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也算是一种伤心,人到中年,本是过了不惑,睁眼看世界,应该一切都是明了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纷繁奇妙的世界,我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而这种苦涩似乎和生命生出一种悖论,折磨着我的心灵,摧残着我的思维。
儿时的记忆已经淡漠,但是那些关于生命的记忆却时常历历在目。不知道是今天经历的太多,还是因为经历的特别,心中总有一种无法抒怀的感觉。年轻时的那种理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已经被分解的支离破碎,心中的那点抱负也让沧桑年轮遮掩得没有了朝气。
今天反思人生到底是干什么?想起来多少有点可笑,可是现实却不得不让人们总是在这种可笑的光环里忐忑不安。记得读初中的时候,我有三位最要好的朋友,一次在秋天的傍晚,面对厚重的黄土地,我们各自抒发着自己的理想,构设着自己的未来。
一位说他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诗人,因为诗人对世界的理解永远都是充满激情。一位说他将来要从事金融工作,他说我们赖于生存的这个空间,不管怎么发展,最终都是应该又经济基础来决定的。那时候,我们好像刚刚学习了马克思的哲学。一位说他没有理想,觉得在社会里能生活就可以了。记得当时我说自己想成为一个哲学家,觉得我们面对的这个世界,是应该用思维来认识它,而不是用实用来感觉它。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想做诗人的朋友那一年去登华山,想从五岳之险的风光中领略生命的真谛,结果在一种诗人的气质中完成了生命的句号。当时我在北京当兵,电话是他女朋友打来的,当我听到这样的噩耗,一时间放佛觉得这个世界也真的有些太扯淡了。上天为什么会这样的对待一位对她充满探索的生命呢?
理想在金融行业中一展身手的朋友最近满足了心愿。只是在去年中国资本市场失去理智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然也失去了理智,到今天把自己多年的辛苦全都交给了无赖和可耻的流氓说教。
那位没有理想的朋友最后也走上了仕途,尽管他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按照做人的准则完善着自己的人生哲学。可是当他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春风得意,都做官了,心里也开始不平衡起来。尽管到了四十几岁才弄了个科级虚职,没想到他竟也得意忘形,在没有理由的中国资本市场里把自己奋斗一生的房子也抵押进去了。
我哲学家没有做成,虽说为此我也付出了不少艰辛的努力。从哲学本科到哲学硕士,一路走来,没想到最后我的心灵里竟然承受不住哲学的概念。记得第一次和我的哲学导师发生激烈争论的时候,是在我的论文答辩会上,当时我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既然传统经典的哲学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么为什么我们落后的经济基础可以决定出那么先进的社会主义上层建筑呢?西方国家为什么很发达的经济基础决定出来的竟是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制度呢?
当时导师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我在胡搅蛮缠。开始我还真的是有些不服气。可到了后来我明白了,导师用一个胡搅蛮缠其实概括了社会发展的而本质,也从哲学的意义上给了我一种暗示。从此我开始觉得,学习哲学,那是对真挚生命无情的亵渎,是对人性没有人性的蹂躏。
不学哲学了,可总是丢心不下哲学留给我的许多思维方式。尽管后来万般无奈也走进仕途,尽管有一段时间也还春风得意。可是最终的仍然没有逃脱社会现实留下的那种无聊的至酷,让我在一种生命和社会的碰撞中备受煎熬。
按说二十几岁在县上就做了部长,按说社会对我还算恩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再后来的拼杀中,我觉得自己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没有了光明。如今我也算是个局长了,在当今社会里也算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至少在我的一亩三分自留地里能够做到说一不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一种养尊处优的环境里,我却开始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的毁灭着自我。
