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书思惠妃。
公元734年,武惠妃死,令李隆基终日郁郁少欢。这年深秋,长安迎来第一场初雪,纵横交错的街道旁菊花竞相吐蕊。百姓齐出,观花赏景,一派瑞雪兆丰年的景象。此时,正是开元盛世,西域诸国、扶桑之地皆有商人、学生前来经商、求学。每到夜晚,彩灯高挂,人语酒色,轻歌曼舞彰,尽显祥瑞。
宫内冷冷清清,或添少许肃杀之气,皆因皇帝郁闷。
一日夜里,李隆基在御书房内掌灯看《史记》。突然,从高墙外飘来一阵凄凄楚楚的歌声,似残柳叶般飘至书房。虽是高墙深院,这李隆基听得真切,是长安妇人在思念远下蜀地贩锦绸的丈夫。这《声声慢》,伴着捣衣木捶的节奏,倒也一板一眼。
李隆基又念起武惠妃在世时的恩爱情景,想她在世时的会儿早已温床入睡,相拥而眠。那待此时在这里温书?他翻手将书合上,自言道:“想我李隆基也是一身才华,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到头来却落个听长安街市上的妇人的歌声为娱!宫娥三千,多是些历年地方上纳入的,时至今日,早为残花败柳了!后世的人,不知道我在享清福呢!”
闻听此言,侍立侧旁的高力士不觉大惊。急忙揣度皇上这番气话。这高力士自小为李隆基的家奴,对为王的李隆基耿耿忠心。因反对武则天和立李隆基为皇帝有功,自卫愿阉割为宫人,封为宫内总管,一直在李隆基身前背后。这俩人人前各呼头衔,人后称兄道弟,一不分彼此。有时,甚至同榻而眠。足可见这俩人关系如磐石一般。
高力士进言道:“兄长这样下去如何延年益寿?我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专指江南一带美女若云。不妨派弟去走上一遭,征得过天下美艳女子供于兄的屋内,不说是金碧辉煌增色,也是蓬荜生辉!”。
李隆基闻言不免也心清气爽,龙颜渐悦:“阅尽人间春色,当然是人生中的一大快事。君不见人生三大喜事,五子登科、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我都做到至尊无上的份上了,前面两件自然和我无关。只是后面一件,令我这知天命的人无法释怀。也怪我命犯桃花”。
李隆基说到“命犯桃花“时,诙谐一笑,低头饮上一口龙井,提前享受江南茶的清香甘醇。
其实,这李隆基倒是坦言。少年时,他曾随父去宫中,晋见过武则天,但见宫内皆是公主嬉戏游玩,少见有男人;若是有男人,也是上朝侍帝的老男人。偌大个皇宫尽是女人的天下。又见武则天威风凛凛,心生惧怕。这之后,全家因武则天心生疑贬到边远地方为王。这便落下病根,他生性有些怕女人。为了克服这一毛病,他经常习武,十八般武艺略知一、二,也练得一身英气。偶也与琴棋书画为伴,也是他天赋极高,除作词谱曲外,竟能听懂别人的音律语言,可谓奇人。待父王死后,子嗣父业为王,封妃冕嫔不再话下,渐渐地他的性格又由恨女人变为体谅女人,迎合女人心思,性格上的双性让他暗嘲为情种。
武则天死后,兵不血刃的宫变,李隆基成了最大的赢家。进入宫中为皇,繁花似锦,妍艳必至。那昔日武则天时的女人天下一扫而光。他励精图治,广纳贤才,犹以文艺人才是举。歌舞升平,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开创了开元盛世。
且说武惠妃自小养在宫内。李隆基入宫后,因其相貌端庄,且与皇帝沾亲连襟,大受宠爱,欲升为皇后。又因姓武,亲戚屡屡犯事,前朝后事的拴绊,固未得加冕。由于武惠妃轻信李林甫导致三个亲生儿子被贬,疑神疑鬼,忧伤而亡。李隆基虽爱其妃,因起其子不敬,不允许儿子尽孝。只加封武惠妃为谥曰贞顺皇后。过后之事,仅为一纸空文。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千日夫妻似海深。这李隆基与武惠妃恩爱十年,岂有不想之理?那武惠妃,724年封妃,迄今已有10 年令李隆基感怀不已。他边想连把玩着案上玉玺。
高力士续上水,退至背后,细语道:“兄长。我明天就出发,携上几个宫人东去,再顺大运河南下,赶至越地正好是明年春暖花开之际。那时,我携美女西来,正好赶上长安的端午节。届时,各国佳宾云集我朝,殿上佳丽红粉,更展我朝风采!
李隆基称绝。即派高力士明日出行。
高力士问:“兄,今夜要人陪吗?”
李隆基苦笑:“陪什么陪!睡冷瞌睡。好梦一夜送今宵。”
于是,高力士提着灯笼径直将李隆基送入内寝。
一夜无语。
第二章 巧遇江采萍
翌日,高力士手持李隆基御书置于袍内,携宫人数十人东去,经山西、河南,沿大运河乘船南下至越地。到达越地时,已是初冬时节,树叶蔽零,道上行人稀少,房舍炊烟袅袅,百姓人家忙着置办过年物品。
这高力士也是个精明能干之人,每到一处,必进州府衙门,差州府一级官吏尽张皇榜挑选宫妃。这年月,女人活的便是名份,能入宫待侯皇上皆满族全家的福祉,岂不是喜事?况穿金戴银,车马出行,美食珍馐,果品器皿琳琅,自觉身价高出千倍、万倍,岂有不主动献出容颜之理?于是,非百姓人家,连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争先恐后。暗自纳金孝银的人家不计其数。
这高力士对金银细软概而拒之,不事张扬。每日穿行于大街小巷之间,明察暗访,搜寻民间奇女子。见高力士秉公办事,各地官府均不敢怠慢,纷纷献上绝色佳丽。仅月余,数十美女荟萃于驿馆之内。一时间,驿馆堂前屋后奇葩竞香,争奇斗艳。
眼见选取宫妃快要结束。这高力士却有些忐忑不安。执意想再往南下寻得美人。
众差人惊劝:“总管,你进了闽地就是蛮荒之地了,粗茶布衣,临海观浪,打渔种桑,风吹日晒,哪得有美女让你寻得?”
高力士道:“你这些人懂什么?!世间奇伟、瑰丽常藏于山野村落、湖光浅海之间。如不去涉足,又如何寻得?罢了,你们留下,我只挑上几个仆从前往就是了。”
见总管如此执意,众人皆不敢言语。
高力士等人到达闽赣之地后,喜出望外。一路行来,但见东山晓旭、西岩晚眺、梅寺晨钟、南山松柏、钟潭噌响、石室藏烟、智泉珠瀑、九华叠翠、壶山致雨、谷城梅雪、天马晴岚、湄屿潮音、海波逐浪,好一派亚热带风景!
连穿高力士在身上棉衣的也褪去了。高力士笑对身边的仆从说:“常言道,不来遗憾,来了更遗憾。此言差矣!如此美景与气侯,与长安相比各有千秋,我等是不虚此行。”
说话间,几个人进了莆田县城门。这时,正是清晨,沿途行来,马不停蹄,信马由缰。这会儿感觉饥肠漉漉、腹中空空。便到临街食摊要了数碗小面。这莆田的气候不比越地,虽是清晨,已是艳阳高照,白云悠悠。城门内外,行人穿梭,商铺门楣洞开,赶集的、摆摊的,喧喧哗哗。
正在吃面的时候,高力士睨眼瞧见对面文房四宝店有一女子在购纸笔。从背影看去,此女子身材窈窕,婀娜多姿。胖一分,腻了;瘦一分,柴了。偏这女子这样到位。虽未见其面容,想必不输那些“街花”、“镇花”。
这厢高力士暗忖。那厢,女子已抱着一卷纸出了店门,轻移碎步,不紧不慢。阳光微曛,照在女子脸上,令高力士大惊,手中竹箸也掉在地上。但见这女子,淡装雅服,姿色明秀,无可描画,有如仙女般翩翩而去。
高力士立马丢起身,跟随女人身后。只听得木屣声“噼啪、噼啪”,令他乱了方寸,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不停地乱撞。高力士也算是经世阅人的人,啥场合没见过?绚丽多姿,杏眼春腮,倚楼弦歌,简直就是陈年旧话,还从没像今天这样令他心里狂乱,自觉矮这女子三分。这不虚此行,原来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街面偶遇成册封。
出了城门。高力士唤起女子来:“请问小姐尊姓何名?”
女子转过身来,双眸疑惑。见高力士肤色白净,不卑不亢,疑为富足老爷,寻花问柳之辈,自不言语,转身急促而行。高力士怕惊扰了这女子的芳心,着实把好事办坏,便叫仆人远远跟踪。自个去了县衙,打探这女子的出处。
一路上,他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嫦娥下凡,嫦娥下凡。”
第三章 梅花吐香阵
高力士来到县衙风亮明身份,县内大小官员趋之若骛。这县令更是毕恭毕敬,十分敬重、九分惧畏、八分小心。为何高力士一个大内总管让这七品官如此尊重有加?原来自隋朝实行科举制度以来,大小官员一律实行补缺制。那些考取进士的才子,除皇宫留用人员外,一般人员要在京城呆上几年,待别人挂靴、告老还乡、主动辞官后,再由吏部派遣人员补上空缺。固为了早日做官,进士中上下活动,打通关节的人不在少数。科举制以武则天时代为盛,凡县一级官员均要经过科举考试,再派往地方为官一任。这县令也是在京城呆上几年的人,自然晓知官场一、二,敢不肃然起敬?
