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阿一午休的时候总是会发一身虚汗,然后是梦到自己在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的人也很怪,怪的似乎不可思议。在那里,没有不被打的人,也没有不打人的人,可是不管有多暴力,人总是打不死的。更让阿一感到惊讶的是:如果一个人没有被暴力攻击的话,他可能会被那个世界遗弃或者说看不起。好比在阿一这个世界里,如果一个人不上学、不工作的话,他很有可能被社会抛弃或者说轻视,更严重一点,或许会被社会折磨而死掉。在阿一看来,这似乎比暴力更加暴力了,至少在暴力的世界里,人还不至于被折磨死,还保留着可贵的生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点般的拳头像疯狂的子弹似的侵袭着阿一的身体,或者确切的说这些疯狂的拳头是从正面袭击着阿一的,从阿一的头部、脸部、上身、下身甚至已经落到了他的双脚,而他的双脚是被一双很合适的鞋所包裹的。可此刻这双很合适的鞋并不能给阿一带来丝毫的快感或者说是暖意。阿一感到自己的脚很痛,像是被刀砍了很多次,他都怀疑这脚还是不是他的了,这时候让他唯一感觉到自己的脚还在的是他还能够感到痛。然后是全身的伤痛激烈的震动着他的神经。阿一试着想抬起自己的手来,以便抵抗这雨点般的拳头,可是当阿一使完了全身的力气后,他终究还是没有抬起自己的手背,孤零零的任这疯狂的拳头恣意的鞭打自己孱弱的身躯。阿一感到有液体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脸旁,从他的颈部,一直到已经失去知觉的脚上,然后这些红色的液体会汇成一滩,在阿一的躯体下,静静的流淌着。阿一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般的,有一种很稠密的液体在他的脸上,感觉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他的脸上无意的爬着。阿一想睁开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些液体在他的脚下究竟汇成了多大的一滩或者说这些液体是不是还在他的身旁静静的流淌着,然后阿一想看看这些疯狂的"雨点"是从什么人的身上发出来的。阿一使劲的睁开眼睛,可是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背景,好象是灰色的天空,可阿一并不能确定,阿一试图想看看脚下的液体究竟有多少,可是这个时候的阿一已经无法让自己的眼睛清晰的辨认一些东西,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确切的说他好象已经失明了。于是阿一自然的又想到了自己的手,他想让手去触摸这些疼痛的地方,可是这手就像刚开始的那样,一点都不听他的使唤了。阿一就像一具尸体,安静的躺在地上,然后阿一想放声大哭,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却一点也哭不出来,似乎疼痛已经把他折磨死了.
阿一睁开了眼睛,可是他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死去,而是躺在一张床上,并且身上流者虚汗。他似乎记得了,刚才他是在一个暴力的世界里,这个时候阿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有点自嘲,又有点疑惑。其实在暴力的世界里,他怎么会担心自己被折磨死掉,相反如果他不经历暴力,阿一会认为这是那个世界对他无情的藐视或者说是一种深深的拒绝。
暴力的世界里,打人与被打似乎已经被赋予了一种法律的意义。如果严格点来说,不被打或者不打人似乎都触犯了法律,而触犯法律的结果当然是要受一定程度上的处罚的。阿一静静的躺在床上,这个时候阿一已经清醒的意识到:在暴力的世界里,他是不应担心死亡的。
好比在阿一的那个世界里,如果一个人要担心世界会灭亡或者说担心天会塌下来,甚至担心人们之间会经常性的发生一些暴力的话,那么肯定会有很多人给他扣上杞人忧天的帽子的。在文明的人类社会里,又怎么可能会经常性的发生一些暴力事件呢?阿一的浅意识里:人类是友好的,文明的,即使是有暴力,也只是偶尔的小打小闹吧。可是很多时候,就是阿一自己也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一个暴力的世界在他的梦中出现呢?而这样的梦并不能给他以惊吓甚至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虽然在暴力世界流浪一圈后,会有很多的虚汗从他的身上冒出来。阿一甚至有一种幻觉,像是在一个遥远的过去,有一个地方,有一群人在相互撕杀,然后有个人跑了,那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孤独的生活着。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呢?这暴力世界的源头是什么呢?阿一想思考这个古怪的问题,就好比打人和被打,这个被阿一视为不正常的现象,在暴力世界里,却又似乎天经地义了。这源头究竟是什么呢?阿一极力的在记忆的间隔里寻找一丝线索,可最后定搁在什么地方,阿一自己也变的模糊了,是不是这样的一种暴力源头蕴藏在一些极平常的现象中?只是他没有细致的发掘呢?
