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坊看门人

老街上有座酱坊，有点年头了。半掩的黑漆大门剥落不堪，院子是青石板铺就的，石板缝里杂草丛生，有十几口熬酱的大缸，就伫立在它的上面。冬日的斜阳暖暖地照在苔痕斑驳的墙脚根，此刻，花白头发的酱坊看门老头会拖出一张小方桌，对着左邻右舍吼一声：“来，杀一把！”照例会有人附和：“臭棋篓子，还下？”

我有时下班也早，就会驻足观看一会。棋盘是用牛皮纸做的，楚河、汉界的地盘处，龙飞凤舞写着一行警示语：观棋不语真君子　落子无悔大丈夫。老头下棋有个特点，不喜欢旁人插嘴，谁忍不住多嘴一句，初犯，他会用旱烟杆敲敲那句警示语；再犯，便会鼓起他那浑浊的独眼怒喝一声：“就你能，要不你来下？”我这才注意到老人眇一目。知道他的看客，都噤若寒蝉不作声，光等着看笑话。老头下棋是输多赢少，众人便给他取了个外号：孔夫子。有句歇后语不是说孔夫子搬家---净是书（输）吗。

果然，孔夫子又输了。那年头不流行赌钱，就在脸上贴纸条，纸条贴多了要爬桌子档。老头就会喃喃地说：哦，这里还有个沉底车，没看清楚，这不，眼睛不中啊。他指指自己的独眼，自嘲地说。众人也不忍心真的要他爬桌档，哄笑声中各自离去。

暑来寒往，那张棋桌始终亘古不变地放在那。老头赤膊上阵，仍是屡北屡战，白发如银，汗流浃背，一副锐不可挡的架势。后来，我搬离了老街，便再也没见到过他了。孔老夫子，别来无恙，不知尚能饭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