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金秋十月,太阳收敛了仿佛是要毁灭自己的剧烈燃烧的行为,使得人们对它的自残行为的担心过后松了一口气。大地有了份凉爽与舒朗,人们也不在闷热中煎熬了。
在这个时节,一企业卡车司机的李大林为儿子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宴会结束后,经过核点,他收到随礼金七万多元。作为一个普通的工人来说,这就很不错了。他爱人更高兴,觉得还算很有人缘。第二天,她就去银行存钱。
可是,在银行存款验钞时,发现了两张一百元的假钱,并被银行没收。
夫妻俩很纳闷,是谁给的呢?
这种现象现在屡见不鲜,所以,夫妻俩也没太在乎。晚上闲着没事,李大林就想起了“嘉宾礼单”,再翻看一下,看是否里面有线索。他仔细地查看着,还真发现了一点线索——在他的好哥们、出租车司机王晓的名字下面,是礼金数字二百,而二百数字的最下面,是用很小的拼音注明的:jiabi。
他摸着自己绝顶的头,拧着浓重的眉毛,思考了半天,想给那天记帐和收钱的好朋友大刘和张丽打电话,想询问一下,那标明的拼音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爱人不让打,说过去就过去了,知道了是谁不也是那么回事吗?算了,弄不好还得罪人,没意思。他觉得有道理,就没打。
可这个时候,张丽来电话了。
“大林,我是张丽,你爱人呢?”声音很大、很快,也有点沙哑。
“在,你等。”然后,李大林叫爱人接电话。
“张丽啊。”大林爱人说。
“是我,咳咳,”张丽咳嗽了两下又说,“梅姐,你听我说。那个王晓也太他吗的不是东西了,简直就是他吗的乌龟王八蛋!昨天我给你们记帐,他随了两张一百的假钱,我昨天没和你们说,你们也忙,也怕影响你们喜庆的情绪。还是你家大林的哥们呢,他吗的,我看他狗屁不是!”
“哦,原来是他啊。呵呵。看,把妹妹你气得。算了,别追究了。呵呵。”大林爱人说话很慢,语调也很幽雅。
“不行!坚决不行!”
“算了,算了。妹妹。”
“不行!就你们两口子老实巴交的。欺负谁怎么的?不行,你们不找我去找他,吗的,他还是个老爷们吗?”
“算了,张丽。知道是谁就行了。”大林也在话筒旁说着。
“坚决不行!我就这毛病,爱管闲事!吗的,哪有这种人呢?”
“呵呵,算了,妹子。听姐姐话,别追问了。”
“你别管了!真是的!”张丽说完,就挂机了。
大林和老婆再给张丽打电话,想制止她,张丽就不接了。
又一天来临了,明丽清爽的秋的天空总是给人精神抖擞的感觉。张丽是库房材料保管员,她在办公室穿着风衣,戴着颜色不是很深的墨镜,严肃着她那圆脸,风风火火似地移动着她那丰满的身材,然后叉着腰给王晓打电话说:“你他吗的还是个爷们吗?啊?”
“怎……怎么了?张……啊就张丽。”王晓是个结巴。
“还他吗地怎么了?你干什么不光彩的事你不知道?”
“呵呵,我……没……啊就没干不光彩的……啊就事啊。”
“你放屁!”
“到……啊就到底怎么了?”
“我问你,李大林家孩子结婚你怎么随礼的?”
