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后来天亮了，故事就结束了。　

一　

下班回到家，连鞋子还没来得及换，卡卡就告诉我房东下个月开始要涨两百大洋的房租了。我换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问：涨房租的理由是什么？　

现在什么东西都涨，所以房租也得涨到市场价格。卡卡说的有点漫不经心，我换好鞋子，看了看站在房间门口的卡卡，穿着整齐的棉布衬衣和西裤，一丝不苟的头发，白皙干净的脸颊，整个人显得很清爽干净。　

我喜欢用干净来形容男人，也喜欢和干净的男人相处：不喝酒，不抽烟，不邋遢。　

“我知道了，考虑考虑要不要搬。”说完就把房间门关上。不久，就传来卡卡的声音“我也考虑要不要搬”及关门的声音。接着，房子突然就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如往常一样。　

大学毕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已经超过2年了，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就算闭上眼睛也能行走自如吧。记得2年前拿到毕业证后就开始疯狂的找房子，刚好一位学长要搬走，我就搬到了这里。当我把行李搬进来的时候，卡卡摆着一张冷酷的脸交给我一份简单的合租约法三章协议，上面已经留下他的签名。　

1、不得随便带异性回来过夜，不得随便带朋友回来开party。

2、客厅家具用品公用，但务必保持整齐和清洁，禁止物品乱摆乱放。　

3、在家注意形象，不得影响另一方作息。　

附：不得在家抽烟。　

看完协议，抬头，卡卡依然一副冷酷的表情，仿佛我不签字要把我丢出去一样。我在他的名字下面签上名字，递给他，他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接着，他把协议贴在客厅的鞋柜上面，出门进门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我想你也累了，整理好东西就早点休息吧。家里没什么吃的，冰箱里有水果。外卖的电话在桌子上。”　

我还没反映过来，他就走进房间把门关上了。说话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表情像个木头人，真是怪人。当我在电话里这样对学长说的时候，学长在电话那头笑了：他啊，是属于外冷内热的类型，虽然外表冷冷的，可是正直善良，很容易相处的。事实上，卡卡真的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回忆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刻意的想记住某一个刻骨铭心的瞬间的时候，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从不把某件事放在心上而突然想起的时候仿佛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深刻、真实。比如，卡卡。一晃就2年了，那张协议的字早已模糊不清了，如果，如果就这样离开了会怎样？……　

赤着脚去出倒开水，经过卡卡的房间的时候突然就停下脚步，冷不防卡卡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我一愣。我有点尴尬：“我，我考虑过了，决定不搬走……现在房子不好找。”　

“哦，”卡卡点点头，“我也是想告诉你我也决定不搬走，习惯住这里了。”　

握着水杯，我笑了。卡卡的嘴角也微微的泛起优美的弧度，我现在才发现，其实卡卡笑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二

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透过厚重的窗帘。我开始讨厌这城市的夏天，而这个城市的夏天似乎特别的漫长。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破风扇在转，传来的风终究是抵挡不住高温。汗水不停的流，炎热侵袭我整个世界，让我无处可逃。　

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是秦川打来的。　

不想接，也不能接。　

我甚至可以想象出来他在电话那头说话的语气，安然，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啊，我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就走了呢？秦川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他不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该遇到如此平凡的我，如果当初他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别的女子，也许这故事的结局会美好很多。　

手机响了一阵就停了，我把电脑里的音乐调到最大声，我突然间害怕安静，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会想起秦川。我走的时候那么毅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想秦川一定很怨恨我吧，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将近2年的感情。他说，安然，你真的爱过我吗？现在的你是不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川，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不曾爱过，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偷偷的跑去每天你经过的路口？　

认识秦川的那年，他还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司机，高颀的身材，长长的刘海，单眼皮，抽烟的姿势特别优雅，整个人看起来气质非凡，我当时就好奇如此有气质的男人怎么会是物流公司的司机呢？由于公司业务上的关系接触的比较多，我到底对他是有一点好感的，一来二往，就真的谈起了恋爱。　