这县令急急忙忙安排酒席。日高时分,即摆上一桌,少不了全鸡、全鸭、鲍鱼、龙虾,就连深海小小的银鱼也端上桌面。香蕉、菠萝等热带水果一应俱全。
酒至半酣,菜过五味。县令问道:“此次总管南下可有人选?”
“这个,暂时没有。还请县令物色、物色。”高力士这人一贯说话谨小慎微。
县令道:“本人常坐堂衙内,多以民生计,这方面的事知之甚少”。这县令又收住话:“容本人想想,或许柳暗花明”。
这县令沉吟半晌,说有一人选可算角色。县城东南有一大户人家姓江,医道世家,生有两儿一女。独这女为壮年所得,视为家里的掌上明珠。这父亲也是读书之人,将小女取名为采苹。这“采苹”二字,缘来《诗经·召南》中的《采苹》,足见其喜爱程度。这江采苹从小聪明过人,七、八岁吟诗,九岁诵《诗经》。因居住地临海凭风,故江采苹擅将名字改为“采萍”。父亲问何故改名,这采萍答道:“我生在这家就像浮萍一样,早晚我会有自己的归宿,置身于荷塘,出淤泥而不染”。父亲也不生气,还直夸采萍伶俐。这采萍犹爱梅花,父亲在院内院外种植了一株株梅树,每到梅花开放之际,馨香逼人,浸人心脾。这也成就了江采萍习文弄墨,时而点墨梅花染于纸上,时而短诗长赋以梅品性,日子一长,性格孤傲,视人于裙裾之下。不过,对下里巴人倒是和气三分。
高力士道:“读书这东西,还是浅尝辄止的好,不可深研。我还是信奉孟夫子的那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在于侍,站在侧旁就行,非男子汉要顶天立地。我这样的人不是以侍为主,倒也心安理得。”
这时,仆人进屋报告说,已寻得那女子进了一宅院落。现可前去探访。
于是,高力士率县令等人前往。出了大路,景色渐幽。突见远处半山处,梅花灼灼,腥红点点,或粉似白雪,半里之外幽香扑鼻。这闽赣与越地相比,虽同属江南,但闽地阳光充足,雨量丰沛。每年五月间,海风携着雨水斜斜地北上,行至越地已是雨丝稀疏,此时正在梅子结苞的日子,故名“梅雨”。而时至隆冬的莆田,这阵子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梅花一开,宛若织锦,覆于半山,令人侧目观瞻。
人至近处,那一株株梅,老干古朴,老斑结疤,瘦奇遒劲,粗细横斜,枝梢清健。有江梅、宫粉梅、玉蝶梅、龙游梅,朵朵明媚,蕾蕾清香,粉的、红的,一齐绽放,仰俯收放,百态千姿。
惹得高力士也诗兴大发,赞叹道:“奇山秀水傍村女,落英缤纷作裙裾。皎皎羞傲透红润,梅花幽姿自风糜。这地方真是个香雪海!”
闻听县令老爷前来宅院,江郎中急忙出迎跪拜。免礼后径直进了前堂,高力士上坐,县令与江郎中侧坐两旁。
高力士饮过铁观音后,见得几上置有盆景梅桩,屋侧的梅花画轴。便向江郎中道明来历。
这江郎中也是个晓事理的人,一来无冕之王驾临寒舍,二来女儿进入选妃之列,双喜临门,喜不自禁。想起先前小女的话,自言道:“果真鸾凤龙辇,归宿自有天定。”唤出屋内的江采萍。
这高总管再定睛细瞧,打眼一看,此女果是端庄秀丽。这边拿了彩头。江家大摆宴席三天。选定吉日启程。沿路北上,汇合于驿馆。此时,再看那数十秀女,粉黛全无颜色。百十余人,遇水乘船,遇旱地车马彩轿,一路西行前往长安。一路上,高力士对江采萍关怀有加,自不在话下。只待这爱梅之人,有朝一日,出类拔萃。
第四章 梅园盟海誓
阳春三月,长安宫内的宫墙柳吐出了鹅黄的嫩芽渐已变绿,疏懒地拂着春风。长安大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商铺门前,幡旗飘摇;酒肆茶坊,行令聊斋。既便是那长安城外的路旁田埂,也多了行商、赶考的人。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族公主、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携侍女、丫环出门踏青,一双双镶边的绣花鞋上沾上露水,嬉戏声却从缀着花的果林里传出。这笑语蜜声,往往引得那西去阳关的文人骚客驻足半晌。实实在在地想把这音容笑貌留在寂寞的荒漠途中,聊以慰藉。
一日,李隆基上朝理政。高力士传人飞马来报:挑选的数十宫妃已快到长安。李隆基大喜过望,令扎彩蓬三里,超规格迎接。一为迎宫妃,二为高力士洗尘。
这李隆基见得越女,个个姿色出众,甚是喜爱。众越女中,走出江彩萍。李隆基惊讶得双目夺光,疑见仙女,竟手牵这姑娘之手,久久不肯放松。
是夜,李隆基将江彩萍纳入内寝侍睡。宽敞寝室内,幕幔高悬,案上红烛摇曳,茶水、果品摆放案上。在红烛的光影下,此时年方十八的江彩萍青春逼人,令李隆基仿佛嗅到她身上散发的凝香。李隆基将江采萍的外衣褪去,见她居然穿着红布兜,布兜上绣着一枝梅花。李隆基禁不住笑了起来。暗想这女子守身如守玉,越发喜欢,伸出手指在梅花图案上摸摸索索。
江彩萍羞红着脸道:“皇上,奴从小爱梅,愿终生与梅而伴。”
“这有何难?!朕赐你梅园一座。古书中早有记载,‘梅实生汉中川谷’。今遇佳丽,你还怕嗅不上青梅。”这时,李白的诗已是天下传诵。李隆基一语双关。
李隆基在江彩萍身上摸摸索索,从胸脯直摸到脚。见她竟是一双小脚,顿生意淫,更加怜爱,免不了一阵揉搓,嘴里唤道:“萍儿,天生乃尤物。”
这江彩萍并不缩脚,只道:“奴为海中生就。自是有几分颜色。”忽感到脚心发痒,娇声道:“皇上,这般揉法,似沙滩吻足。”
江彩萍搂着李隆基的腰吟起《诗经》中的《蒹葭》:
蒹葭苍茫,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阴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李隆基并不答话,抱住才女,放于龙床被寝里。一夜无语。数日之内,夜夜春宵。
两月后,李隆基册封江彩萍为梅妃。大殿之上,众臣见梅妃,略施粉黛,着一身华服,不动朱唇,果真是母仪天下。皇帝下诏令天下地方官员贡上梅株。这地方官员闻得皇上诏书,急忙承办。近至汉中深山,远至洛阳、开封,连根带泥将梅树以车马运至长安宫中,尽是老树老桩,古貌枝虬。宫中便出现一片梅林,林中有一处梅屋,专供梅妃赏花。
有诗赞道:
莫恨丹青废画工,不须求异只须同。
玉容不及寒鸦色,故托缁尘异汉宫。
这年冬天,梅花齐绽,蔚为壮观。李隆基携梅妃前来观花。但见得瑞雪落地,花蕊幽香,勾起一番情致。
李隆基道:“爱妃,咱俩玩个民间驴打滚游戏怎样?”
“咋个驴打滚?”
李隆基闪过一株梅树,又闪过一株梅树,只见龙袍,不见龙颜。这边梅妃迈着小脚碎步追赶。待梅妃近前时,李隆基一把搂住她的腰肢,俩人就地一滚。这一滚便在雪地里翻转了十几下。弄得李隆基气喘唏嘘,低头捧起梅妃的脸。这脸儿红润,雪映红颜,光彩照人。
梅妃羞臊得手掩颜面:“皇上,高总管在远处望着呢!”
“哦,没事。那是我兄弟。”
梅妃道:“皇上,你爱我吗?你得发誓!”
李隆基动情地说道:“朕得梅妃,如得花中仙子。不,你就是梅精,梅花中的妖精,把我迷住了!好吧,我就以骊山为盟,以你那方东海为誓,我保证爱你一万年!”
梅妃高兴不已。这夜作《梅花》文赋一篇,纪念俩人梅园一游。呈与李隆基阅读。李隆基由衷赞道:“梅妃,真是我朝之才女也!”