“我……啊就让孙傻子带……啊就带去的啊。”
“没错!可是,你随的是假钱,二百元。”
“哈哈,你……可不能啊就这样说啊。我那天有个乘客雇我车,我……啊就没来得及参加婚礼,我……啊就让孙傻子把钱带……啊就带去了。我拉完客人才……啊就才去喝酒的啊。”
“没错。当时我和大刘记帐,孙傻子拿二百元钱说是你随礼钱,然后我们就记。当时就发现是假币,并且我问了,傻子说是你刚才给他的。你还抵赖?太不是人了。我宁可相信傻子也他吗的不敢相信你啊。”
“我……我说,张……啊就丽,你不能这样诬赖好人啊,不是我的……啊就假钱,一定是……啊就是傻子的,我给傻子的可是真……啊就真钱啊。”
“你放屁!傻子当时没带自己的钱,他说忘记带钱了,他就把你钱交完了走了,说回家取钱,过了半天才来的,把礼金随了。不信你去问大刘。你个不要脸的家伙,你他吗的在陷害傻子。”
“我说张……啊就丽,你怎么就不认为是孙傻子把钱换……啊就换了呢?啊?你别胡说八道好……啊就好不好?怎么冤枉好人呢?真……啊就真是的。”
“你还抵赖?那天还……”
结巴王晓挂机了。
张丽继续打,结巴王晓就是不接。气得她大叫大骂。
而这个时候,像个瘦猴子似的结巴王晓正在开着出租车拉乘客。拉送乘客的时候,王晓还在想刚才张丽的话,怎么被发现了呢?哪环节出问题了?他挠着自己的猴腮。
他回想着这二百元假币的来历与精心策划的实施过程:
他前两年买了辆二手捷达出租车,白天雇人开,周末和晚上他开。这二百元假钱,是他另一个开中华牌出租车的哥们不细心收到的假钱。他知道后,就和哥们说了,给他哥们买一盒六块钱的香烟,然后把假钱要来了。他哥们一开始不干,知道他小心眼、爱占便宜、吝啬,怕去坑害别人,可是,他硬要了下来。一开始是打麻将,输了就拿这两张假钱,可是,还被脾气暴躁的周大山发现了,还要揍他,被麻友们劝住了。尤其是,那两张假钱的角上还有个小圆圈,也被周大山发现了。再打麻将,他就不敢掏那两张假钱了。过后,他几次去没验钞机的小卖部买烟啊酒啊,或者在小吃部吃饭啊,就用那两张假钱,可是,也被发现是假钱,没花出去。他盘算着,这两张假钱怎么花出去呢?要不然,白搭了六块钱!他每天都绞尽脑汁,甚至有时候晚上故意先不睡觉,思考着,用什么方法、在什么场合、以什么理由等花出去。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他原来一个单位的哥们李大林给他打电话,说孩子下个月某日在某某大酒店举办婚礼,让他去喝喜酒。他立刻精神了起来,觉得假钱有地方花了。但是,怎么送出去呢?万一被发现怎么办?他不得不仔细思考。他盘算着,一定要想办法送出去,一呢,随了二百礼金也不算少;二呢,等自己家办喜事时李大林至少给三百,那时候,净赚三百。想到这些,他不无得意。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在一个楼区住的孙傻子,并且有了令他很得意的计划,每天都在极力思考中完善着这个计划。
孙傻子和王晓以及李大林都住一个大楼区。孙傻子是汽车修理厂的喷漆工,平时很少说话,但是,面部及其和善,总是以微笑或者傻笑面对着人们,仿佛他前辈子欠了人们的债务而没还、又被人们免掉了债务,所以,他用这辈子的微笑来偿还人们的善意。人们都说他语迟、弱智、木讷、脑袋笨,并且很多人还耍笑他。开工资了,不知道都是哪些钱;发奖金了,别人就让他请客吃一顿,他也不推辞。打麻将不会算帐并且打一场输一场。偶尔能赢一把,人家还不给钱,他也就嘻嘻地一笑了之。显然,这样的人,没人把他看做是精明的,并且认为是呆傻的。所以,几乎就没人叫他的名字了,都叫他孙傻子。
李大林家孩子结婚这天,天气还算好。虽然有很多乌云,但是,在天空分布得很均匀。太阳时隐时现地玩着故作娇羞的游戏,挑逗着一直向往它的万物。李大林家孩子的婚礼大典定在上午十点五十八开始。孙傻子不到九点,就在单位换衣服,准备去参加婚礼。因为要坐公交车,所以提前准备。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是……啊就傻子吗?”结巴的王晓总是这样叫孙傻子。
“恩,那个,是我。”傻子说话很慢,还有“那个”的口头语毛病。
“你……现在还在……啊就单位?”
