以用一种语言来真实地表达,那就是诗歌。于是,我开始在高中的日记里,笨拙地写着从来不示于人的分行文字,也一直固执地认为那就是诗歌。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穿行徐志摩、泰戈尔、席幕容、顾成等诗人的文字,在他们的文字里感动、莫名、心跳与失落。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的满足与快乐。
大学时代,青春而阳光,情感萌动而热烈,于是我写下:“思念/是天空那朵飘浮的云/思念的行程/永远没有停顿/思念/是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迷迷蒙蒙/永远望不到尽头(《思念是朵飘浮的云》)”。诗歌也许稚嫩,但它表达了我最纯粹真挚的情感。《站在风口攥着你的信哭泣》、《今夜有雨》、《只因我的怯懦》等是我学生时期作品,这些诗里,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至情至性的灵魂。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经历着生活的变数与风霜,我终于明白,生活原本是那样的真实而残酷,那样的粗糙而琐碎,那样的日复一日不可改变。正是琐碎与真实,一天天磨灭我内心的温存与柔软,精神开始颓废,情感走向荒芜,人,一天比一天麻木。一些梦,是那样遥不可及,一些美好的渴望,一些真实的想法,永远只能深埋在心底。于是,我会在灰暗的日记写下温婉的小诗,让灵魂在文字里真实地呼吸,让梦想在诗行里放飞。我的诗歌,开始走向沉潜而内敛,少了以往的热烈与青春。
追求至纯至美,似乎是我与生俱来的性情。当一切都已成定格,当生活现实得只剩下柴米油盐与尿布的时候,我不得不把梦想搁置在一个自己不易触摸到,别人也看不到的角落。诗歌创作的过程是快乐的,同时也是一个痛苦的,于是我选择了放弃,痛定思痛,写下了《别了,我的诗魂》。
我的诗魂 是你的眼睛
开启 自由国度的门
云淡风轻 小河淌水
我迷恋其中
灵魂飘飞 自由驰骋
我忘了返程
……
清楚地看见
海子阴郁的灵魂
至今 还站在痛苦的芒上
顾城举起的斧头 鲜血流淌
我必须返程
回到最初的来路上
……
然而,我的内心,一天也不曾离开过诗歌。在停笔近10年后2006年初春,一个潮湿而温暖的午夜,我再度提笔写下了《温暖的支撑》。
我的诗魂
是我 亲手活活掩埋了你
日暮时为你雕刻无字的碑文
拍拍泥土 开始默默返程
在喧嚣与冷漠里 寂寞穿行
在熟悉与陌生间 试着微笑
在琐碎与忙碌里 流逝光阴
每个夜晚 我的目光穿透黑暗
惊讶地发现 我的诗魂
爬出墓穴 血肉模糊
绝望地哭诉我的狠心
是我 一次又一次
把你推进阴冷潮湿的墓穴后
佯装平静
……
从此,我再一次踏上了诗歌的旅程,从容而坚定。这两年多来,我一手为工作生活而忙碌,一手默默坚守着对诗歌的忠贞。我得感谢诗歌,是它,让我时时自省,催我自新,让我在漫漫人生找到生命的价值与坐标。
我认为,一首好的诗歌应该是用朴实张力的语言,用真实浓郁的情感,展示美给人看;好的诗歌应该贴近生活,关注苍生,悲天悯人;好的诗歌应该首先感动你自己,应该具有持久永恒鲜活的生命力。
我喜欢朴素自然、不刻意、不做作的诗歌语言,朴实不等于直白,不等同于肤浅乏味。一首好诗语言富于张力,给人丰富的想象空间。
情感是诗歌感染力的重要表现方式,好的诗歌一定要有深沉浓郁的情感基调,诗歌的情感要沉下去,沉入自己的骨子与内心,贴到真实原本的自我,要一下子能抓住读者。所谓诗歌的美,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美,或是欲说不能、欲说还休、深沉疼痛的凄美,或是风轻云淡的静美,也可以是意境与精神境界的唯美。
好诗歌一定来源于生活,任何脱离现实生活的诗歌,只能是华丽外衣下的空洞无物。同时,诗歌应该高于生活,任何停留于生活的诗歌只能是表面的,肤浅的。诗歌的眼睛要朝下,要关注低处苍生。同时,一首好诗歌应该有一定的思想深度与艺术高度,要有持久的永恒的鲜活的生命力,这是诗歌最本质的内核。一首好诗歌,若干年后再读,依然能让人感动如初。