以后两年,梅妃与李隆基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自不待表。
第五章 闻琶识知音
自李隆基治理天下以来,承大周的强势,轻徭赋,重商贾,仿效汉文景帝,实行“无为之治”。几年下来,颇见成效,四方边境相安无事,民众安居乐业,繁荣初显。且唐朝受佛教、道教的影响,百姓开化。衣着服饰,亮丽多彩;乐坊歌舞,天籁之音。妇人着装皆是坦胸露乳,路人并不足为怪。
这十几、二十年来,这李隆基把国家推至繁荣富强,人也渐已疏懒。这三宫六院制,每年皇家亲选、各地官员晋献上的宫女不计其数。苦得高力士不得不两年便实行一次人事制度改革。那些在皇宫呆得过久的宫女,没名没份的,有三种去处:一是遣资回乡,嫁人为妇;二是京城就地安置;三是年老色衰自愿留在宫内的,便十几人一套房舍,安渡残年。这第二种就地安置颇有意思,由皇宫张榜,长安人家选聘。由于这些宫女沾点皇家气息,且姿色不凡,固重金订亲之人,蜂涌而至,络绎不绝。这些宫女,一旦流入民间,往往进入大户、中户人家的宅子。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人以少为娇。这些女子习惯于养尊处优,虽说落入民间,受着皇宫的熏陶,也是趾高气扬,指手划脚,不拜夫君下风,竟出现了妇人休夫的奇闻。开明盛世,见怪不惊。这些女子虽为了人妇,仍不改奢侈,每每春、秋两季,尽着华服,穿金戴银,花插髻鬓,坐上车马,出门郊游,弄得整个皇城内外花团锦簇,不啻王孙宫妃。令人羡艳。
李隆基得了兰心蕙质的梅妃后,心满意足,终日由梅妃陪伴。至于深宫怨女,闻所未闻。
一日,李隆基难得清闲,由高力士陪同,前往十八子寿王李瑁宫内探望。李瑁急忙整好衣冠大门迎接。一群人进了宫内,穿过假山石壁,进了九曲回廊。李隆基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琵琶声,时而急促,时而婉转,有如鹂音一般。
他随着这琵琶声吟道:
金屋草茎锁,无奈牡丹开。
侧抱琵琶弹与君,知音君王何时来。
旁边高力士小声问:“皇上你在吟啥诗。”
李隆基道:“我在说这人弹的琵琶心曲。想必定是个娇娃。这人心气很高。”
进得屋来,那女子连忙起身施万能福之礼。这女子身姿丰艳,面若玉盘,肌肤似雪,那气质流露出仙女之韵。此乃李瑁王妃杨玉环,已配三载了。
李隆基大惊,暗自后悔三年前眼花,竟配给了十八子,牵错了红线。此时,他一双眼睛落在杨玉环的两团粉嘟嘟的丰乳上,久不游离。这李隆基也是弹琵琶的高手,以琴会知音,也弹了一曲,令杨玉环拍手称好。她要过琵琶,施展浑身解数,且歌且舞一曲《反弹琵琶舞》。看得李隆基如痴如醉,耳朵里尽是玉音,犹三日绕梁。
高力士这位处事高手自然心知肚明皇帝的意思,以教琴为名,喝退左右,独自站立门外,关上大门。少不经事的李瑁和众人回避。
俩人在屋内品茗弹琴。杨玉环一曲曲琴音下来,李隆基已是知晓九分。相传音乐的最高境界,竟能达到听懂对方的心语。这李隆基独有这番独门绝技。那如诗如画的音乐,透出这女子对他的倾慕之情。除却这世之万物,显露的全是赤luo裸的灵感,令他身心大悦。
这杨玉环是山西永济人,从小活泼伶俐,善歌舞,通音律,是蜀州司户杨玄琰之女,排行第四。十六岁时,由皇上钦点为寿王妃,与寿王李瑁同岁。现已年方十九的杨玉环,不甘寂寞,固刚才弹琴倾诉心曲,恰被皇上识得,以为知音。于是,尽显其能,表达与之爱与永共。
多情的李隆基哪里经受得了这般诱惑?居然,放下父皇的架子,站起身来,走向杨玉环抚脸温存,轻解罗带。这杨玉环也不推脱,任其抚慰。俩人一番云雨,坠入仙境。
事后,李隆基道:“我会接你入宫的!”
杨玉环善解人意,点头称谢,眼目涕零。
第六章 偷梁巧换柱
李隆基回宫中,与杨玉环一别,如隔三秋,春风不能释怀。虽有梅妃在身旁百般温柔,千般呵护,仍不解风情。原来这梅妃,性格孤高,才气横溢,目无纤尘,视皇上为从一而终之侣。且天生丽质,常淡妆朱唇,在宫内似出塘荷花,挺拔于淤泥微澜之中而不染,凉风娇羞,婷婷玉立。梅妃对宫妃之间争风吃醋的事从不介入,红尘无我,常以赏梅恋花为乐,留连忘返。每每在大梁屋中,也摊平绢纸,伸出纤纤玉手,写些诗文歌赋,呈与李隆基阅示。自比三国蔡文姬、东晋谢道韫,足见恃才傲物。
老男人的心事如何与梅妃说得!弄不好,便是一番书卷气的凄凄楚楚,绸缪未瓴,雨先到,凭添惆然。
一日,梅妃赏梅去了。李隆基嗔怪起高力士来:“你这娃娃坏得很,害得老子患上相思病了!”
高力士自然揣度出皇上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说:“侍候皇上,我只是尽奴才的本份。”
李隆基道:“朕与杨玉环之事,你看咋办呢?翁媳之间,这鸿沟不好跨越呀。弄不好会传为市井笑话。‘扒灰佬’也太难听了!”
高力士道:“兄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人,可曾读过汉代大儒董仲舒的一句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自就位,以君为大。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
李隆基闻听,惊愕得半张着嘴。这李隆基也是善良之君,虽说与儿媳有片刻风流韵事,绝无为争媳,置儿子李瑁于死地之意。
高力士笑道:“皇上是举国之父,爱民如子,更何况亲子呢?弟有一计为‘偷梁换柱’,此计若是成功,便水到渠成,皆大欢喜,且不伤大雅。”
李隆基急问何计。
高力士卖起关子来:“这先皇李世民与武媚娘之事,这武则天与薜怀义及张宗昌、张易之兄弟之事。兄是耳濡目染,不妨效仿之。”
李隆基茅塞顿开,烦恼飞出屋子,抛进池塘里去了,拍手大喜:“力士,真是我兄弟也!”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时,见皇四子的武媚娘乖巧俐伶,暗自喜爱,遂令其出家,做了女道士。半载之后,媚娘还俗,召入宫中封为才人。媚娘出家,可谓掩人耳目而已,只是不乱朝纲,众臣心知明明,不必说破。有此先例,做了大周皇帝的武媚娘,更为放肆,宠冯怀义,纳张宗昌、张易义兄弟为男妃,锁于内宫,仅准于在芙蓉园内游玩、嬉戏,供其作乐。小公主在母亲面前稍有微词,武媚娘不念亲情,当面赐于鸠酒。小公主无奈,饮鸠酒而亡。这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固此大周后期,无人再因男妃之事,敢谏武媚娘。公主们也是娇横跋扈,上行下效,以找俊男帅哥为乐,多多益善。这武媚娘是开创盛世基业之人,民间衣食无忧,政通人和。这丁点男女之事,权当白玉微瑕。
李隆基与高力士一番谋划。第二天,高力士坐上车马,到了寿王府内,大堂之上,宣诏杨玉环出家为女道士,定居太真宫。杨玉环乐于从命,收拾衣物器具,搬出寿王府。到了太真宫,取道号为太真,束起发绾,清灯孤影,清磨时光。
寿王李瑁虽与杨玉环厮守府内三年,少年意气,并无多少儿女情长,见杨玉环出家为道,也无悲悯之心,反倒是乐个清闲,与王孙公子交友、游玩的时间多了。只当一件华服赠送于人,不问去处。事隔五年,当杨玉环册封为贵妃不久,李隆基立左卫中郎将韦昭训的女儿为寿王妃,算是对儿子李瑁的人情补偿,这是后话。
第七章 夜访太真宫
李隆基哪会让杨玉环寂寞惆怅。
一日,梅妃作了一首诗《绚窗》,勾起李隆基想起杨玉环在灯影下独自孤坐的面庞来,推说龙体欠安,早早打发梅妃回了自己宫内。夜晚,由高力士提着灯笼,穿着微服,俩人出了皇宫后侧门,径直奔太真宫去了。
唐朝的寺庙、道观,虽是民间供奉,但也食皇粮,半官半民性质,主持、道长均由皇家任命。一切早作铺垫。高力士使人将杨玉环安置在太真宫独立院落,虽有小门与道观相通,但四处古树森森,似道阻路隔,不相往来。每日每餐,便有人端茶送饭。名为修道,实为过渡,免不了暗渡陈仓。道长虽为女流,但食皇家供奉,待人接物,自是练达;此类之事,高深莫测,不便过问。
这太真宫与皇宫有三条街相隔,仅数百步之遥。李隆基与高力士走在街道上,但见:
城河寒水起暖意,未见一更鼓声敲。偌大城阙,晓风弄素月;房舍林立,翠楼见柳梢。阡陌交通纵横,夜走车马稀少。归燕早落屋檐窝里,啁起堂前灯影袅袅。闺里少妇春意,珠帘半映红绡。夜市瓜果驴肉,引得陌头良宵。新樽陈酿,旧枣谈资,社中乐坊,新歌女娇。哪晓得关内关外?唯有春风度,且把牡丹邀。
李隆基派高力士购得一篮子苹果、三斤精卤驴肉,一壶黄酒。闪过行人,走小路,踏草叶,径直敲开独院小门。那杨玉环心领神会。
李隆基进得屋里,见果然是一盏清灯,一方桌上放着几本曲谱,两张木凳,一张窄床,素色被衾,角落里一个木箱收罗进女子空部家私。
杨玉环身穿皂服,细细的柳眉下,那张圆圆的脸,略显清瘦了一些,只是不掩国色天香,丰姿释千愁。那伊人侧身回眸,似笑非笑,媚态百生,令李隆基心旌荡漾。
这杨玉环也是官宦人家女子,平时里玉食锦衣,哪习惯这种清淡生活。若不是皇命在身,早已溜进繁华之地凑热闹去了。见李隆基驾到,便以娇艳的语气道:“若是皇上不来,奴家愁也愁死了!”。又见高力士手提水果,包着驴肉,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伸出指头拈上一片驴肉放进嘴里咀嚼。
“瞧你那吃相!”李隆基浅笑道。
高力士将物品放在桌上,再摆两全酒杯,退出门外去了,在院落里以星月为伴。
微灯跳跃,俩人自饮自斟,偶尔吃些驴肉和苹果。话题离不开琵琶、笙、箫、管笛,曲谱离不开《阳关三叠》,越聊兴致越浓。
虽是浅饮,杨玉环腮红,脖子下露出的肤色犹如凝脂。李隆基道:“粗茶淡茶、布衣陋袍,裹不住美丽的身体,你这曲线似的身体显尽春色!”
