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水的女人
老街上家家户户都没有自来水,洗衣净菜得到河埠头去。天刚蒙蒙亮,就有一拨老嫂子、大姑娘结伴而行,不一会儿岸边的青石板上就会传来此起彼伏的捶衣声,直追你的耳膜。披衣推窗,晨雾弥漫,河中央影影绰绰一叶扁舟缓缓地淌过,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上下飞舞,垂柳轻拂……好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与此同时,水站也开始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居民喝水做饭就要到街拐角的水站去买。那只是一个简陋的木板亭子,伸出两根八分粗的水管,给上两分钱,白花花的自来水顷刻间就能装满一水桶。看水站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嫂子,脸上沾着几粒雀斑,使人不由得联想起鹌鹑的蛋。要不是腆着个大肚子,身段还挺不错的呢。忙过一阵, 过了早上八点,水站前就空闲下来了,她会从随身带的布兜里掏出篾针和纱线,利索地编织起小孩穿的纱衣纱裤来。
那个年头,很少人家穿毛衣,大都是用把单位发的劳保手套拆散,用它来代替毛线打秋衣秋裤。经常去打水,她知道我单身一人,便会找我要点白纱手套、棉线票什么的,我也用不着,乐得助人。
有时,水站里会多出三个小家伙来,清一色的女孩,一个比一个小,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吧。她们倒挺顽皮的,抢着开水龙头,看那清水哗哗地淌,乐得直蹦。那时没计划生育一说,生多生少悉听尊便,没人管。听她喊女儿的名字,什么来娣、跟娣、招娣的,我知道她肯定想要个男孩子。这不,肚子又鼓起来了不是。
闲下来,她也会和老大妈、小嫂子聊天,话题八九不离十会扯到孩子身上。有人劝她,生活艰辛,就少生点了吧。她抚摸着大肚子,眼神里透着自信,喃喃自语道:我家里说这次一定是男的了。她说的“家里”就是指丈夫,那个年头不作兴称“老公”。他的老公可从来没来过水站。
出差去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水站换了人,一个白发老妪。我也没甚留意,可能是足月生宝宝去了吧。还是一个邻居,和她有点沾亲带故的,说了她的近况,听得让人唏嘘不已。由于她是计量工资制,宝宝在肚子里九个月了,还在坚持卖水,多卖多得嘛。有一次,不知怎么搞的闪了腰,动了胎气,当场就大出血。那时谁家都没有电话的,街坊邻居慌慌张张跑到附近的一所小学校里打了120,喊来救护车,可惜晚了一步,送到医院就没救了。“唉,孩子倒是活了下来,还真是个男孩!”邻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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