不知道是上天的而报应,还是苍天的眷恋。在我终于没有能力升华自我人性的时候,一场疾病却上我保全了自我。也许这就是天意,尽管我是百分之二百的唯物主义者,尽管我的大脑中一直成装着社会的说教和理念。可是现在我却更愿意说这就是一种天意,一种生命对我的奖赏。
有病就要治疗。说到这一点我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我向来有个观点,生命是需要尊重的,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形态里,尊重生命是人生的第一要务。如果一个人不知道尊重生命,那么上帝就一定会开你人生的玩笑。前不久住院一个多月,出院的时候,大夫对我说,我的身体状况可不怎么好,除了胃肺以外,几乎没有好的器官了。他建议我今后少抽烟,注意节食,最后不要坐车,多运动。
听了医生的话,我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难道上帝真的存在?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冥冥的因果关系?奋斗了几十年,几乎所有的理想和人性品质都在仕途的搏杀中损失殆尽。如今就只留下了物质决定物质的非人哲学现实。没想到今天我却不得不面对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
肺好不能抽烟。可现在我抽烟是不花自己的钱的。胃好不能海吃,要知道现在的吃喝那可是仕途固有的一种特色。我有条件坐车,可却要步行锻炼身体。还没有离开医院,我就更加的迷茫了。走回自己奋斗了几十年的氛围之中,我还能干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昔日的哲学帮了我的忙,突然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也许上帝觉得要拯救一个人的灵魂,就必须从生命的起源和消亡开始,要不然上帝也是无能为力的。有人说我算是个好人,其实我知道走进仕途就不要说自己是什么人,因为在这样的地方,失去人性已经成为一种司空见惯了。人都在失去人性,还有什么好坏之分呢?
记得前不久单位召开民主生活会,我在会上有个发言,当时我觉得如今的社会太需要真实了,所以我就说了几句真话。我说不是我有多好,我的思想觉悟有多高。当今的世界,既然都是用物质来做尺度,思想觉悟已经成为统治者的手中工具了。我是觉得真实多少还能还原人性的本质。
我说,不是我不想随大流,不是我非要刻意完善自我的什么形象。我是在和生命的交流中,上帝和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大夫说我的肺很好,可是严重的粥样动脉硬化已经不允许我再去抽用纳税人的钞票买来的香烟。大夫说我胃好,其实我也有条件可以吃一桌饭就是一头牛的标准。可是十五年的糖尿病已经把我的生命折磨的不容许我有那种口福了。我有自己的专车,可大夫说不能再坐车了,生命的真谛在于运动。……
生命规定了我的一切。既然我不想让上帝开我的玩笑,也就只有无条件的去尊重生命了。开始我还总是想不明白,在人生的历程中,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生命的事情。可是生命为什么总会如此这般的戏谑我。现在我似乎有点顿悟,也许这才是生命对我们这些走仕途,当公仆的人最高的奖赏,要知道这样的奖赏自少会让你保住人性,成全心灵的期盼。
也许是病久了思维混乱。也许是年岁大了跟不上时代。也许真的是有了一种阿q的精神胜利法。反正我觉得走在今天的社会里,要是没有上帝的监督,单凭几句口号,单凭苍白无力的说教,就想还原人性的本来面目,最后出现的结果恐怕就和至今还在困扰我思维的那种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问题。
如今我是走着路去上班,回家吃着荞面做成的各种食品。晚饭后一人漫步在田间的小路上。领略着深秋给大自然带来的那种悲壮凄惨和浑厚。有时候偶然也和生命悄悄的进行交流。时间一久,我竟然从内心感谢生命到了今天所留给我的一切。
也许有一天我会拖着病体离开这个世界,会去马克思那里报到。不过我想病体也许在那个世界里是个可有可无的臭皮囊,只要灵魂还干净,上帝就不会把你交给阎王,让你走进十八层地狱,去遭受非人的折磨和苦难。
一天散步遇见一位老农民,他一眼认出我来,知道我在县上大小也是个局长。于是笑呵呵的对我说:“没事了出来走走,其实比喝酒抽烟好多了。这里空气新鲜,对身体会有好处的。你们的生命可比我们农民的值钱多了。别的不说,你们一年要花国家多少钱呢。保护好自己,对家人也是一种贡献。不像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就成了家里的负担了。”
“老人家真会开玩笑。”我嘴上是这么说着,可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此时我真想让上帝就此下诏宣我回朝,别在这人世间丢人现眼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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