杨玉环不知是愁,假意嗔道:“还不是为了皇上你。”
一会儿,李隆基假装醉了,半闭眼睛,浊眼朦胧。杨玉环无奈,将李隆基扶于床边。李隆基就势搂住她的腰。俩人恣意床上,天遂人愿地折腾。这李隆基对杨玉环肥美的身体爱不释手,俩人互抱而眠。
夜过三更。李隆基才与高力士返回宫中。只是梅妃不知。以后每隔三、五天,李隆基便去太真宫临幸一次,以解杨玉环的寂寞。日子过了三载有余。
一日,杨玉环求李隆基携她出游。李隆基便携杨玉环去了距离长安城数十里以外的华清宫。这华清宫建于唐代初期,傍于骊山,因发现温泉,便被辟为皇家洗浴、休闲之地。初时占地几十亩,房屋数十间。到了开元年间,大兴土木,拥有洗浴池十多个,房屋数百间,占地百亩。
下得车来,杨玉环见骊山葱郁,白色的房屋依山而建至半山腰,甚是巍峨。云遮雾绕之时,透出仙气。杨玉环拍手叫好道:“皇上,若在这里赐我一间屋,我老死在这里也是心安了!”
俩人进了皇帝御用大池,宽衣脱袍,泡温泉嬉戏,不胜快活。
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让梅妃知晓了,质问道:“皇上,难道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吗?”
李隆基陪笑道:“我爱文学,更多爱音乐。”
梅妃不依。李隆基忙说:“我老了,总得有人为我温床吧?杨玉环体胖,浑身热气。只是温床而已”。
梅妃拗不过,一声叹息。一朝为妃,一切都得听主子的。便由了他。
李隆基不喜梅妃有二:一是以正统自居;二是啥事刨根问底。这也应验了高力士的话,女子还是少读书为妙。不然,才气才情崭露出来,让人感到端肃得不敢近身。而杨玉环对李隆基则是百般迎合,俩人如孩童一般。
这以后梅妃渐受冷落。李隆基派人给杨玉环送去琵琶、笙、箫。太真宫夜夜笙箫琴瑟,事已明朗,太真宫成了皇家禁地。夜暮中、红烛下,俩人常依偎一起。
第八章 杨贵妃得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看得五年过去了,这杨玉环越发慌了,这女人的青春是短暂的,侧伴君王是光彩夺目的这几年,余下的时光,如无名份,何来归宿?久住太真宫终不是结局。杨玉环柳眉浅皱,踱着小步,在院内发愁。
这时,李隆基已不再顾及面子,白昼前往太真宫已是常事。恰被他瞧见这幕。问及何故忧叹。
“我对皇上怎样?为何五年了还禁锢我在此?”
“玉儿,很是遂我心意,只是等待机会。”
“屁!”杨玉环怒出俚语粗话:“我夜夜笙歌地陪你左右,而皇上仅把我当作市井歌女。这样下去,哪是啥天作之合?不过,是一个玩偶罢了!”
见杨玉环发怒,这李隆基心下有些理亏,只是陪笑。原来这五年间,杨玉环使尽各种招数讨得李隆基喜欢。一则确是恩爱,二则俩人是知音,那些靡靡之音,旁人无人能懂,世间音乐境界独属这俩人。况杨玉环只要李隆基来临,便扑进怀里撒娇一番,常弹琴跳舞供他欣赏。这李隆基被逗得身心大悦,这把年龄也降了十多岁。这李隆基确为风流之人,杨玉环主动将自己的大姐、二姐、三姐介绍给他。李隆基也一一宠幸,只是不抢杨玉环的风头。
这时,杨玉环发怒,李隆基只当是娃娃任性,娇娃下一场雨后,便是雨过天晴,彩虹如拱。不像梅妃,如这般发怒,让他总觉得梅妃是有心眼的人,虽也当下迁就,事后颇为不悦。
这李隆基也的确离不开杨玉环了,与其天天从皇宫侧门而出,不如将她纳入宫中,夜夜相伴,可谓皆大喜欢。
李隆基安慰道:“待我令宫中之人置办一番,择吉日将你纳入宫中为妃。”
杨玉环破涕而笑。
这年初秋,即是公元745年。皇宫举行杨玉环册封大典。
皇宫内彩灯高挂、彩旗飘飘,房舍碧瓦,修葺一新。皇帝下诏,民间百姓家门,也是彩灯、彩旗,长安城里锦华无限。就连行至长安小住的人,也是喜上眉梢,皆称皇上与妃为伉俪。
大典之时,大殿之外,广场宽阔,乐鼓齐鸣。皇上坐龙椅上,翘望宫门。仪式声起,百官与众嫔妃佳丽一齐下跪。
但见杨玉环穿一件自制的石榴裙,双眸含黛,丰盈袭人,款款而来。那裙上图案,煞是喜人。只见榴花灼灼,叶子捧果,圆溜溜的尽显风土人情。杨玉环缓行于百官、嫔妃之间,目光傲视,步履轻盈,鬓髻巧梳,酥胸半露。裙间挂件饰物,叮叮当当,玉声清脆。让低头下跪的人,只闻馥香,不见其人,浮想联翩。
杨玉环登临大殿前,凭高望去,广场之上,百官与嫔妃尽穿华服,立于红毯之上,首饰玉佩,头顶腰间,穷奢极华。
宫官宣旨,封杨玉环为贵妃,位于嫔妃之首。封杨玉环大姐、二姐、三姐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虢国夫人,各自皆大欢喜,名利双收。李隆基起身龙椅,赐杨贵妃金钗钿合,亲自插于鬓发间,呵护有加道:“朕得杨贵妃,如得至宝也”。这李隆基意犹未尽,心血来潮,作新曲一首《得宝子》,令众乐工奏乐唱咏。加冕仪式过了午后才散去。
且说梅妃参加完加冕仪式,回到自己宫中,褪去彩服,洗去浓妆,换上素装,面对铜镜,一脸悲怜,顾影自怜。思来想去,便捂着脸,“爹亲、娘亲”地唤,道不出积郁的苦水。旁边使女无人能懂。这郁郁少欢的心情,如同阴霾蔽日,天长日久,小恙缠身。
这李隆基得杨贵妃后,老树开花,终日与之厮守。贵妃在宫内嫔妃中抢尽风头。李隆基虽爱梅妃貌美,却不喜她那书卷味十足的性格,有道是:只可欣赏,不可伴君。但毕竟梅妃的气质高雅,弃之又不舍,他偶尔也去梅妃宫中应付一番,哄哄美人。
一日,李隆基使人驾龙车,率杨、梅俩妃来到骊山脚下的华清宫游玩。骊山盛产玉石,矿物质丰富,泉眼众多,确是洗浴的好地方。加之,四周历朝所建楼堂馆所,青黛碧瓦,飞檐翘角,窗棂明亮。四周珍贵树木、花卉盆景置于院落或路径旁,青幽而不避阳光的绚烂。
这龙池温泉建于雕梁画柱的屋子里,长方形,足有百米见长。仨人下得池来,在温泉里嬉戏,水雾蒸腾,泉水温热。一会儿,人便感觉通体舒畅。李隆基兴起,便与俩妃行交媾之事。梅妃乃读书之人,面子颇有些挂不住,只是不言;贵妃倒是娇声连连,在池中忘形。
这以后,李隆基便不再玩双妃同浴的游戏了。只是与杨贵妃同浴,玩得神魂颠倒。梅妃再处下风。
第九章 半幽上阳宫
杨贵妃虽为人处事方方圆圆,女人争风吃醋之事,却是计较。常在李隆基面前数落梅妃的不是,那梅妃蒙在鼓里,哪里知晓。李隆基心上心下,无法割舍,又见梅妃常常神情忧郁,似有病。令太医把脉,并无大碍,汤药服后,不见好转。这心病哪是药医治的?
