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才知道是周末。如今这日子过得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了。好在拼搏多年,手里没有多少令人欣慰的钞票,自然也没有渴望在中国的资本市场捞上一把,所以金融危机,我的心里倒还算是平静,也不用为那一泄千里的股市忧心忡忡。
大概是妻子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我太遵照大夫的嘱咐了,觉得也该让我改善改善伙食。平日里从不吃羊肉的妻子突然说要和我去吃一顿家乡的羊肉泡馍。我自然是满心欢喜。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我还就是个食肉动物,这些年对于各种肉类总是情有独钟。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和朋友玩笑过,说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跑的除了汽车,剩下的全在我的口福之中。
今天妻子能这样,我怎么能不喜出望外呢。赶紧穿好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半天。要知道我可是位从来不修边幅的人,只是好久没有吃肉了,那种诱惑说出来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理解和体会的。
提前吃了药,临出门的时候,妻子还特意叮咛把注射的胰岛素带上。跟在妻子身后,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妻子说要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排骨,她想买上一点。我知道这都是在为我着想,自然是赶紧附和。菜市场离家很近,妻子也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好像人都很熟。她来到一家肉铺里,我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两手油乎乎的卸着猪腿。
“好久都没看见你了。”她很热情,看来和妻子也是老熟人了:“你今天来的可真是时候,还有一面小排没有被人拿走。”看来妻子经常是在这里为我买小排的。
“现在小排多钱一斤?”妻子问。
“十二块,不过我可以给你便宜,一斤十一块五。”三十岁的女人,看去有些发福,特别是她的手里一直在挥舞着明亮亮的刀子,怎么一下子给人一种水浒传里什么人物的联想。
“不是说大肉价格已经下来了吗?怎么还这么贵呢?”我在一旁忍不住了,顺口问了一句。
“你从哪里听说的?”女人把刀很熟练的摔在案板上,用挂在胸前的布帘搓着双手的油腻。
“电视报纸上都在说。”我说。
“电视报纸上的话你也信?”女人看了一眼我妻子说:“你问问嫂子,如今这世道,如果刚从电视和报纸上听消息,那还不把人给高兴死了。看来大哥从来不买菜,也很少和老百姓打交道了。实话告诉你吧,是嫂子来了,我才报那个价,要是别人,这么好的优质小排,说什么也不会下了十五块钱的。”
“这……”我还想反驳,结果让妻子给拦住了。
“好了,不说了。你先给我留着,我们去吃点饭,一会儿过来拿。”妻子说着先从包里拿出了五十块钱给了人家。我想这大概就是定金吧。
走出肉铺,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觉得我们好像被那女人给糊弄了。于是我对妻子说:“报纸上明明说现在猪肉已经降价了,怎么她还卖这么贵呢。我们是不是上她的当了。”
“我说你这人简直就是天外来客,整天报纸电视上说。报纸电视还说如今社会风气进一步好转,还说不能买官卖官呢。可现实中怎么样?你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好懒也在单位当个领导,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世事的。”妻子沉默了半天,这会儿终于让我把情绪给逗起来了。
“咱们不就说买肉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扯这么远呢。”我说:“难道说报纸电视里那是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天知道。”妻子这会儿连头都不回:“不说了,再说一会儿会倒胃口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吃羊肉的。都是为了你。”妻子说这个我相信。这话看来是我们刚才一席谈话里最真实的了。
来到羊肉泡馍馆,妻子买了票。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始掰馍。在家乡,这也是一道风景线。因为是周末,我们来得早,所以这里人还没有平常的多。一会功夫我们就把馍掰好了。叫来服务员,我告诉她让给我多来点肥肉。当时服务员答应的很好,可是等把煮好的馍端出来的时候我一看,很少的一点羊肉,根本看不出来是肥肉还是瘦肉。我正想发作,结果被妻子拦了下来。
“这是什么羊肉泡馍呀?简直是在糟蹋家乡的名优小吃。”我说:“今天这是怎么啦,什么东西都变味了。”
“这已经不错了。”妻子说:“一份十三块钱,你还想吃什么?”