秦川不止一次的问我，安然，如果我一辈子都是普通的司机，住在出租房，拿着低廉的薪水，买不起车房，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看着他当时认真的样子，我突然就笑了，说，就算你骑着单车带着我满大街的转我都会觉得很幸福的，因为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其他都是附加的东西，可以忽略不计。秦川听了高兴得大喊，这是他听过的最深刻的话了。　

去拜访秦川父母的时候我一直忐忑不安，想着要买什么东西去才合适，结果秦川知道了执意不肯让我买东西去，说家里什么都有呢，我父母要见的是你的人。我争辩道我总不能空着手去见你的父母吧？为了买东西见他父母这事我和秦川大吵了一架，平时的秦川温文儒雅，性格温驯，想不到在这事上倔强的很，最后我让步了，只买了一袋水果。　

一路上的秦川很开心，他想着见过父母之后离筹办婚事就不远了，而我没有这样的乐观，他父母那一关我不知道能不能过呢，毕竟自己不是聪明贤惠的女子。　

结果，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进了秦川的家，我才知道秦川的家庭不是一般的普通，他之所以会在物流公司做司机，是因为他不愿意和他父亲介绍的女孩结婚，和家里闹翻了才跑到外面上班的。　

趁着秦川去厨房帮忙端盘子的片刻，秦川的父亲优雅的喝着茶，姿态高调的告诉我他们家秦川将来是要继承本家经营的产业的，需要的是一位有商业能力家世相当的女子做内贤的，而且他也从小不允许秦川自个在外面找女朋友，他早就为秦川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就等秦川点头答应了。　

说毕，他仍然在优雅的喝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我环顾了这个富裕舒适的家以及这个为儿子计划将来的男人，是的，为自己的儿子计划更好的将来并没有过错，也并不过分。几秒种的时间，我确认这一切都不会是我的，秦川的父亲，不会为了我这个势单力薄的姑娘而向他儿子妥协的。　

吃完饭，秦川送我回家。一路上，我直直的望着秦川，像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一样。秦川看出我和异样，问我是不是因为他隐瞒他的家庭让我生气了。我摇摇头，秦川啊，我宁愿你是一位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普通司机。　

见我不说话，秦川急了，说，我之所以会隐瞒我的家庭，是不想让别人因为我的家庭而喜欢上我，我希望别人喜欢的只是我的人，而与我的家庭无关。我站在他的对面，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绝望像一把匕首一样穿过我的心脏。　

回家后短信和你说，我现在很累，没力气说话。说完，丢下秦川，径直走回家。　

我们分手吧。我把编辑好的短信发过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或许你应该听从你爸的安排，娶一个对你的事业有帮助的妻子，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会吃很多苦头的。　

你就因为我爸就放弃了我？　

是。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我们，真的不合适。　

接着，秦川编辑了大段大段他邻居的小伙子也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而和他女朋友统一战线，最后修成正果的事发给我，企图动摇我的决心。　

秦川，我的身上没有你的未来。你应该属于另一个优秀的女子的。　

最后，秦川绝望了，安然，我想也许你从没爱过我，也许我们都错了。　

三

往后的日子，我开始绝望。　

我并不是那个坚强的女子，可以做到放手后还淡定自如的活着。深夜，失眠，辗转。想起那个温情脉脉的男人，那个有着长长的刘海单眼皮的叫秦川的男人。　

我开始喝酒，客厅的储物柜里摆满了酒。卡卡看出我的异样，越来越早的回家陪我，打牌，玩游戏，下棋。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开始清洗家里的东西，只要一下班回到家我就开始找事情做，不让自己清闲下来。我把卡卡的被子连同我的被子一起清洗，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晾在阳台上。　

不多久房东就上来敲门，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气急败坏的说，安然，你这个死丫头，告诉过你多少回了，没有拧干的衣物不能直接晾在阳台，现在你把我的衣服和晒的干货都弄湿了，你说怎么办？　