李隆基对梅妃道:“梅妃去上阳宫歇息,休生养性。可能病会康复。”
梅妃明知被贬,自知日落西山,似不甘心,皇命在身,也无可奈何。带上使女,移居上阳宫去了。这上阳宫位于芙蓉园僻静之处,距离皇帝内室足有三里之远,平时荒草铺满路径,杂树横生。
这李隆基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令宫人铲去路边荒草,在房屋周围植上梅树,供梅妃欣赏。这梅妃也只得安下心来,平时赏梅观花,与文房四宝为伴。李隆基偶也率几个善诗作文的大臣来陪梅妃。
一日,李隆基和中书门下平章事贺知章去了上阳宫。摆果品、薄酒,论诗谈文。
老大臣贺知章见宫内墙边柳树吐绿,不觉诗兴大发,作《咏柳》,供皇上、妃子斧正。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梅妃见贺知章老人文词清新,字里行间透露出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飘逸,自是喜欢。她也挑出诗中两个字眼,作《剪刀》诗一首,李隆基见后,连称诗文绮丽,淡雅清秀,不让后世的薜涛。
且说这贺知章居位高位,善诗作文,也是个爱才之人。李白初到长安,经人介绍,与贺知章相识。俩人相坐长安酒肆,把酒言诗,相聚甚欢。数十杯酒下肚,便酩酊大醉。酒后结帐,李白是不揣钱出门的人,囊中羞涩;这贺知章也是忘了带钱出门,便洒脱地将腰间金龟取下,交于店小二,明日使钱来取。
贺知章拍着李白肩膀说:“我见李老弟,视为知己。这友情非金龟能比!”俩人遂成忘年之交。
贺知章将李白举荐李隆基。大殿之上,李隆基见李白正值壮年,才气横溢,果有仙风道骨之相,甚是喜欢。便录为翰林院供奉,待来日考察后启用。
这贺知章也是投其所好,便邀李白一起求见梅妃。梅妃久住上阳宫,每天寂寞无处打发,见俩人求见,高兴得急忙召见。仨人坐在一起,以文会友,梅妃与贺知章各自寻章摘句,直到茶水冷淡。李白在一旁不语。
出宫时,贺知章问李白缘何少话。李白道:“我不和梅妃以诗文争高下。”
“哦,李老弟的志向并不在此。”贺知章心里明了。
一日,梅妃听得宫外传来驿马快跑的声音,以为是皇上送来梅花,差使女前去察看。片刻,使女回复是地方官员送来荔枝供杨贵妃品尝。梅妃闻听泪流满面,再差使女请高力士前来上阳宫。
高力士见过梅妃。梅妃道:“力士哥哥,想那时在莆田,你是何等的看好于我。皇上宠爱我之时,对后宫嫔妃也是视而不见!。如今这贵妃娘娘也是太轻狂,无所顾忌,乱了朝纲,让皇上置我于冷宫不顾。”
高力士道:“你是主,我是奴。不敢多言。”
梅妃转进内室,拿出一包红绸包裹的东西道:“这是黄金千斤,托力士哥哥找人写类似于汉代司马相如《长门赋》一篇,交于皇上。”
高力士坚辞不受:“梅妃,系我朝女才子之一。可自己写,不必托人书写。”
“那效果自不能比。”
高力士仍不接受黄金。这高力士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人,眼见皇上对杨贵妃宠爱有加,岂敢横加干涉。但又不敢得罪梅妃,有朝一日,梅妃若是咸鱼翻身。他高力士也只有去宫外乱坟岗上寻把土,把自个埋了。于是,便对梅妃虚以委蛇。
梅妃无策,只好按高力士说的办。写《楼东赋》一文,托高力士交予李隆基。
李隆基见梅妃有文赋,便阅读起来: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 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 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 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长闼深扃,嗟青鸾之绝信; 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仙舟。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 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 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
有道是女人最悲哀的不是生得不美,而是最美的时候无人欣赏。
李隆基读完,沉吟了半晌,长叹一声。
第十章 诗歌惹艳祸
此时,李隆基哪里离得开杨贵妃?衔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里怕飞了。梅妃的诗,让李隆基好生触动,固此,长叹一声。便令高力士悄悄赏赐一斛珍珠。梅妃见了,再添烦忧,又写《谢赐珍珠》,将那斛珍珠奉还: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妆,何必珍珠慰寂寥。
李隆基见了这诗闷闷不乐。叫乐工将诗谱上新曲,名为《一斛珠》传唱。
杨贵妃听了,觉得这诗粉脂味太浓,问出自何人之手。李隆基假痴假呆,只说是自己摹仿而作。
且不说梅妃幽居上阳宫。这皇宫外面,千里沃野,似不像春花秋月,花开花落平淡,藏些婉约。再说那北方的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已是居心叵测。这安禄山生就硕壮粗黑,一副傻态,内心却不是个安分之人。少年时,安禄山跟随身为女巫的母亲混迹边疆,后做了不法商人。30岁后从军,仗着力大无比,屡建奇功。后因功劳巨大,征战十余年,40岁后做上了节度使的显赫高官。这安禄山是胡人,便有朝庭大臣出主意,让安禄山“以胡制胡”。李隆基沉缅于酒色,又因长安出关后,离胡地较近,生怕侵拢,便欣然允之。
这安禄山是进京朝圣了几次的人,每次朝圣,一有机会,便斜眼偷窥杨、梅双妃,垂涎欲滴。返回军中大营,教人请来画工,由他口述将杨、梅双妃的画像放在内室里,外人概不准入。这安禄山羡艳,便令手下军士抓来边关妇人陪睡。这安禄山哪能是妇人陪得了的,每次事后,安禄山便令军士将妇人赤条条地拖将出营,放在雪地里冷冻,或捆绑于军营木柱上。这些妇人非死即残。安禄山并不怜悯,只道:“我爱江山更爱美人”。对着双妃画像又流露出乖角相,时时想反了天下,将这双妃掳为己有,足见其虎豹豺狼之心。后来这安禄山果真反了。
李白自从做了翰林供奉,整天无事,清闲得很。那些说文释义、校书编篡之事,有一大群学究来做。他是御用,只受皇帝差遣。当上翰林供奉后,腰包多了银子,他又是喜酒之人,常在长安酒肆里饮酒,一醉方休。
一日,李隆基和杨贵妃引众大臣、宫女一起在芙蓉园池塘边上赏荷花。众乐工、歌女尽唱些旧词旧曲。
杨贵妃对李隆基道:“何来叫来名冠京城的李白,写些新词,再来弹唱。别开生面。”
贺知章急忙派人去寻李白。在长安酒肆里才将他寻到,扶入芙蓉园内,仍是酒醉醺醺的。
李隆基便让李白漱口待酒醒。
李白道:“皇上,臣不用歇息,我乃酒中仙。只令李林甫磨墨,高力士脱靴即可。”
李隆基道:“好。我闻曹子建七步能作诗。不知爱卿如何?你以贵妃娘娘与荷花为题作诗。”
李白道:“谈笑之间”。
这李林甫、高力士虽心中不悦,见皇上发话,只好照办,忍气吞声。
这李白端看了一眼杨贵妃,再看看池中荷花,提起笔,醮上墨汁,一气呵成,写了清平调三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三首诗经乐工弹奏,歌女唱罢。李隆基龙颜大悦,杨贵妃更上喜得柳眉上挑,要过诗稿揣入怀中,陶醉于华美文采之中。
赏荷散罢,各自回宫。这高力士心中忿忿不平,暗想:我是皇上的侍从,大内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想不到今天被李白这狂生戏谑了,好生没面子。
见李隆基仍是兴冲冲的,便上前泼冷水:“兄,我看这诗有问题。‘云雨巫山枉断肠’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说皇上与儿媳关系不清不白吗!?”
亏得李隆基饱读诗书道:“你不读书,就不要败我的雅兴好不好。这句诗的意思是楚王想神女而得不到,而我却得到了比神女还美的贵妃。这番溢美之词,你上哪里去寻?!”
高力士悻悻退出,仍是一脸愠色。刚走几步,便见贵妃娘娘在荷塘中的曲廊处,低声吟咏。
高力士压住怒火,上前笑颜道:“娘娘在吟诗吗?”
杨贵妃喜色未退:“这三首诗字字珠玑,令我爱不释手。”
高力士道:“我看也不尽然。这‘可怜飞燕倚新妆’是什么意思?还不是说贵妃娘娘早晚要被打入冷宫。像赵飞燕一样,就是穿着新妆,也免不了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李白暗示你快失宠了。这是对皇上的进谏!”
杨贵妃一听“进谏”二字,红颜大怒,失了脸色。想起常说梅妃的坏话,也怕有朝一日落在自己身上。偏是女人怕什么,就来了这事。旋即进了李隆基宫中,谗言李白醉洒对皇帝不恭。
李隆基知道这俩人是一唱一和,也不搭理。但宫内还是传出皇帝要将李白鞭笞后,逐出翰林院的传闻。
梅妃闻听此事,惺惺惜惺惺,便紧急求见李隆基直言到:“李白乃是天下奇才,名扬海内外。如皇上将他逐出,恐天下共知你不爱惜人才。”
李隆基道:“爱妃,你回宫去吧。朕自有安排,不会让你失望的,也不会让天下人失望的。”
这以后每次李隆基想任命李白为朝庭大夫的时候,杨贵妃百般阻挠,不惜披头散发洒泼。李隆基只好作罢。
两年后,贺知章告老还乡,李白也少了台柱子支撑,李白便被“赐金还乡”了。官宦当权,一代诗仙仕途难有作为。
第十一章 曲线傍贵妃
安禄山在边境经营十几年,骁勇善战,计谋多端,每每带军马深入胡厥、契丹腹地出击,常以少胜多,蕃兵降者无数。安禄山已是拥有汉、蕃军马20多万,占举国军队的三分之一,拥兵自重。安禄山本人也官运亨通身兼平卢、范阳节度使。
这安禄山毕竟是胡人,朝庭常派钦差前往边疆对他进行考察。虽常以金银贿赂使者,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颇让安禄山烦恼不已。
幕僚严庄在一旁献计道:“节度使大人要免去这后顾之忧,仅需傍一人,便可高枕无忧。”
“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严庄道:“你可曾听说皇上对当今的贵妃娘娘是千般宠,万般爱,何不拉上关系?她在皇上耳侧枕头风一吹。你这边虽是守一方边关明月,也自然安稳入眠。”
安禄山想起那卧室里的画像道:“此计甚好!只是这贵妃娘娘,不是住芙蓉园,就是住华清宫,要与之接近不易。虽说上朝可见,那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毕竟有些事见不得光。”
严庄再言道:“可从贵妃娘娘的三个姐姐入手,投石问路。”
这安禄山按计行事。常派人携带金银珠宝、枸杞、人参等进入长安对贵妃娘娘的三个姐姐韩国夫人、秦国夫人、虢国夫人一一打点;连贵妃娘娘的堂兄杨国忠也送去了不少金银。安禄山还在长安城内置下一块土地,修建房屋,意在宫内走动方便。
这三位夫人出身官宦家庭,哪有不爱珠宝的?虽没妹妹如此气派,也想求得后半身的浮华,有人主动献金银首饰、珍品,自然一一孝纳。安禄山也顺理成章地踏入了这三位夫人的宅第,与三位夫人拜为姐弟。
且说一年秋天夜晚,虢国夫人略显饭菜粗糙,食不味甘。见安禄山造访,便拉上共进晚餐。
安禄山憨憨地笑道:“与虢国夫人这样的绝色美人同桌吃饭,是弟禄山一生的福气。”
虢国夫人张扬地说道:“当然。你可曾听说过长安城内流传的诗句‘却嫌脂粉宛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说的就是我!”