“十三块钱?原来不是七块钱一份吗,这才几个月,怎么就涨成这样了。这还叫不叫人活呢。”我着实吃惊不小。只是听说物价在涨,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涨法。
“可不是嘛,不过有什么办法呢。你整天沉浸在自己的象牙塔里,构设着自己的那种梦想,哪里知道如今的社会本来就是这么个样子。什么都涨价了。有些东西涨的都让人觉得有些害怕。”妻子说:“我们不管怎么说还有那么一点薪水,农民会怎样呢?好了,你打针吧,别让饭凉了。”
我打完十二个单位的胰岛素,也开始吃起来。按说好多天没有吃肉,这会儿应该是感到满嘴香喷喷的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我这会吃起来却觉得如同嚼蜡。最后总算吃完了,跟着妻子出了羊肉泡馍馆。
“咱们去那边看看,听说那里的活鱼不错,我们买上两条,早晨你吃的多,中午和下午就不能多吃了,熬点鱼汤喝喝,别一个周末又让血糖升高起来。”妻子说着嗔怪了我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整天就知道吃,好像吃成了你生活的全部。”
“人不吃怎么能行呢。”我说:“生命的基础就是吃。如果不吃了,生命恐怕……,你没听人说,民以食为天嘛。”
我们一路走一路说,这样时间过的还真快,眨眼就到了水产市场。这里的物产还是挺丰富的。不过北方人,许多东西也就是好奇看看而已,不要说做了,就是看看,也觉得没有办法下口。
来到一个买活鱼的铺子,这回我发现是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在卖鱼。妻子问鲤鱼多钱一斤,姑娘回答说六块五。我一听又想多说几句。前几天我刚买过鲤鱼的,一斤才五块钱,这还没过半个月,怎么一斤就涨了一块五呢。当然妻子也是知道行情的。
“怎么又涨价了?”妻子问。
“有什么办法呀,现在我们进过来一斤就五块五。这东西还比不得别的东西,来这里买鱼的人都是要鲜活的,可这东西弄不好就死了,这样一来,弄不好我们还要赔钱卖。”小姑娘这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既然羊肉泡馍都涨成那样了,活鱼怎么能不涨价呢。
“那给我来上两条吧。”妻子说:“然后你给我拾掇拾掇。”
“没问题。”姑娘很熟练的从水池里捞出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放到一个大铁箱子里,然后拿起一根木棍子,狠狠在鲤鱼的头上猛敲几下,霎时活蹦乱跳的鲤鱼就只有张开嘴不动的份了。
“真残酷。”我说:“姑娘家下手可真狠呀,看来还真是锻炼出来了。要是放给我,恐怕都下不去这个手。”
姑娘撇我一眼,笑吟吟的说:“这算什么呀,你没看见那些管市场的人。”姑娘说着顺手一指:“个个手里也拿着木棍子,他们可不是像我一样来对付鱼什么的,他们可是对付人的。要说凶残,他们才算得上。”
我顺着姑娘的手看去,还真的有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棍子,在市场里来回穿梭。我盯着看了一会儿,他们拿着棍子指指画画,好像在纠正着什么。
“他们是管市场的?”我问。
“可不是,前几天我隔壁的卖大虾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伙人争吵起来,谁想最后竟然让从头上给愣了一棍子,颅内出血,都手术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听说有可能成了植物人。他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妻子,和正在读小学的姑娘,你说这让一家人怎么活呀?”
“那他们就没有去法院告吗?”我问。
“告了,不过没用。人家说他是在抗法,是在捣乱,所以罪有应得。”小姑娘说到这里,摇摇头:“现在这世道,谁能说得清呢。”小姑娘说着,可她手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两条鱼四斤重,妻子付了钱,我提上有跟在了妻子的身后。
“这鱼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感觉不是咱们本地的。”我这会儿已经是无话可说而有意寻话头了。
“你管它是哪里的呢。”妻子说:“我们吃的是鱼,只要它是鱼就行。”
“那不一定,就像橘子,生在江南是橘子,可长在江北就是栀子了。”我说:“看如今苍天大地,什么才是正名呢?”
“我说你真是让羊肉泡馍吃的撑得慌吧。是不是又想发神经了。”妻子说着回过头来,在我提鱼的右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还真的疼到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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