“是。”
“哦,我……现在就在你单位门……啊就门口。我现在有……啊就有急事,要去接……啊就接个人,你先帮我把随礼钱带过去交……啊就交给记帐的。我中午不……不一定去喝喜酒了。你……你出来,我把钱给……啊就给你。”
“恩。那个,恩。”
胖脸、胖腰、胖屁股的孙傻子出来了,走到王晓的出租车旁,挠了几下自己那有些凌乱的头发。
“给你,我随二……啊就二百。”结巴王晓说完,就从车里把两张一百元的假钱递给了傻子。
结巴王晓开着车走了,很得意。他想,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使被发现了,也可能怀疑是孙傻子给的,因为孙傻子也要一起随礼的,尤其是,都知道小孙傻乐吧唧的。如果被怀疑和质问,就不承认,谁有办法?当然,最好别被发现。他好不得意。
婚礼正点进行的。冗长而热烈的婚礼主持仪式结束后,宾朋们大吃二喝起来——这一切,王晓都看到和听到了,因为,他把出租车停在了离酒店不远的地方,也没乘客打他的车,他看到了这一切。就在这个他认为是最恰当的时候,他走进了酒店,在边上挤一个位置,大口地吃着好菜,也吃了两个馒头,然后,抓一把糖和几枝香烟就走了。上车之后,他微笑着,在想,将来会多得三百元钱,现在还吃了顿饱饭,真合算。他,继续拉乘客去了……
——回想完这一切,王晓觉得没漏洞啊,计划很周全啊。究竟哪出纰漏了?他很费解。莫非是傻子交钱的时候出了问题?如果是,那也不要紧:就死不承认!谁也没办法。
王晓他当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
后来发生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那天,结巴王晓给完孙傻子假钱后就开车走了,孙傻子也走了,去坐公交车。因为王晓说了有急事,不能送他了。
孙傻子来到了酒店,到了礼金记帐那里,就掏出了二百元说:“那个,这是王晓让我带来的,那个,他说有急事先来不了。”
长得老气哼秋的但却写一手好字的大刘记名字,体态丰满的张丽收钱。
曾经做过出纳工作的张丽看着钱,觉得不像真的,就反复看一下,认定是假的,就趴大刘耳朵小声说:“在王晓名字下面的钱数的下面写上‘假币’的拼音jiabi,拼音写小点儿。”
“明白了。”大刘说,然后抹一下自己那皱纹纵横的老脸。
傻子看到了他们耳语,突然把那两张一百的钱拿了过来,反复看了两遍,就又递给了张丽。
“你的呢?”张丽对孙傻子说。
“哦,那个,我忘记带钱了,那个,我回去取。”孙傻子摸着衣兜尴尬地说。
“你啊,你还怨别人都叫你傻子?啊?哈哈。”
“那个,我去取。”
孙傻子并没回家去取钱,因为他兜里有钱。他走到大酒店后面,给他的哥们、总和结巴王晓一起玩麻将的师弟周大山打电话,问周大山在哪。周大山说在酒店,准备喝李大林孩子的喜酒呢。孙傻子说也在这里,让周大山出来一下。五大三粗的、脸上布满横肉的、眼睛一大一小的周大山出来后问孙傻子说:“靠,什么事啊?又有人欺负你了?是谁,我他吗的揍他去。”
“那个,前一段时间,那个你和我说过,你和王晓打麻将时候,他给了你假钱,那个,对吧?”
“对啊。怎么了?”
“那个,那假钱角上还有记号,是个小圆圈,那个对吧?”
“对啊。我他吗的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刚才王晓让我带钱替他交了,那个,就是那两张假钱。”
“啊?这个王八蛋!你看我揍不揍他,吗的。这不坑害你呢吗?要是发现了别人不认为是你干的吗?你能说清楚啊?靠。”
“那个,那个,大刘和张丽好象发现了。”
“记的谁名字?你名字啊?”
“不是,那个,记的是王晓名字。”
“他吗的,走,我去看看去。”
“那个,那个……”
“你还‘那个’屁啊?靠。你让人玩儿了,你不知道?”