原来这三姐虢国夫人在这三位夫人中,容貌更胜一筹,封夫人时,表面三位各得十万钱,皇上又暗中悄悄再赏了她二万钱。她也是生性放浪,不羁管束,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常为犯事的官吏说情,这张颜面,只是按价而沽,非一般人可攀。
秋夜漫长。安禄山坐在桌上只管大碗喝酒、筷子夹肉,狼吞虎咽。虢国夫人只吃了少许,只顾贪看对面坐着的人,时而掩着手帕“吃吃”地笑。这安禄山的确不禁看,生就傻、大、粗、黑、憨,半尺长的胡须,一肚子赘肉,牯牛似的模样。有道是憨态可掬,这秋夜晚餐,红烛一摇,幕幔光影,虢国夫人倒觉得此人可用,至少是生钱的门道,暗自喜欢。
屋外秋雨淅淅沥沥,园子里的花草尽已凋落,一片萧杀。屋内俩人盘坐。说起边关之事,几杯酒下肚的安禄山话便多了起来,那些深入虎穴狼巢的征战成了嘴边的谈资。听得伊人津津有味,目光有神,竟没倦意,预想这本是酒肉的角色,既然是浑身是胆的英雄。虢国夫人一时动了心,抓住安禄山的手道:“你摸摸我的胸口,是不是被你的故事吓得像揣了一只小鹿?”。
安禄山一摸,便成了十八摸,不肯松手。虢国夫人也是水性杨花,半推半就,上了床榻。
第二天清晨,安禄山告辞府第。
虢国夫人道:“弟之事,就是姐的事,尽管放心。”说完轻松地抖抖手绢。
不几日,虢国夫人串通俩个姐姐带上细软去说服贵妃认安禄山为姐弟。这杨贵妃虽不爱财,但碍于三位姐姐的面子,便也应承下来。
不久,安禄山承命皇恩,拜为任御史中丞。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安禄山拜了贵妃娘娘为姐。
安禄山出了关,打道回府,上了黄土坡,勒马回望长安城,轻笑道:“这床第之间,竟有这等奥妙!”
有道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一回到边塞,安马劳顿,安禄山倒床便睡,打着呼噜,出着粗气,果然睡得安稳。
天宝六年,安禄山再次入朝。杨国忠、杨贵妃及三姐妹尽皆出城门远迎,盛况空前。李隆基也遂杨贵妃心愿,在皇家内院摆宴承欢。席间,金樽美酒,山珍美味。李隆基将梨园班子也叫来倾情出演。
安禄山便动了心眼,纳头便拜:“皇上,儿臣禄山愿拜贵妃娘娘为干娘。”
李隆基正酒酣,冲口而出:“爱卿不是与娘娘结为姐弟。为何要拜为干娘?况你长她十八岁。”
安禄山巧言令色:“贵妃娘娘是母仪天下,谓之国之母。这天下的人母亲,儿臣自当是该拜为干娘。”
原来李唐立朝以来,皆与北方民族采取和亲的政策,远嫁北方少数民族的公主不计其数,意在求得边关安稳。这安禄山常率精兵深入大漠,击溃蕃人部落无数,着实让李隆基宽慰。酒席之上见有此这般要求,便侧目于杨贵妃:“不知爱妃意下如何?”
杨贵妃喜道:“好哇。我早有让禄山拜我为干娘意思。”旋即,她伸手摸摸旁边安禄山肥厚的肚子。“到时候,你这牛肚似的皮肉,顶礼膜拜时拖地当扫帚不?”
安禄山拍拍肚子:“臣对皇上、娘娘一片忠心!”
第十二章 洗礼戏贵妃
翌日清晨,李隆基手挽杨贵妃起驾移居华清宫,后面杨氏三姐、安禄山、高力士车马紧跟其后,朝官、宫人随行前往。一路上,御用的梨园班子数百号人,一路吹吹打打,歌舞翩翩,每队身着一色,五色聚合,五彩缤纷;首饰霓裳,闪闪生光,连绵数里。
原来这拜干娘自有一番讲究。旧时长安人家街坊邻居将小儿认对方为干娘,先送彩礼。对方答应后,择黄道吉日,在艳阳高照之下,把木盆放置屋外,掺上水,脱去小儿衣服放在盆内。由干娘边洗边说些吉祥的话,为小儿讨个吉利。洗礼完后,干娘拿出一些钱来,交与小儿父母,预示这孩子今后前(钱)程无量。
这皇家的认干娘之礼更是要浓彩重抹地渲染。择地当然就选择了山青水秀的华清宫。车马到华清宫后,年事已高的李隆基,便与杨贵妃歇息去了。杨氏三姐、安禄山、高力士也各自安顿。只待吉日。
李隆基和杨贵妃自在华清宫内逍遥自在。一日,俩人登临半山,凭栏远眺,不觉心旷神怡。这华清宫位于潼关,虽有骊山可依,骊山之下,就是关中平原,坦平的田野上泾河、渭河环绕,纵横阡陌如玉带缠绕,这里乃是盛产石榴之地。这时,正是初夏,千顷良田里,榴花竞相开放,红艳艳的,一望无边。引得无数百姓前来争睹,或傍于树木,直望远山含黛;或进入树林嬉戏,青酒歌舞为乐 ;或丹青之笔,尽染红色。构成乡村一景。
杨贵妃遗憾地说道:“这一片片红艳艳的石榴花,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只可惜这个季节,只可睹,不可食。”
李隆基道:“贵妃想吃什么还不简单?”
杨贵妃此时想起常年送入宫中的荔枝,便撒娇道:“荔枝!荔枝!你叫人送荔枝来。”杨玉环从小和为官的父亲生活在蜀地成都附近。蜀地涪州一带产荔枝,每逢荔枝收获的季节,父亲在涪州的三朋四友便捎来一篮子、一篮子的荔枝。家中的杨玉环对这表皮腥红,果嫩汁多的荔枝特别爱吃。进入宫中后,虽地方官每年进贡,但也是分季节的。刚才李隆基这一说,又重新唤起了杨贵妃童年的记忆。
李隆基令高力士派人寻荔枝去。
高力士急令宫人去寻。四人骑四马,再各手里牵一匹马,向南方驰马疾去。
数天之后,荔枝从南方送到。宫门外,马匹尚在喘粗气,缰绳也未拴,宫人便跳下马,抱篮于胸前,急往华清宫内送。
宫人将荔枝呈在高力士前道:“送这荔枝沿途跑死了十六匹马。”
高力士佯装没听见,只当地方官吏和宫人邀功。
李隆基见荔枝送到大喜,便唤杨贵妃、杨氏三姐、安禄山共食。这安禄山常年在边疆,见过、吃过的水果很少。见这鲜红的荔枝,剥皮后一口一个,不停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汁。杨氏三姐大笑,为安禄山擦拭嘴边的流汁,只当他是小孩子。
第二天,便是洗礼的吉日。
华清宫内,李隆基曾赐杨贵妃一小屋汤池。贵妃汤池位于过道处,仅十平方米大小,透过三尺棱形窗棂,东边的阳光直照入池中,水光麟麟。池外,草长莺飞,繁花锦绣,把这小小的四合院落妆点得精巧、雅致。曾一日,杨贵妃沐浴出池,李隆基见她着浴衣,氤氲蒸腾,急令画工描《贵妃出浴图》一幅,以供观瞻。
且说杨贵妃与安禄山进入屋内,脱去外衣。杨贵妃着短衣、短裤,髻上插一朵石榴花;安禄山着短裤,赤luo着上身,袒露出一身粗糙的赘肉。俩人下入池中。这汤池为两个石阶,石阶可坐可枕。这安禄山肚大如牛,哪是女人能抱得动的?他便将身子浸泡在水中,头枕在石阶上,仰鼻朝天地望着贵妃。这贵妃坐在石阶上,将一双玉足伸进温泉水里,两手一边掬水,一边朝着安禄山的胸脯轻轻地拍打、拍打。
正值盛夏,阳光穿过窗格子透射进池中,水光反照,刺得安禄山眼花缭乱,有些迷离。但见杨贵妃浑圆的的身子,见肉不见骨,丰润酥滑,雪白如玉。他哪里忍耐得住,便将手浮出水面,故意拍打起水花,溅得杨贵妃一身湿透,薄薄的短衣,罩着身子似透非透。
俩人在汤池里玩了半个时辰,经温泉一泡,全身酥酥的。也是天热,本来就胖的杨贵妃已是香汗淋漓,一缕垂下的青丝也淌滴汗水,滴入池中。
杨贵妃索性脱去短衣,下得池中。看得安禄山瞠目结舌,神魂颠倒,忘形地伸手朝她的那两只丰满的雪乳摸去,一张阔嘴伸向ru*头吸吮起来。
杨贵妃故作没感应,只是一边以水浇着安禄山的肩膀,一边媚声道:“我的儿,我的儿。”
时逢高力士路过庭院,透过窗户窥见,见此情景,又惊又恐,又急又恼,飞跑到李隆基前报告。
且听李隆基如何了结此事。
第十三章 梅妃遭挨打
李隆基闻听高力士飞奔来报安禄山非礼杨贵妃之事,并不暴跳如雷。他沉吟半晌道:“安禄山既拜了贵妃为干娘。娘以乳喂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长安人家尽皆知晓。何来侮辱贵妃?此事就此打住,不可言传就是了。”
高力士闻听皇上这番不能自圆其说的话,便不再吭声了,诺诺退去。
这李隆基心中有事,还当杨贵妃是俘获虎狼之心的外交家呢!