我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双手叉腰的女人说不出话来。卡卡一把拉过我，给房东赔不是，我惊讶这个平时不爱说话、冷酷着一张脸的卡卡居然也这么的会说话，把那个女人哄的笑颜逐开的离开。　

卡卡看着我苍白的脸，知道我惊吓不小。拉着我的手说，天门路上新开了一家韩国料理店，味道不错，我们去尝尝。　

点了我做喜欢的泡菜和石锅拌饭。包厢内的空调吹着凉爽的风，我和卡卡都没有说话，只顾着低头吃东西。沉默的气氛让人觉得窒息，总得有个人先开口的。　

如果，如果心里难受，你可以试着不和他联系的，你可以……卡卡先开口。　

我没和他联系。他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他，可是你为什么要管我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管你呢？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着。卡卡冷笑。　

吃完东西，和卡卡走路回家。　

谢谢你的石锅拌饭，味道很好，下次你应该带上你女朋友。　

卡卡没说话。　

四

其实我对卡卡撒了慌。　

我一直都和秦川联系。　

到底我是不甘心的，也不是说对秦川一点企图都没有。也许只是太年轻了吧，往往不能正确的为自己作出选择，而让幸福白白的流走。偶尔会和秦川通e-mail，简单的聊上几句，有时只是发送空白的邮件。原来空白可以代替一切的言语，该说的不该说的。　

我开始相信一个人的苍老可以是这样的：生活的空洞，情感的枯竭，日以继夜，铺天盖地的绝望源源不断。这时候，这个城市的夏天已经彻底的结束，秋季已接近尾声了。现在的北方应该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了吧。我想去哈尔滨看一场华丽的雪景，以前秦川说一定一定带我去北方看一场华丽的雪景的，如今这个愿望只有我一个人去实现了。也许去一个很远的很远的地方，就能忘掉心底那道深深浅浅的伤吧？！　

我告诉卡卡要去中国有着最美丽雪景的城市哈尔滨，卡卡听后惊讶的说，我知道你喜欢雪，如果你真的想看雪，不用跑那么远的地方的，上海就可以了，那里有着全中国最寂寞的雪景。　

卡卡，你不会明白的。我说。从中国最南的地方到最北的地方，，穿越大半个中国，只是为了单纯的去看一场雪，也许只有安然这样傻的女子才会做的事情。　

机票买好了吗？　

恩。12月12日，后天的机票。　

机场。办好了登机手续，卡卡突然拉过我，从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张银行卡，拿着，也许你会用得着的，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卡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平日表情冷酷的、和我合租一起生活了2年多的男人，此时我发现我怎么也不懂他漠然的心底深处的世界。　

记得帮我还信用卡的钱，还有就是帮我把酒瓶扔掉……　

卡卡点头，帮我把行李整理好。有事打我手机。　

没有过多的言语，就这样，在12：45分我登上了飞机，5个小时20分钟后就会在中国最北的城市降落了，突然心脏抽搐了一下，疼痛起来。几个小后我就要与卡卡相隔三千多公里的距离了。　

从哈尔滨阎家港机场到达哈尔滨市已经将近七点了，这所城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一个人坐在酒店房间的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雪花飞扬，生平第一次见到雪，却如此的淡然，平静。平日里所有的感情在这个时候出人意料的冷却，仿佛生命里不曾出现一个叫秦川的人。　

秦川，秦川，秦川，想起秦川的时候，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突然很想知道现在的卡卡在家里做什么，这个想法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在通讯录里找到卡卡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了呼叫键。只响了一声卡卡就接听了。　

卡卡，哈尔滨下了很大的雪，可是我想回家了。我说。　

你在哈尔滨哪都别去，我买好往返的机票，我们一起回来。卡卡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在这寒冷的夜很空旷却很真实。握着手机，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个叫卡卡的人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从来没有去了解过他，却在这个寒冷的冬季用他最柔软的心温暖了我。　

三天后，卡卡出现在酒店门口，我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似乎要把他此刻的表情刻在心上一样。　

卡卡揽过我，安然，回去后我们结婚吧！　

我突然就泪流满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