阿一记得姐姐过生日的时候,他去了一家花店,姐姐喜欢郁金香,于是他到了花店后,其他的花都没有选,只是买了一大束郁金香。可是花店让阿一感到很奇怪甚至是一种不可思议:一间不是很大的花店里,有个很文静甚至有点漂亮的女孩,花店的布置很温馨,给阿一一种淡淡的女孩的轻柔的感觉,可是让阿一感到惊讶的上,花店里有个电视机,电视机里正在不间断的播放着暴力的片段。那是个摇滚乐队,在嘶哑的狂喊声中,似乎还带点愤怒,疯狂的摔着自己的乐器甚至没有思维的在地板上滚打着,似乎想发泄一种不满,而这种不满,在他们的眼里,似乎只能够靠暴力来求得的一时的解脱,然后他们会拼尽全力的喊出诸如一些和平和正义的口号或者是对社会丑恶和暴力现象的一种不满。阿一觉得他们在用一种暴力来反抗一种暴力。这似乎是在暴力世界里,暴力是被赋予法律意义的,当一个人遭受到暴力的袭击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暴力去反抗,否则他就是违反法律,而违反法律是要受到暴力世界的遗弃的。而制止这样的暴力的最彻底的方法就是没有人想打人,可是阿一又觉得,如果没有人想打人的话,暴力世界就不存在了,它的一些规则和法律就会一点意义也没有 ,就像阿一所在的世界,法律和规则表面是为了维护一种秩序的,而不是为了维护暴力的权力。
可是阿一的世界里,打人的人不一定受到法律的处罚,被打的人也不一定会用暴力去反抗,他们会选择逃避或者忍受。
在离开花店的时候,阿一听到一段音乐,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音乐是从花店不远处的一个住宅区里传出来的。阿一觉得听这支曲子的人应该是个热恋中的人,或者是一对恋人,或者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然后阿一竟然不知不觉的拿着郁金香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似乎阿一也想体会这种难得的幸福场面。在阿一靠近那间房子的时候,阿一听到了一种破碎的声音,阿一甚至都不敢确定那种破碎的声音是来自于散发出爱情魅力的房间里,为了证实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阿一又向前走了几步,可是这次阿一清楚的看到,一个男人在奋力的打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不哭也不喊,就是沉默的站在那里。男人的手里也握着一束郁金香,很新鲜的样子,和男人那乱乱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一看到那个男人又狠力的煽了女人几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把新鲜的郁金香狠命似的扔在地上,狠狠的踩烂了它。那个女人还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不敢动一下,可那身体的姿势似乎在告诉阿一,她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还没有等她转过身他经用疯狂的巴掌把女人打倒在地上,阿一此刻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象是在暴力世界里,他被打的那一摹。他想着那女人的脚下也应该是一滩稠密的液体,流淌在她周围。然后阿一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救她,甚至想着上前把那个男人打倒在地,让他永远也不再使用暴力。当他下定决心要上前的时候,阿一看到了那个女人站了起来,满脸的血迹,正面的向窗外看来,阿一的目光刚好和她相遇。
阿一痛苦的哭了。
那个女人是他的姐姐,而今天是她的生日。姐姐对他说过,有个男人很爱她,每个生日他都会送她一束娇艳的郁金香。今天也不例外,可是郁金香被暴力摧残了。然后阿一听到一声像爆炸的声音,接着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就戛然停止了。
阿一流着很多的虚汗,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暴力的决斗。最爱的人之间也会有无名的暴力,这是不是对爱的一种侮辱或者是遗弃呢?可这不是阿一所梦到的暴力世界,不是那个除了暴力就是暴力的暴力世界。然而阿一又不敢相信,他的世界怎么会是暴力世界的源头呢?
使用暴力的人是怕别人对自己使用暴力,打人的人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怕别人打?阿一觉得这不是合逻辑的,可是阿一又信不疑的以为:打人的人和使用暴力的人从骨子里来讲都是怕被他打的人的或者说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一种软弱。然而阿一脑子里的那个暴力的世界的源头究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呢?难道男人对女人使用暴力是因为深爱着女人,不想她离去而使用的,可是这就好比内心软弱的人或者组织动用暴力打人或者镇压,他们就会变得不软弱吗?阿一觉得这只会增加更多的暴力和软弱。。想掩饰这种对爱情的不信任,而通过暴力,其实这只不过会加快爱情的灭亡。阿一会惶恐的颤抖,他怕自己的世界也会变成为暴力的世界.
一篇旧文.纪念我的2004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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