洗礼完毕。安禄山没住几日,便告辞皇上、娘娘北上去了。李隆基、杨贵妃也率车马返回芙蓉园。李隆基一方面打算拴住安禄山向北再扩展疆土,故对安禄山吸乳之事不作计较;另一方面对杨贵妃的放浪,心生厌恶。推说偶感小疾,让杨贵妃自己玩去。只当小别。
李隆基也着实累了,在华清宫内餐餐把酒,夜夜歌舞,虽娱乐身心。日子长了,也岂有不累之理?回到芙蓉园内的寝宫中,好好的调养了几日,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一日中午,他用完膳后,由宫人扶上龙床午休。他目光望着床帐,辗转难眠。椅子、铜镜、梳妆台,静静地立在室内,鸦雀无声。往事悄悄地浮现在眼前,这近四十年来的江山社稷,升平殷富,不可复加。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音乐天才、文学造诣尚未发挥到极至,却已渐老、渐衰了。自己一手创办的梨园社不知如何结局?
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突然,一张清丽的脸庞从尘封已久的记忆跳动出来,像是抹去了日子的纤尘,轮廓清晰起来。“梅妃”,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不觉环顾室内左右,四周静静的。这时,他才想起梅妃已幽居上阳宫五年了。十几年来,梅妃一直陪伴左右,而最近这五年来,聚少离多,很少挂牵。
这时,李隆基想起梅妃,心里多少有些愧意。急唤高力士以彩轿去抬梅妃入寝宫。一个时辰后,梅妃从三里外的上阳宫赶到。
李隆基道:“梅妃呵,你都让朕遗忘了。今后我们好好过日子。”说完,拉过梅妃坐在龙榻上,一番端详。
这几年来,梅妃久居上阳宫,深居简出,偶尔去梅园赏赏梅花,便以诗书为伴。每日起床清洗脸面,挽起发髻,略描淡妆,静坐椅上。过去那与李隆基畅游芙蓉园内,水光荡浮,笙歌赏燕,已成往事,成了记忆中的一份珍藏。听了李隆基的温言细语,也动了玉容。只是端坐不语。
李隆基取下她发髻上的金簪,一头青丝垂掉下来。李隆基怜爱地用手梳理一番,便解开她的衣带,揽入怀中。俩人同床共枕。
且说杨贵妃这几日引宫女乘舟宫内荷花池中,荡舟清波,采摘荷叶,乐趣盎然。吃过午饭后,便早早地睡了。忽听得使女来报:梅妃已被抬进皇宫内寝。她顿时大怒:这梅妃好大的胆!居然趁虚而入!大有自己的男人成了别的女人的男人之感,岂有不嫉妒之理?急忙披衣出门,率一名使女朝皇宫内寝赶去。
站在内寝外的高力士眼尖,瞧杨贵妃怒气冲冲地向这边小跑而来,情知不妙,拖着长音向室内发信号:“贵妃娘娘到!”
寝室内,李隆基听见高力士的信号,急忙胡乱裹上衣服,双手把梅妃抱起,放在幕幔后面。
这杨贵妃冲进内寝,见李隆基神情慌张,床上凌乱,已是明白三分。一双眼睛不停地搜寻,见幕幔里露出一双女人的小脚,猛然掀开,见梅妃赤条条地站在里面。杨贵妃醋劲大发,抡起胖乎乎的手掌,使劲掴过去。
“啪”的一声,梅妃脸上立刻出现五条红指印。
杨贵妃再抡第二巴掌时,手腕被李隆基掐住,被猛地往后一推。她踉踉跄跄地退出几步,差点跌到在地。
李隆基大怒:“滚出去!”
贵妃一脸惊愕,她从没见李隆基这样暴怒过。
李隆基怒目圆睁:“再不滚,我令宫人将你拿下!”
杨贵妃闻听,急忙退出内寝,朝自己宫里跑去。出了大门,尚有些后怕。
梅妃掩着脸嘤嘤地抽泣。李隆基将衣服给她穿上,拉开帘子。见梅妃半张脸已肿了,好生心疼,不停地安慰。
梅妃道“奴不是痛在脸上,是痛在心上!有道是,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太医前来诊视,为梅妃敷上些外用药。李隆基令御厨晚饭煮了两碗干干面。这干干面是长安的小吃中的名食,由厨子用精细的面粉,掺上少许水,在案上不停地揉搓,揉搓两个时辰后,再将熟面摊薄,切成一米多长的条状,放进锅里水煮。煮熟后放上葱花,泼上油辣子即可。李隆基吃了两碗。梅妃吃了一碗,汗水一出,气色也好了许多。
第二天,李隆基上朝,当着百官的面,借口杨贵妃偷了二十五郎的的紫玉笛,独吹自娱。下诏将她逐出宫去。
以后数月,李隆基每次上朝均对宰相杨国忠的理政横挑鼻子、竖挑眼,严加斥责,欲置于死地。
这其中奥妙,杨国忠心知肚明,暗暗叫苦。
第十四章 梅妃再遭贬
杨贵妃贬为庶民后,并没离开京城。她在京城寻了一个院落住了下来,卸去浓妆,褪去彩服,换上布衣。暗自争强斗狠:看你皇上如何离得开我?!
杨国忠常来探望她,一见面便倒苦水。脸面也抹下来了,怪她行为不收敛,酿成大错。现在他面临着皇上的信任危机。
杨贵妃道:“哥,这官不做也罢。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原来杨贵妃得宠的时候,李隆基一高兴就给杨家人封官。女人封完了,就封男人。京城流传着一句民谣:“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足见得杨家女子可谓在京城中盛极一时。封女子为夫人、才人,杨贵妃从不干涉。起初,李隆基封男丁杨国忠为朝庭命官时,职位低微,便没干涉,只道就此打住。哪知李隆基便一发不可收,一连封了十多个官职。每次,杨贵妃都加以阻拦,李隆基只当她是有口无心。最后,没封的了,干脆让杨国忠当宰相。
杨贵妃岂不懂“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只是杨国忠志大才疏,偏要往上窜。利用职权大揽钱财。这时,堂妹再说起往事,让杨国忠心里不是滋味。毕竟是兄妹,杨国忠还是经常来探访,油、盐、瓜、果,一包到底。
杨贵妃在京城里一连住了三个月,仍未传来李隆基有找寻她的消息,着实发慌了,坐立不安起来。她派人将大内总管高力士请到家里,打听虚实。
杨贵妃问道:“力士哥哥,自我走后,皇上过得怎么样?”
高力士答道:“回娘娘的话。皇上过得很好。吃得下,睡得着。”其实,高力士也暗自着急,三个月来李隆基一直寝食不安,连目光也有些呆滞了,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这老人家又碍于面子,只是不张这口而已。
杨贵妃又说起其他的家长里短:“其实,我当初力劝皇上不要给杨国忠封这么大的官,皇上就是不听。现在,国忠一人主持朝政,他哪有这能耐!?”
