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铁匠铺
我和文友租住的“观鱼楼”斜对面,是一家铁匠铺,上下两层,下面是店铺,安放着一个偌大的铁砧,墙边杵着几把大铁锤,有一个砖砌的赤膊炉子连着风箱;上面就是居家过日子的卧房了。
每天早上开炉生火,是老板娘的活计。她,有四十出头的岁数了,穿着一色海青蓝的大襟褂子,短发齐耳。看她手脚麻利地扯烂几张废纸,点火烧燃,然后把木炭码放到炉膛里,就去拉风箱,呼哧呼哧几下子,炉火哗地就蹿了上来。
此刻,铁匠和他的徒弟已经吃完早饭,啐掉烟头,用脚碾灭,慢悠悠地套上护袖、系上围裙,开始要干活了。炉火熊熊,铁块也已烧红,师傅用长铁钳把通红的铁块夹到大铁砧上,手起锤落,师徒俩丁丁当当好一阵子,一把镰刀或者铁锨什么的,就在他们手中诞生了。
生过炉子,老板娘拎个竹篮照例去了菜场。接替拉风箱的是她的妹妹,常常穿一件碎花对襟褂子,脑后梳着两根扫帚辫,无论年龄还是长相上明显占了她姐的上风。附近乡里人,到城里投奔姐姐姐夫,谋一个混饭吃的差使。
因为手艺出众,附近四乡八邻都到这儿来买铁器,也有从六郎桥、清水河慕名前来的,搭船沿着青弋江顺流而下,直接把船泊在河滩头,走几步路就是铁匠铺了。
我对铁器农具本不感兴趣,忽然有一天发现了铁匠铺的一个秘密:那天晚上,老板娘大约不在家里,我和文友从窗子口看到老板和他小姨子抱到了一块。他们也忒粗心抑或激动,窗帘也没拉严实,尽管灯火暗淡,还是让我俩看到了一场活生生的真人秀。那个年头,没有a级片,没有花带子,两个毛头小伙子哪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弄得面红耳赤,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
自此,铁匠铺就纳入了我们的视线。老板挺粗壮的,胸前长着浓密的护身毛,兜腮胡子,看来荷尔蒙特旺盛,貌似粗人,却能从他眼里读出对小姨子的柔情蜜意来。他的徒弟大约也已看出一点道儿来,有时嘴角会撇着会心的微笑。估计只有老板娘一人蒙在鼓里了。
说实话,老板对他婆娘还是挺不错的,从没恶语相向,闷头干活,低头吃饭。小姨子吃饭不和他们坐在一起,顾自拣点菜跑到铺门前蹲下,边吃边看街上的风景。老街又窄又短,偶尔有从埠头上下来的行商,挨家挨户推销新茶;或者拴着猴子的卖艺人,一路敲锣一路吆喝,引来一大帮光屁股的孩子跟在后面。
日子也就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有一天铺子里传出了极大的响动:凄厉的哭泣声,夹杂着铁器倒地的哗喇喇一片。铺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老板娘历数自己的苦衷和委屈,铁匠铁青着脸,任你地动山摇兀自一言不发。小姨子早已跑得不知踪影,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见到她的人影儿。
铁匠铺一直开着,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变化,细心的人会发现,风箱已经搁置到角落里,没人拉了,早已换成了鼓风机。生意依旧兴隆,只是铁匠的烟抽得越来越勤,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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