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岛到天津,大约有六七百公里的路程。我们从大清早便出发了,以求在晚饭前到达天津。
我们走的是经东营、滨洲,然后向无棣、沧州到天津的高速公路。高速公路大多穿过市郊与边远的村落,让你有机会领略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荒滩。此时正是玉米成熟的季节,田野上多处都吐出了紫红的缨穗。如果是平原地区,一溜烟望去一望无际,密密麻麻;如果是山地丘陵,那你会看到大块大块的青石如同铁兽的脊梁,默默地向车尾奔去。车子或快或慢,地平线起起伏伏,就像一个个长跑者前后相连,似乎在永远在做着即将起跑的姿势。
汽车在东营境内穿越黄河,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黄河。远远看去,江水平静而迟缓,仿佛看不到流动。河床有几里地宽,但是河水却并不丰腴。从远山处一路斜拐而来,在即将到达大海时,这个奔袭了上万里路的长河疲惫了,懒洋洋的,在夏季热辣辣的阳光下泛着浓浓的睡意。我问司机:“这是黄河吗?”司机肯定地回答:“这就是黄河。”黄河应该什么样?波浪滔天、激流四射?或者吼叫着、咆哮着,左边是千丈的高岗,右边是遮天盖地的青纱帐?然而,现在的黄河却没有这般锐气和张扬的景象,毕竟它的旅程太漫长了,你怎么苛望一个行走了万里荒野的游客在即将回家时仍然精神焕发?一条河就是一条生命,激越时它慷慨沸腾,沉思时它也会深沉宁静。这虽然是两样迥然不同的境界,却呈现出始终如一的执着。
下午4点钟左右,车子已经进入天津境内了。天津北距北京100多公里,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司机戏称:还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会,我们直接到北京去呢。天津—北京,原来两座城市的距离,只需要一句话、一个意念,就可以测量完成。在城市的历史坐标中,天津既是北京的后院,也是通往北京官道上的第一座长亭。倘北京有变,就有巨商势宦逶迤而来,在天津寻一处小院自斟自饮,静观其变;若外敌入侵,炮舰必渡海而至,在塘沽登陆,天津又成为拱卫京畿、抵御外侮的第一座要冲。在北京巨大的身影下,天津自有依偎皇城的优越,也注定必须承受京城的任何一次剧变所带来的震动。有人说,到天津,不可能不提北京,天津之于北京,就像一个侍女与她尊贵雍容的主妇。是啊,但是侍女又有何妨?把华丽的锦衣褪去,把新奇的发髻散开,脚步从高大的门楼下略一跨出,她就会立刻还原为一个亲切朴实的村姑。
幸而历史都已远去,在和平繁荣的年代里,天津得以安详地呼吸,我们得以自由地在这座城市中行走。街道宽敞笔直、楼宇结实古朴,这就是天津给我们的第一印象。表面看去,她同所有的北方城市没有大的差别,但稍懂历史的人就会知道,这个低调谦逊的姿势,是在经历了多少年喧嚣与繁华,累积了多少次悲哀与光荣后呈现出的一种平静与成熟。
在天津的三天,我们只要有时间,就会漫步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听一听风趣的津腔津韵,闻一闻刚下锅的麻花散发出的阵阵酥香,看老人们摇着蒲扇、提着鸟笼在树荫下乘凉……这座城市,于所有初来乍到的人都一样,没有陌生,没有压力,一切都亲切熟稔,一切都似曾相识,所以三天下来,我们觉得自己并没有远离家乡。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次次地问自己,我们该样接近一座城市?是匆匆地游览她所有的景点,还是置身其中,感受隐藏在其中的生动与平实?其实,那一个个被人工雕凿而成的景点,只不过是附着在这座城市镜面上的浮土罢了。我们的目光是一把棉质的软刷,拭去浮土,我们便看亮了这座城市,也看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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