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多么高尚的事。但我俗不可耐,没有远大理想和宏伟抱负,老是想着盘中那几片肉,以致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好食之徒。孟夫子说过一大箩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至理名言,我只信奉一句告子和他辩论的“食色,性也。”两千多年来人们身体力行证明这句话说得太有才了,很强很实在!我也是“食色性也”的忠实践行者,尤其对美食贪得无厌,而美食万千,猪头肉又是我的最爱。
说是喜欢猪头肉,或许有人会认为我的爱好一点都不高雅,但我不管这些,只知道猪头肉闻起来香、吃起来爽。对猪头肉我有解不开的情结,最早恋上猪头肉是在我的中学时代,那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我刚考上一所远离城市的乡村老完中,这个中学在一个平凡的小镇上。有一次中午放学,饥肠辘辘的莘莘学子象一群冲破囚笼的小鸟叽叽喳喳走出校门,在出口处的一座拱桥上,我看到40多岁油头粉面教英语的戚老师正右手托着一个青花瓷盘兴高采烈地走进校门,要知盘中餐,片片猪头肉。或许这是初出茅庐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猪头肉,那些肉呈酱红色,切得薄薄的,上面撒了青蒜末,浇了白秋酱油。戚老师在我面前走过时,手上的盘中肉似乎飘来一阵诱人的香味,我迈不开步子了,几乎垂涎欲滴,戚老师走远了,我仍盯着他的背影,想着盘中的猪头肉。
于是,以后的日子里,青灯黄卷,素食布衣,营养极其匮乏,猪头肉成了我最大的梦想。我开始节约每一个铜板,用来购买猪头肉之需。小镇虽小,但有几家小饭店生意异常兴隆,一个是供销社饭店,属于集体性质,铺面有些张扬,我们很少去。常去光顾的是另一家在小巷深处由居委会办的小饭店,这个饭店的位置好,好在哪呢?和江南水乡相似,它靠水而居,窗下可见流淌的小河。我们几个同学手头有了钱后,总是在下晚自习的时候结伴而来,瞄着长方形搪瓷盘里的猪头肉,一般选择猪拱嘴和猪下颌,切肉的矮胖厨师满脸的横肉,无论从颜色还是形状来看都无异于猪头肉,他叼着一根劣质烟,在案板上麻利地切着肉,看他切肉的过程中,我们已禁不住垂涎三尺了。几个人围坐着八仙桌,就着一盘色香味俱佳的猪头肉,开始举箸搛肉,一片又一片,猪头肉颤微微的抖动,悄悄地滑入我们缺少油水的肠胃。在我们吃肉的同时,锅里的阳春面正翻滚着。猪头肉和阳春面真是绝好的搭档,吃猪头肉必吃阳春面,吃阳春面佐以猪头肉是再滋润不过的了。我们是穷书生,尚不善饮也无酒可饮,只一碗或两碗阳春面足以让我逍遥万分。我不信仰什么主义,卑微的我现实得很,看着40多岁的妇人从热水沸腾的大锅里用漏勺捞起有咬嚼的面条,盛放在一旁已加了味精、猪油、蒜末、芫荽和虾壳汤的大碗里,早就蠢蠢欲动了……肚里有了猪头肉和阳春面,这个晚上我们比蜜甜,并且回味无穷。躺在宿舍窄窄的床上,我们有了精神说一些与青春有关的话,比如某个女生吃得那么少还丰满得很,比如才分配来的某某男老师和某某女老师谈恋爱了,看到他们深夜在操场上搂在一起接吻……
其实,我对阳春面的热衷较之于猪头肉更早,那时刚刚分田到户,有一年夏天我们村小麦丰收,为了能卖个好价钱,我家和几户邻居决定到相邻的一个老集镇粮管所去卖,因为我一个本家叔叔的小舅妈在那个粮管所是司磅员,她可以和检样的人融通让我们的小麦卖个好等级。于是在某一天的凌晨,几户人家把小麦装上抽水机船,驶往目的地。到了那个粮管所天方大亮,门还未开,许多卖粮的船已停泊在大门外,我们上岸买了几个烧饼,喝了几碗稀粥。粮管所的人开始上班了,我们把一袋袋小麦排放在场地上等候检样,太阳愈来愈毒,把等候的卖粮者炙烤得汗流浃背,过了午饭时间,我们的小麦才卖完,取了麦款,我和叔叔及邻居们一干人到集镇的饭店里坐下,每人一碗阳春面,虽然是清汤寡水,猪油花和香菜末在面汤上漂浮着,但我们吃得很香,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光顾饭店,有一种别样的享受,也在那时知道了阳春面这个名词。我至今没有考证过阳春面名称的来历,想象着阳春面是在阳春三月里产生的吧,或者说吃了阳春面男人会充满阳刚之气、女人则义无反顾地怀春。不管我如何想象,吃了这阳春面肯定爽得不得了,除了果腹还有嘴角的一抹猪油让你不忍拭去。
夜深了,就在我敲如上似乎流油滑爽的文字时,我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明天中午到安徽巢湖母女来我们这设的卤菜摊上买一块猪拱嘴,美美地撮一顿。只是那阳春面我无论如何也下不好,再也吃不到当年的味了,不过,我能找到那种美好的感觉,回到“食色性也”上来,情系猪头肉阳春面,一万年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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