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北方某地的一处公墓陵园里。由山脚向上依次排列，一排排松柏布满山坡，一座座公墓端庄整齐。

时令已是深秋，霜降已过，再有几天就是农历十月初一，人们常说的鬼节。随着鬼节的到来，这几天陵园里前来祭奠逝者，为亡灵烧送寒衣、纸钱的人们，越来越多了。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陵园里一大早就拥满了前来祭奠的人们。陵园门外，各种各样的小轿车、面包车、农用车、摩托车，摆满了停车场。陵园墓区里，到处都是摆放祭品，烧香祭奠的人们。集中焚烧场里，烟雾缭绕，纸灰飞扬，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断，充满了浓重的追思悼亡氛围。

大约上午九点多鈡，陵园门外，沿着入园大道，几辆豪华轿车速度不减，直奔陵园大门。到了门前，头车上的司机　摇下半扇玻璃，摘下大黑墨镜，朝门卫点点头，连话都没说一句，门卫便摁下电钮，打开了大门。几辆轿车鱼贯而行，径直开上了墓区内道路，停在墓区中心地段山半腰上开阔向阳的一处墓地前。

这块墓地场地宽敞，比起周围其他墓地显然要大上几倍。墓地上的石栏、墓碑，一律是高档的汉白玉大理石制作。墓碑上，一张彩色遗照镶嵌正中。相片上的老者方面大耳，雍容富贵，一副大家长者风度。遗像两侧，一边是老者的生、卒时间，一边是立碑子女的名字。共有四名孝子，两名孝女。

一行人下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人，沿着墓地小路款款而行。走在前面的四个中年男子，西装革履，风度潇洒。身后跟着几个女人和小孩，一个个也都衣着华丽，与众不同。虽说是在陵园里，但一行人众脸上并无哀容，倒像是郊外野游的神态。几个小孩子，边走边向四周张望、询问着，不时还发出几声嬉笑叫骂的言语。

最后一辆轿车停住后，下来几个人，从车里搬出的大包小包的祭品、祭器、以及两大箱子寒衣、纸钱以及烟花爆竹，又抢前几步，走到墓前，手忙脚乱地往墓前的石座上摆放祭品、祭器。祭品是大块的腊肉、时新的水果、高档的点心，以及成条的高　级香烟、整瓶的五粮液酒。祭器是别致精美的酒壶、酒杯、粗大的蜡烛、簇新的香炉。祭品、祭器摆好后，又在墓地四周摆上一大圈烟花爆竹。然后，退到墓地一边。

一行人走到墓地前，散散落落地站在碑前。头车上下来的中年男子出列上前，面向墓碑，喃喃而语，显然是代表众人向逝去老者致以祭奠之词。随后，身旁一人将那已经点燃的祭香，依次递给众人。众人逐一上香、念叨几句后，又逐一退回原地。几个中年男子又分别上前，打开酒瓶，每人倒上一杯酒，洒在墓地上。而后为首一人大手一挥，“给老爷子过节，放鞭炮！”一旁站立的几个人，显然早已准备好，分头动手，点燃烟花爆竹。顿时，墓地上，爆响连片，颗颗烟花腾空而起，爆竹碎屑四散而飞。那些女人们，捂耳的捂耳，躲闪的躲闪；那几个孩子则在大人身后东躲西藏，乱成一片。墓地两边正在祭奠的人们，不由得停下祭奠，伸头向这边观望起来。

爆竹连响声中，刚才致词的那个中年人，向旁边三个兄弟一挥手，三个兄弟马上走到那人身边，每人从怀中掏出一沓百元面值簇新的人民币，抖散了一下，然后用打火机点燃，四个人一起围拢在墓碑前，将那燃烧着的四沓百元大钞向摆满祭品的石桌上撒去，直到那些钞票化为灰烬。四个人的举动，惊呆了墓地两侧的其他人，但却没人说一句话。

老者墓地燃放烟花爆竹前，陵园里本是一片肃静，只有从陵园西侧焚烧场里不时传出几声低低的呜咽。各个墓碑前祭奠的人们，都在默默地进行着自家的祭事。偶尔碰到其他前来祭奠的熟人，打一声招呼，或寒暄几句，就各自走开，忙碌自家的事情去了。有的自家已经做完祭奠，正在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爆竹一响，烟花升空，顿时打破了陵园的寂静，也惊动了陵园里的所有众人。不论是正在祭奠的人们，还是已经祭奠完，开始向山下回转的人们，以及刚刚走进陵区，正要走向墓地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向烟花爆竹响起的那块墓地看去，并纷纷议论起来。有知情人告诉别人说，那就是小城里远近闻名的常氏四兄弟。老大是市里一个什么局的局长，老二、老三、老四都是县里所谓的民营企业家，一个是开矿的，一个是搞钢铁的，一个是搞建筑的。据说老二、老三的亲家一个是省里某银行的行长，一个是市里某部门的一把手。正因为常家在省里、市里都有关系，所以，常家几兄弟的企业越办越火，常家的财富越来越多，势力也随之越来越大。没看今天谁家的汽车都停在陵园门外，而他们的汽车却可以开进来停在墓地前？陵园里根本不准放鞭炮，连在墓碑前烧纸也不许。可你看人家，又是烟花，又是爆竹，那个敢来说半句？再看人家摆的那些祭品，活人有几个消受的了？更叫人吃惊的是，刚才那边有人看见，哥几个还在墓前烧了好几万真正的人民币呢？人家那是财大气粗，给老爷子烧送真钱！

在人们观望、议论中，那边的烟花爆竹响了好一个时辰，终于停息了。那个作为老大的男人又是一挥手，大声的向众人说道，“好了！给老爷子都拜过礼、烧过香了，各家的钱也送了。这回咱们到焚烧场去给老爷子送点儿寒衣、烧点儿纸钱去。烧完寒衣和纸钱就分头回家，收拾收拾，换换衣服，中午12点以前，都到凯撒大酒店去，我们好好喝上一场！今天谁也不许拉场，都得去，都记住啊！”

一行人众纷纷走出墓地，转到陵园西侧的焚烧场去烧送寒衣、纸钱。又过了一会儿，在老大的带领下，男男女女们陆续钻进车里，鸣响车笛，浩浩荡荡地下山去了。

当天下午，小城到处都流传着常家四兄弟奢祭老爷子并烧了四万块真钱的事儿。一时间，常家人不论大小，只要出门上街，都会引得人们另眼相看，且在背后窃窃私语。

又过了十几天，小城里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常家老大因涉嫌滥用职权，为常家兄弟的私人企业提供谋利机会和资金支持，挪用公款，贪污受贿，已被逮捕，案件正在审理之中。常家老四经营的两个铁矿，因涉嫌强取豪夺，非法开采，滥占土地，严重污染，并具有黑社会性质，已被关停，常家老四也已被有关部门立案审查。常家老太太闻之变故，已然病倒入院，人事不省，据说也快要到豪华墓地找老爷子去了。但同时人们也在传闻，常家老二、老三已去省里和市里活动关系，上下打点。常家人则闭门不出，正静待消息

传闻归传闻，到底事情会怎样发展，常家兄弟的下场最后如何，人们谁也难以预料和猜测。但鬼节那天常家兄弟在陵园里演出的那场豪华奢祭，见过现场的人们却是谁都难以忘掉的。

2008年清明节前后草拟，10月15日-21日修改定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