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平凡且有点平庸的女人,平凡到显微镜下找不出特点,平庸到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人惦记。最可气的是,我自甘平凡,自甘平庸,心甘情愿到任世间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的地步。这可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惰性,我一生没有骄人的业绩让人眼红,更没有傲人的财富让人眼绿。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而平庸的人,一生中却三次遭遇绑匪绑架,惊心动魄到命悬一线的地步。
第一次遭遇绑架是在高考前一个月,绑匪的名字叫欲望,而绑票是写给我的老师和家长的,绑票上说:你们的学生或女儿现在在我的手里,一个月后,请你们用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来赎身,否则撕票。其实高考前夕,每个学生的老师和家长心中都有这样一张绑票,为了兑现这份绑票上的条件,他们不惜把心爱的女儿当人质。而当人质实在是一件太紧张、太累且朝不保夕的事情,所以女儿们千方百计想逃出绑匪的魔掌,过几天轻松自在的日子,特别是高考前夕,他们知道,高考从来不眷顾紧张的神经和疲于奔命的灵魂。所以高考前放松是每个考生的必修课。怎样放松,怎样舒缓自己如临大敌的情绪?首先当然应该是要将手不释卷的“卷”扔到爪洼国里去,然后,三五个同学一起尽情地唱唱歌,跳跳舞;开怀地喝喝酒,划划拳;如果有时间,甚至可以漫无目的地旅旅游,爬爬山。当然这些计划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当然这些计划实现起来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私底下同我一样渴望向书本告几天假,然后去疯去玩的情绪浓得都化不开了,因此,邀三五个同学聚聚岂不是小菜一碟。
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到某同学家,同学妈热情地接待了我。因为同学妈的平易近人,更因为自己计划的正确、正当(自以为正确、正当),我竟当着同学妈的面宣布了我的决定,并力邀同学做我的同谋,共同走出考试的阴影,放松疲惫的身心。听了我的计划,热情的同学妈立即晴转阴,那速度让我猝不及防,同学妈指着门坚定地对我说:“你要放松你自己放松,你要颓废你自己颓废,别拉我女儿下水,如果没事,你可以走了。”站在大门中间,我感到特别特别的委屈,特别特别的尴尬,我想一走了之,但又不甘心被误解,对着同学妈妈那只给我指出明确方向的手,我说:“阿姨,你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坏学生,大考前放松绷得过紧的神经,对考试只有益处。考试和跳高一个原理,越紧张兮兮站在杆前,越难出好成绩,只有退后一点,再退后一点,多一些助跑时间,然后轻松一越才有可能有新的跨越。考前玩玩,放松放松,其实就是助跑呀。”阿姨没有理踩我的解释,只是执着地、毫不妥协地将那根手指指向门外,有点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意思。之后,我又辗转了好几个同学家,同学们的母亲好象商量好了似的,同仇敌忾地用那根可恶的食指将我驱赶出门外。之后,我将自己的遭遇说给母亲听,母亲象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并且声色俱厉地说“你看你都什么时候了,还串掇别人家的孩子逃学,没当即将你当做问题少年扭送到局子里去已经是别人的母亲罔开一面了。嘿,我怎么养出你这样没长进女儿?”母亲狠命地砸自己的肚子,似乎我的不长进,全赖她那块土壤太贫瘠。母亲这一自残之举比用鞭子抽我更有效率,立马我便承认所谓轻松只不过是为玩耍找借口;立马我便信誓旦旦,从此,眼睛不离书本,身子不离教室,心须臾不想玩的事。我再一次被押进了教室里,我再一次被钉在了书本上,象个人质,妈妈的梦,未完成但却美丽的梦象紧箍咒嵌在我头上,爸爸的理想,想了一生但却壮志未酬的理想象泰山押在我身,还有学校、老师也将升学率、奖金押在我们身上,更重要的是我自己将一生的幸福全押在高考这条起跑线上。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成了我向自己索命的筹码。咳,欲望这个绑匪它的味口也太大了,其实最有效率的勒索是量体裁衣,而欲望这个绑匪似乎不懂得这个道理,一味地狮子大开口,什么北大、清华呀,我们不是这块料,要我们拿什么来填你的欲壑?可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老师为了营救我们,不惜挤占我们的时间,压迫我们的神经,强j*我们的意志。其实作为人质,我们不能全赖绑匪太猖狂,是爱我们的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愿将我们拱手送给了绑匪,是我们自己出人头地的急切让我们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第二次遭遇绑架是在我年满28岁生日那天,这是我一生中遭遇的最尴尬的一个生日,绑匪替我安排了一场隆重的相亲,绑匪凶巴巴地说:28岁是一个单身女人的底线,一个女人到了28岁必须无条件地交出浪漫、幼稚的爱情。绑匪近似强j*地塞给我一个看不出性别的老头,老头信誓旦旦地许诺调我进城,对于一个农村青年——一个做梦都想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命运的老女人,这个法码太强大了,这个法码让我收敛起了厌恶,虚以伪蛇地应酬,似乎非常乐意接受这桩天赐良缘。当然,按照时下的观念,我这一票赚大了,既挽救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又不费吹灰之力地进了城。嘿,在绑匪的威逼利诱下,我真是豁得出去,我不惜将自己制成标本,以证明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颠覆不破性。
第三次遭遇绑架是在我进城以后不久,进城以后,搭帮那位看不出性别的老头,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很努力,在自己的岗位上也干出了一些成绩,领导大会小会表扬我,说我是难得的、不可或缺的人才,最后,领导企图用地下情人的“荣誉”固定我在单位不可或缺的地位,我恶心地想吐,立马转身闪了人。想想那时我多么决绝,那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想挽回残局,对着我的背影他吼道:为了那么一个分不出性别的糟老头守身如玉真,真替你不值。说老实话,我还真不是为那老头子守贞,而是为了自己不至于活得很贱很贱,后来,我被自己捍卫的贞洁害得很惨很惨,我投领导匆匆溜掉的背影,领导还我以无法退掉的小鞋,所以,28岁以后,我的脚一直很痛很痛,我不能大步流星的走路,更别说心无帝骛地奔跑了,所以我进步得很漫很漫,我不满意自己的速度,可无奈伤痛的脚不听使唤,且前进路上障碍重重,险象还生。工作这些年来,虽然事业上没有与时俱进,但至少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男人主宰的社会里,男人有要求,女人不满足,女人想进步,除非天照顾。
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可不论平凡抑或非凡,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既然上帝赋予我们生命,就得活出个人样来,然而,正是这种愿望,把我们变得象个人质,我们心甘情愿地交付出自由的权力、选择的权力,事事让绑匪替我们打点,比如:学业、事业、婚姻。是我们自己拱手将权力让给绑匪的,所以,我们的一生——一个人质的一生,无论学业出不出苗,无论爱情开不开花,无论事业结不结果,我们只有一种表情,也只能有一种表情,无怨无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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