高力士口实一向很严:“这个奴才不知,我只知道侍候皇上。”
杨贵妃从柜子里拿出上万黄金和一些珠宝:“就请力士哥哥,在皇上面前给我美言、美言,让我重回宫中。”
高力士收拾起黄金、珠宝,再向杨贵妃告辞:“我回宫试试”。
高力士返回宫中见过李隆基,拿出黄金、珠宝放在桌上,禀报了杨贵妃的近况。
李隆基道:“你做得挺好,滴水不漏。我且看她今后还放肆不?”他瞟瞟桌上的黄金、珠宝,“这个你收下。再探。”
高力士称谢退出屋去。
原来李隆基已是六旬有几的人了,精力不济。他与杨贵妃在一起,往往以琴瑟交谈,俩人都精通音律,一切便在琴音之中。每每听到杨贵妃弹奏琵琶,心也被撩拨似的,随着清脆的琴声大悦。李隆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当俩人独处时,他便让杨贵妃穿上半透明的霓裳,手持琵琶,载歌载舞。这杨贵妃最擅长舞蹈,随着琵琶声,时而舒缓优美,时而似如疾风,腰间的玉佩、金环、银环,叮当叮当作响。透过薄如蝉翼的衣裙,雪白的肌肤跟着音律节奏一起跳动,妙不可言!看得李隆基一双老眼,如痴如醉,产生了性幻象,犹如俩人双双坠入仙境,位列仙班。
一旦没了杨贵妃,那似仙似梦的幻觉,一切皆无。这李隆基哪里离得开杨贵妃!固此,一味地娇纵。
这高力士颇有心计,并不着急,只待机会前往,以时间换空间。
一天,杨贵妃见到前来探望的中使大夫张韬光,也发了狠,拿起剪刀,剪下一绺青丝,放于盘中,托中使大夫转送。
李隆基见状大骇,急令高力士出宫,派彩轿将杨贵妃接入宫内。
小别当新婚。李隆基令宫人在芙蓉园广场上搭起一个五米见方的平台。是夜,李隆基率百官,独一人坐在高高大殿前。梨园社几百名伶齐聚广场,戏服飘裙,管弦齐奏。广场灯火通明,映照着旁边的假山石壁,石壁顶端飞瀑直泻,水雾升腾。升腾的雾气,飘飘袅袅,托起天边的半圆的冷月,凭添了夜色下的朦胧。四周廊桥、玉栏、亭台楼角,在灯光的下熠熠生辉,湖中的一群群锦鱼也探出圆头浅翔。广场上,音乐、歌舞鼎沸,恰似一排排热浪扑向石阶,退去了,又扑来,涛声不断。
一曲曲《温汤对雪》、《春日出苑游瞩》和《荔枝曲》后,只见一群身着云霞一样舞裙的胡旋女,簇拥着杨贵妃而来,跳起了节奏欢快、动作粗犷的《胡旋舞》。杨贵妃跳上平台领舞,心应弦,手应鼓,双袖高举,伴随着快速的节拍,旋转起婀娜的舞姿,似雪花飘摇,似蓬草迎风。迷人的曲线,舒展洒脱。平台旁的胡旋舞女,戴着翡翠、花冠,玉臂摇晃,裙衣斜曳,如一片片迷乱了眼的花瓣,捧出平台上的蕊。
李隆基大喜:“此曲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亲手上击羯鼓,直把羯鼓敲破,却浑然不知。
第二天,梅妃重返上阳宫去了。
第十五章 安禄山起兵
乐极生悲。
李林甫死后,杨国忠做了左丞相。身兼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并不买帐,常在杨国忠面前做出傲慢无礼的举动。杨国忠原想依靠这胡儿强大自己的外援,见此情景,干脆弃用,屡次上奏皇上,告安禄山有谋反之心。李隆基不听。一次,安禄山进京后返回,李隆基特意派高力士将他送至长安城东的长乐坡,再次为安禄山饯行,以表朝庭对他的信任。
公元755年四月,杨国忠见李隆基屡不听奏,心生一计,派京兆尹包围了安禄山的住宅,搜查谋反证据,并将门客李超等人送往御史台绞死。
安禄山大惊:“杨国忠居然先下手为强了。我要清君侧!”暗自造了皇帝的诏书以待时机。
这年初冬,大雪纷飞。安禄山调集十五万人马,连夜进发。两天后,到达太原。太原副留守出城门迎接,反被劫持,斩首示众。太原丢失,安禄山起兵之事败露。
李隆基闻听大惊,先斩了滞留在京城的安禄山之子安庆宗泄愤,罢免了朔方节度使安思顺,急令各地节度使、防御使,阻止叛军入侵。
安禄山率十五万人马一路南下。这时,中原百姓因天下太平已久,哪还识得刀兵,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吓得纷纷逃窜。安禄山长驱直入,三十多天就占领土了东都洛阳。安禄山也是不思进取之人,占领洛阳后,忙于称帝,于756年正月一日,登基自称雄武,国号大燕。进攻态势,稍有减弱。也亏得节度使郭子仪、太守颜真卿率兵拚死抵挡,李隆基在长安偏安一隅。
第二年二月,各地将领收复了部分失地。安禄山再次被激怒,率兵直取潼关。这潼关乃是长安的门户。十七、八万官军把守,坚守不出,双方对峙。且说杨国忠一向好大喜功,以为重兵把守,出关时机已到,便令守将哥舒翰出关作战。不想中了埋伏,十多万军队霍时土崩瓦解。
潼关失守,门户洞开,长安不保。李隆基惶惶不可终日,慌乱带上杨贵妃、杨国忠、高力士,在御林军的保护下,仓皇逃往成都。
安禄山进京后,坐在殿内龙椅上,哈哈大笑道:“为我儿子报仇的时间到了!”遂下令将皇亲国戚搜到后,一律剖腹剜心,祭祀安庆宗。全城掠抢三天,金银珠宝一律搜刮。
来不及逃离的霍国长公主及王妃、附马、皇孙一律处死于崇仁坊,共计一百多人,惨不忍睹。
且说梅妃之死。
李隆基听说失了潼关,急忙出逃。连嫡孙都不顾了,哪还顾得上嫔妃?这梅妃居在上阳宫偏僻之处,来回好几里路,抬轿接来,南下成都,一旦安禄山叛军已到,落个束手就擒,自身难保。固携上身边的杨贵妃、高力士急出宫门,坐上轿子,往南奔走了。
梅妃见两餐未有人送饭,差使女前去打探。使女回来后,急报安禄山已进长安城了,现叛兵正在抢劫财物、奸淫人妇。使女急急忙忙收拾衣物,打上包袱,逃出宫去了。
无奈梅妃却是小脚,走不了多远,独自一人,躲在上阳宫外的杂草丛中。连续几日未见动静,这梅妃已是几天水米未进,诱发了癔症,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地走出草丛,在梅园里游荡。
一群叛兵朝上阳宫搜来,远远见梅林里有人在晃动。近前一看,是一邋遢妇人。众兵欲将其捕获。那妇人侧身怒目而视,也不躲闪。一兵卒上前就是一刀,正捅那妇人肋下。
梅妃大叫一声,鲜血四溅,倒地而亡。一代才女,香消玉殒。
安禄山在京城里翻箱倒柜,搜掠国库、民间财物,连同舞马、犀牛,将乐工、梨园弟子数百人,一并护送到了东都洛阳。在禁苑凝碧宫奏乐,大宴有功之臣。
此时,逃到马嵬驿的杨国忠已被官军诛杀,杨贵妃也自缢而死多日了。
第十六章 双妃皆归冢
公元758年,李隆基从成都返回长安。此时,安禄山叛乱已被平息,本人也被大臣严庄、儿子安庆绪串通,为侍卫李猪儿刺杀,已死一年有余了。
李隆基老态龙钟地站在长安兴庆宫外,感怀不已。
杜甫有诗道景: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今非昔比,早改年号为至德,太子李亨即位做皇帝也有两年了。国力大伤,众臣对前朝的德行,颇有微词。李隆基做了有名无份的太上皇,整天惊恐不安,絮絮叨叨,神经质兮兮的。
李隆基道:“这江山社稷,我是无牵无挂了。唯独念及那俩个爱妃也跟我遭此横祸。杨贵妃在马嵬驿的地下冰凉凉地躺着;梅妃呢?至今下落不明,或许被安禄山掳去了,可连音信也没有……。令我如何瞑目?!”
高力士道:“太上皇可请求肃宗皇帝将贵妃娘娘以棺木厚葬;另派人找寻梅妃。”
李隆基点头称是,也只有厚着一张老脸去央求肃宗。
肃宗见这两件事,又非权力之争,便应允下来,下诏办理。
一队人马抬着李隆基,扛着工具,再到了马嵬驿坡上,找准地理,挖掘起来。毕竟当时匆忙,埋的是浅坑,须臾功夫,便将绸缎包着的尸体移出。
站在坑边的李隆基由高力士搀扶着,早已老泪纵横,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这坡上芳草萋萋,凉风一吹,草儿低鸣,似有千般哀愁。
李隆基忽见绸缎包裹的尸体里,掉落下一件饰物,定睛一看,是一个香囊,便将香囊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袖里。
这伤心欲绝的老人,哪里还忍睹杨贵妃的面容。挥手示意把遗体抬入棺木里,择地厚葬。
李隆基返回宫中不久。一日,听宫人来报:梅妃的尸体已在上阳宫外温泉池畔的梅树下找到。李隆基赶去,见梅妃肋下有刀痕,袍上血色惨淡,伤心不已。令人将梅妃脸面清洗干净,发髻梳挽如旧。这梅妃竟玉容如生。着实让李隆基见了,在遗憾中更添伤感。遂令宫人以妃子之礼,予以厚葬。
李隆基找人请来画工为双妃画像。他在梅妃画像后面写了一首诗《题梅妃画真》:
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
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
且说肃宗应允了这两件事。见太上皇把事情越搞动静越大,动则兴师动众,大为不满。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这改朝换代的天下,哪还见得一个老眼昏花的老人,在一旁指手划脚?。宦官李辅国一离间,正中肃宗下怀,就将李隆基移至西内苑幽居。
余下四年,李隆基整天手摊香囊,在高力士的陪伴下,唠唠叨叨双妃的名字。
公元762年,李隆基忧郁而亡。没过几天,高力士也死了,追随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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