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枝头菊花寒
少时,就读于上海西区襄阳南路的一家中学校,它就位于淮海中路和复兴中路之间。淮海路一直是车水马龙地热闹,有轨电车丁丁当当的铃声、百货商店、电影院、咖啡馆、高档中西餐馆,像磁铁一样每天吸引着无数的顾客。而复兴路则是另外一番景象,街道两旁是一幢幢幽雅的住宅,欧式风格居多,有巴洛克式的椭圆顶建筑,也有哥特式的尖顶矗立着,米黄色的围墙镶嵌着黑色的鹅卵石,一级级石阶通往紧闭的门扉,镔铁大门上铁枝缠绕出各式花叶,那里面有着一个个神秘的私人空间。行道树是成排挺拔的悬铃木,浓密的树荫把蓝天挤成一线,每到深秋季节,一片片梧桐叶随风飞舞,最后叹息着躺倒在马路上,任由24路无轨电车无情地碾过……此刻,耳畔仿佛就会响起周璇的《黄叶舞秋风》的歌声来
年少的我,由于家庭环境的恶变,多愁善感,喜耽于幻想,很崇尚这种幽静而私密境界。附近更有一座复兴公园(旧时称法国公园),放学后,恰同学三五,去那儿玩耍,深秋天的菊花展览那是必看无疑的。菊花的色彩异常丰富,有黄、红、黑、紫、赭、粉红、泥金、绿等,真可谓五光十色,艳丽多彩。花型也有平瓣、匙瓣、管瓣和桂瓣等类。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菊花是坚贞高洁之花,它不象牡丹那样富丽,也没有兰花那样名贵,但是,它傲霜抗寒,坚强不屈,它高洁幽雅,芳香四溢,我特喜爱这种品性。
一般人们则在九月初九登高望远,饮菊花酒,佩茱萸囊,还采撷菊花插在鬓发之间,可见人们爱菊成风,对菊是尊敬有加。“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菊花自从被陶潜先生垂青之后,就成了“花之隐者也”。陶渊明《和郭主簿》:“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正是体现了他对幽静安逸生活的向往。东篱下悠然采菊的他,以田园诗人和隐逸者的姿态,赋予菊花独特的超凡脱俗的隐者风范,菊花从此便有了隐士的灵性,成了雅人高士隐逸情怀的象征。“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日斜。”以菊喻人,凸现隐士风采。远离尘嚣而流连山水,寄情世外而高标独步,不以尘事为念,不以俗务为累,潇洒不羁,疏放不俗,活脱脱一副高人逸士的襟怀风度。
菊花残谢后一般不会凋落花瓣,不会像桃花一样,一片一片掉下来,落英缤纷的。故有“堕地良不忍,抱枝宁自枯”之句。白居易赞赏其凌寒的品格:“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 (也有因风雨关系而散落的。宋朝有“王苏改诗”的故事,见载于冯梦龙的《警世通言》,说的是苏东坡有一次去相府拜见王安石,刚好王不在,只见案上有咏菊诗,只写下头两句:“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苏东坡看了暗自好笑,他认为菊花即使干枯,也不会落瓣,于是他步原韵,续写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王安石读过苏东坡有嘲笑之意的续句以后,觉得苏东坡观察不够全面。后来二人政见不和,苏东坡被贬滴黄州。苏到黄州后,一天正值风雨交加,苏与友人在菊园赏菊,亲眼看到了落英缤纷,“满地铺金”的场面。这时才懂得了当初错批了王安石,还是自己见识不广。)
顺便提一下,苏东坡的“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 ”。明日黄花 是指重阳过后菊花逐渐枯萎,后多比喻已失去新闻价值的报道或已失去应时作用的事物。不少人写为“昨日黄花”是错误的。
若干年后,我携妻子返沪探亲,带她到我小时常去的复兴公园游玩,儿时的一些记忆又倒流了回来。那年看完菊展,我和小哥在宽旷的大草坪上奔跑,不慎大腿砸到了铁丝网上,弄得血肉模糊,父亲只得喊了部三轮车把我俩拉回家中。现在,复兴路上好多地方都已破墙开店,热闹是热闹了很多,但是非复当年旧模样了,那份幽静、清雅、高洁的氛围是永远找不回来了,令人顿生美人迟暮之感。看来,事物的发展总是要以牺牲一定的代价来换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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