他们两个返回了饭店记帐那里,由于有不少交礼金的,所以,周大山没有大声说,就气呼呼地贴耳朵对张丽说了情况。同样气愤的张丽把那两张钱找了出来,递给了周大山。周大山一看,就是那两张,气得把钱摔在了桌子上,就和孙傻子出去了。然后对孙傻子说,一定找结巴王晓算帐!揍不死他也要打残他,吗的。孙傻子又进了酒店,把自己的礼金交了。
周大山虽然快四十岁了,可是,火气还那么大。下班回家后,他气呼呼地把王晓的“恶行”向正给他做下酒菜的老婆说了,最后说,喝完酒就去找结巴王晓,然后狠狠地揍他一顿。
这可把他娇小怕事的老婆吓着了,因为,膀大腰圆的周大山打人太狠了,不计后果。如果再喝完酒去打那个像瘦猴子似的结巴,一拳就能把结巴打死,那可就要出大事了!她可怕丈夫再进监狱。想来想去,她偷着给李大林夫妻俩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李大林夫妻俩赶紧到了周大山家,然后劝阻。可是,劝不服,周大山说不揍王晓就不是爹妈养的。李大林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不想把事情搞大,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王晓就是那爱占便宜的人。再说了,把事情搞大,把他打坏了,再把这件事宣扬出去,那对他的大学刚毕业的回来参加工作了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很大的伤害,孩子会认为是自己的奇耻大辱。太可怕了,不能伤了孩子啊。想到这里,李大林告诉周大山爱人别做菜了,去饭店一起吃。然后,分别给张丽、孙傻子、大刘打电话,一起请他们,把这件事压下去。
他们来到了楼区外一个中档层次的火锅酒店,李大林爱人和周大山老婆没来。席间,谈到结巴王晓的时候,大家对王晓的不光彩行为继续指责和漫骂着。
“谁傻啊?那个,我才不傻呢。那个,他让我替他交随礼钱我就犯寻思,那个,再有急事也能抽出一点时间去交礼金啊,我当时就没交我的钱,那个,怕弄混了。”孙傻子说。
“哈哈,你不傻啊。”
“那个,谁傻啊。那结巴王晓总占我便宜,我就,那个,长心眼了。”
“这个狗娘养的,不揍他真便宜了他。吗的。”周大山说完,自己就干了半杯酒。
“好了好了,喝一口,”以沉稳著称的、重眉重胡须的、高挑且腰直的李大林提议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说:“今天在这里请大家喝酒呢,我就是求大家两件事,第一,不允许打王晓;第二,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传下去了,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大家都问为什么。
“因为,怕伤害他的孩子。他孩子自尊心是很强的,学习还优秀,刚在咱们总公司参加工作,并且处了对象。我想,大家都不会看到他孩子伤心吧?”李大林说。
“不行,那太便宜他了,吗的。”
“就是,不教训他,他以后还害人。”
“呵呵,我理解大家的心情,”说完,李大林又倡导喝一口酒。“饶恕吧,早有人说过了,饶恕是最大的美德。”
“你啊,大哥,就你两口子老实,还饶恕,饶恕他个屁啊,靠。”
“他吗的,等他孩子结婚我他吗的就不去!”
“那个,我也不去。”
“李大哥,你也别去。”
“呵呵,我一定要去的。”
“那你就给结巴随礼一百。”
“那不行,一定要给三百的。如果给他一百,他不就知道我知道了是他给的假钱了吗?呵呵。”
“你啊,就你心眼好,结巴领你情啊?”
“呵呵,不管那么多了。过去就过去了。”
“靠,我非揍他不可,吗的。”
“坚决不行啊!告诉大家,如果你们还把我当你们大哥,还认我这个老班长,那么,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打也不要骂他,更不能再传下去。如果你们不听我话,咱们从此断绝关系!知道吗?我可不愿意看到他孩子被伤害。”
大家都不说话了,因为看李大林大哥说的太认真太严重了。
“大家细想,如果人们都互相传播短处,自己的孩子如果听到了别人在传播父母的不光彩行为,那孩子应该是什么心情?你周大山愿意让你孩子听到别人都说你是因为打架而进过两次监狱并且还经常打老婆吗?小孙你愿意让你孩子听到别人都说你傻透气了或者说是弱智吗?张丽你也愿意让你孩子听到别人都说你是个快嘴疯女人吗?你大刘愿意你孩子听到别人都说你是个搞过女人的人并且还被处分过吗?要不然你现在应该至少是副处级领导了。我的孩子愿意听到别人都说我狗屁不是、当了一辈子班长、连个副队长都没混上吗?他愿意听到别人都说我现在是个废物——性无能吗?(这事你们几个都知道)。啊?大家想想。”
李大林点了一枝烟,看大家不作声,就继续说:“我不是说对于不良行为不斥责,但是,要需要方法。大家完全可以在和王晓喝酒、打麻将、闲聊的时候含蓄地点他,或者和他单独地、和善地、真诚地攀谈,让他明白事理,就完了。咱们呢,再不去张扬这事。何必要打要骂的?或者没完没了地去宣传丑行?让孩子听到了如何面对自己的心理?毕竟不是滔天罪过,也不是罪该万死。对吧?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同意了?”
“好,好,听大哥的了。”大家都表示同意了。在这个朋友圈子里,他们都很尊重李大林,并且很听他的话。
“说好了啊,一定要做到。要不然,我不认你们。记住。”
虽然大家听从了,但是,看表情并不是很情愿。
过了几天,结巴王晓在得意地想着:给假钱的事肯定过去了,他们没证据说是我的,肯定认为是孙傻子干的。那个傻家伙,呵呵。等我有喜事了,又白赚至少三百元啊!
——2008。10。20。创作于大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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