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溪边的竹子】

一簇簇，一丛丛，一排排。

或挺或依；或高或矮；或绿或黄。

临水而居，像动情的女子，美丽互相传染。

溪边弯弯，固定了一种方向。竹子，是最恰当的演绎，挑逗着乡村的寂寞，生动了乡村的底色。

炊烟冉冉升起，水牛悠然走过。流云在高处飘逸，水草在溪中摇曳。

它们和山民的身影，山民的脚步，一起成为可以使人的眼睛清澈的事物。

2【水和树】

山涧的水一直在跑呀，跳呀。唱着，舞着。

山涧旁的树无章地站着，摇着，偎依着，自觉地低下了头。

水很骄傲，一直往前冲，从来不轻易低头的。树目送水走了一程又一程。

水走累了，停了下来，在一个石头围成的窝里休息，抬头猛然发现树还站在坚强的岸上，哦，那就是树啊，我们的朋友，水羞愧地低下头。

山涧的水终于找到种植梦想的地方，山涧旁的树终于更坚定了脚下的位置。

3【斜插的枝条】

斜插的枝条，优雅的姿势。

可以恰到好处地喝到天空中掉下的水，可以自由自在地欣赏头上飘过的云。

离开那棵参天的大树，远离那一直摇晃的生活。不用为他人光合作用，也不用为母体改变自己。

我是斜插的枝条，我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小草说：“大哥，抽个芽吧。”

风儿说：“小弟，开出一束花来吧。”

小孩说：“乖，快快结出果来吧。”

大地说：“儿子，把根伸出来，我给你营养。”

我不理睬他们，他们居心不良。我想芽嫩怎能经不住寒流，花艳一定会遭打落，果实会被虫咬伤，茂盛太惹眼，我要过简单的生活。

想着想想，就睡着了，梦见自己像普通植物一样完成自己辉煌的一生。

醒来，已经是春天了。春天已经不属于我。

流着泪枯干。

4【记忆中的紫云英】

夜读《草子记》，神思飞扬。作者在文章的最后注明：草子又名“红花草”，和“紫云英”。

“紫云英！紫云英？”我喃喃自语，家乡的紫云英，你还好吗？我打电话问母亲，母亲想了好久，才惋惜地说，现在没有人种了。人们习惯用有机肥和复合肥作庄稼的肥料。

我记得秋收后，父亲就会挑着草籽，到收刈过晚稻的稻地里，很虔诚地撒播，一如春耕时撒播谷种。

我知道寒风和雨水，敲醒了被土地关在里边的草籽，终于艰难地完成了涅槃，以冲破黑土的一尖嫩绿，宣告了自己的新生。

我明白从此田野不再寂寞，不再孤单。冬天里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萌绿，荒芜肃条的大地上，一派生机。

记得天气回暖时。母亲就会脱掉寒冻带给她的沉重和雍肿，像草子花一样展露出最美丽青春的一面。步履轻盈，走在充满绿意的田地里，活脱脱就是一朵在春风里飘动的草子花。母亲一边刈草子的时候，一边哼一首家乡的小调儿。

如今，紫云英的消失，是土地的悲哀，是农民痛苦的选择。

但她永远茁茁壮成长在我心灵的沃土里，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5　【一块闲置的田地】

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主人放下锄头和畚箕，在陌生城市的角落笑迎一张张陌生的脸。

没有耕作的田地，怎能有庄稼？杂草疯长，害虫横行。

有时主人会也会思念，是在他疲惫的时候，是在他失意的时候。

我看到它，是在一个黄昏，我觉得它像一颗痣，嵌在田野的脸上。我抓拍几个镜头，不敢公开，只能发表在自己心灵的版面上。

6【茶篓】

一只旧的茶篓，挂在斑驳的墙上。

它背底的竹丝已折断，背身也千疮百孔，大体保留着最初的形状。

岁月的手把它擦得很光滑，里面暗淡无比。

我仰望，它无动于衷。我的目光在它的每一个部位游离，它失水的躯体招架得了吗，这不值得我的关注。

记忆深处，它是茶园的花朵，是采茶者的宝贝，是村庄的希望。

在梦里我取下它，试图掩盖一段忧伤。

醒了。发现阳光继续朗照着它的病体，我无力阻拦。

7【会说话的石头】

村里有许多的石头，许多没有名字的石头，在不同的角落怀着不同的心事，共同的村庄一样的天空，一样的白昼。

一天，来了一群人，一群目光犀利的人。叉车和笨重的汽车慢吞吞地跟在他

们的后面。

石头家族开始骚动。有不详的预兆，也有新生的机遇。

一块有根的石头终于被披露出来。它突然会说话，说一些同伴听不懂，而自己明白，人也明白的话。

它在庆幸，它在炫耀，它在憧憬，他趾高气扬。

石头家族用原始的形式欢送高升的亲人。

来到城市的花园，他有许多陌生的新朋友。

在一个月圆的晚上，因新朋友的怂恿失语了。

8【春耕忙】

吆上黄牛，肩起木犁，来到田边。抽过一棒旱烟，套上犁铧，挥动鞭子，在咿咿呀呀和哗哗啦啦的声响中，开出一条条整齐的沟来。

太阳不觉就窜得老高，他就索性脱掉碍事的鞋子，打起了赤脚，一股凉爽、一种绵软透遍心，心想：城里的木地板加地毯不过如此吧！太阳两、三竿子高了，他觉得口渴起来，牛儿也在不断地喘气。

就在这时，媳妇送饭来了。吆喝住慢慢腾腾的牛，插下汗津津的鞭子，坐在暖洋洋的地上，接过热气腾腾的饭食。尽管是很平常的农家饭菜，女人看着吃得很香甜，心里就有了笑。脸上还是淡淡的安详神采，就像这耕耘过的大地一样，外粗而内秀。女人也不闲着，拿起镢，这儿挖挖，那儿刨刨，一顿饭的工夫，满地的坷拉就不见了。

这田地就是农民全年的希望所在，也是对一切洞开的希望之门。

9【孩子的微笑】

一弯浅浅的，乡间孩子的微笑。浅浅地，藏在圆圆的酒窝里，轻轻的触摸，从指甲到发梢便响起银铃声。

一片甜甜的，乡间孩子的微笑。甜甜地，写在土色般的脸上，风深情吹拂，从山下到山顶便飘了洁白的羽。

乡间孩子的微笑，像刚抽的新芽，流出天使般纯真；乡间孩子的微笑，像熟透的苹果，满骨子里流淌着香甜。

乡间孩子的微笑，是轻轻的一声钟，是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可以嵌在名画里，可以闪在好诗中。

轻轻的，燕子衔着你的微笑；款款的，水车纺着你的微笑；脉脉的，烟柳梳着你的微笑；悠悠的，渔夫钓着你的微笑。

我在日子里偷看。乡间孩子的微笑，飞作绿色的春风，羞藏在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里，借一双蜻蜓的丰翅晾起。

春回，春去。

2008-10-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