一直以来,也许我没有写出如我自己所说的好作品,但是,我的每一首诗歌,都是来自我灵魂深处最真实的呼吸。我用自己或许笨拙甚至苍白的语言,歌唱人间的美好,轻吟情感的温暖,低语生活的无奈与疼痛。我吟唱一切让我感动的人与事,表达最真最深沉的情感,寄托美好的向往。
一首诗歌的背后,或许有着一个关于我的真实故事,一首诗里,也许安放着一些无处安放的疼与忧伤。如《让梦冬眠》、《夜啊,我深爱你的黑暗无边》、《我听见生命枯萎的声音》、《秋雨进驻心的中央》等等。
如《没有灵魂的城市》中这样写道:
这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城市
哪怕阳光是暖的,风是轻的
涌动的人海,那么多晃动的脸
谁会留意谁的背后,或深或浅
不是我有意要无病呻吟悲伤,更不是刻意要让自己的文字沉重。是这个世界给了我们太多的悲哀与无奈,这些悲哀来自社会,来自我生活的周围,来自我灵魂的深处。正如契诃夫《苦恼》中的姚纳,莫泊桑笔下的于勒叔叔,他们是生活的缩影,社会的典型,让人感觉悲哀无处不在。我只想用文字,真实地记录一些疼痛的痕迹。
淡淡的忧郁,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吟唱几乎成为我诗歌的基调,如《风,没有吹来》、《不要提及》、《静静地站在别处很好》、《跌落的河水》、《雨天想写一封信给你》、《我全都看得见》等等。
《不要提及》正是这种情绪的写照:
窗台上的兰花,死了
死在春暖花开的阳光里
没有人,听见它枯萎的声音
不要提及, 关于诗的话题
如同不要提及梅子时节的雨
有些疼,会钻进骨子里
好些年,不再唱歌
正如日后很长时间不再写诗
有些路,注定走不回原地
如《雨天想写一封信给你》这样写着:
告诉你要用我最细腻最温软的情感
凝结一串串萌动丰盈的诗行温暖自己
告诉你此时我的城市,雨水淹没了视线
蓦然发现, 找不到你收信的名字与地址
这种欲拔不能、欲说还休、无以投寄的寂寞与忧伤,没有说处,早已习惯把它静静安放在诗里。梦想与现实,总是有着一段距离。生活中总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人意,一些期待的困惑,一些渴望的美好,让它永远地封存在文字里,做为一件不灭的印记。
人的一生,会遇上很多让你感动的人。他们总是给你以温暖,默默关注着你。他们脉搏里流动着与你一样的血液。我喜欢用简短的字句书写内心真实的感动与温暖、梦想与渴望。如《有没有一个地方》、《遥望远方》、《世界原来如此具有诗意》、《请允许我深呼吸》、《与风雪无关》、《有一种感觉》等等。
如《与风雪无关》表达的是一种内心的感动与温暖。
雪花伴随着风的呼啸
漫天摇落
所有的人 都在诅咒
这场雪的深寒与漫长
有人围坐炉火
有人坐在窗前 沉静自若
牵着的手
再温软 总会有松开的时候
相拥的暖
再温存 也会有冷却的那天
唯有心底摇曳的火
不休不灭
不要说风刮痛了你的脸
不要怨雪冰封了谁的爱恋
其实你们所说的种种
都与风雪无关
一些感动是来得那样真切, 刹那间温暖了世界。《世界原来如此具有诗意》这样写道:
有一种感动,不需要语言
最纯美的情感,一定与诗歌有关
我要把一首首抒情虔诚地放在床头
陪伴日后一些孤独漫长的夜晚
它们是跳动的火,不灭不休
一路照亮生命深处的沉寂与灰暗
一些感动,一些温存,变成暖暖的文字,让感动的点滴在生命中留下印记。每当写过一首诗歌后,总感觉如释重负。我不得不说:诗歌真好!
这个社会是浮躁的。一直认为,诗歌是物欲横流、喧嚣繁芜世界里一方郁郁葱葱的净土,是人性麻木、道德缺失中静默的心灵花园,是疲惫劳顿、孤苦流浪时的灵魂栖所。
诗歌,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它让我始终保持着沉静,坚守着自己的一份简单与纯粹。诗歌的路上,尽管我走得艰难,甚至有些疼痛,但我不会有丝毫退却,因为,诗歌的路上,疼且快乐!
(刊物约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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