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一般慎独

发表于-2008年10月20日 中午2:14评论-0条

每个早晨,总要打开一扇临街的铁栅门。我可以在那儿待上一小会儿,花掉燃尽一支烟的时间,享受末了的片刻闲静,也算是揭开忙碌序曲的、这小工作的犒劳。自从第一次被上司嘱咐这么做,经年,已经成了习惯。

这件事,我还是乐意去做的。

很熟悉门前这条小街,西边不远处有所中学,正是打十二岁起,就读三年的母校。时隔二十多年,就在这儿,大地的肌肤被石砖和柏油覆盖起来,夏季也再少听到鼓噪的蝉鸣,奏响季节的韵律。变迁,使一切改了模样。可有一点,时间久了,脑中对往事的记忆愈发模糊,而对深埋于心的陈旧事物的情结,却是越来越浓。

对面的楼房很年轻,相比我所在的这一幢,少却时光涂抹其上的晦暗,还有风雨的锈痕,是以,银灰的窗子,赭的墙,依然朱颜未改。楼下立一个小小的208路公交站台,恭候时而驰来的一辆巴士,吞吐人流。一大早儿,总能瞅见车厢里满腾腾的奔波的人,无论若有所思的,茫然不知所想的,目光灵动的、呆滞的,一色,均把视线投向外面。大凡,人是愿意把心思念想远远逃离身边的束缚的。每每捕捉到一些个眼神,两下里偶然相交,或能自不同的被禁锢的空间,感觉到那一边的无奈。

瞧粗细,街两边栽种的法国梧桐该有七八年的样子,也还茂盛葳蕤,隔了三四米宽的街面,生出细且长的枝干,在上方彼此纠缠,颇有些像难分难舍,执手相看泪眼的情人;而四季不乏一地寥落的枯叶,便好似离情所致,它们残败的心情。城市已然苏醒了大半晌,八点钟,夏天的阳光开始悄无声息地灼人了;而冬天,同是那一缕,在眼中还是惨淡的。不分冬夏,一样的是,小街上人的气息,生活的气息,一种鲜活气儿,由静寂到喧嚣,又由喧嚣到静寂,周而复始地川流。遛狗的,晨练而归的,赶个早、图着买点儿便宜菜的,边啃早点边看时间的,陌生的擦肩而过,相识的自会亲热地打个招呼,或唠扯两句。那么些人,人的声音,人的动,人的影儿,把个晨间那样有姿彩地加以点缀。 

正是这些,在我相信一天里所能闻到的,最后的,新鲜自由的空气即将消失之前,短暂浮现在指间的冉冉青烟里。然而,每一天都能有这么一刻,记录,封存在脑海,重叠,重叠,再重叠,成为一种舒适的习惯,平淡,少不得要这么做,也没必要向谁诉说去,就像呼吸一般自然,又是很令人欢愉和期待的。

是啊,我的世界,原本在那湛蓝的天空,草木的绿意,谐和的人情之内,使我焦灼不安的思绪和灵魂得以平静安宁的所在。可也在其外,如同海上航行,心是要比海的尽头更为遥远的。

门外,这眼前一切,无疑是真实的。因为我常能听到路边疏落的冬青丛,簌簌摇摆,传送清风的娓娓诉语;我的心灵,也常随着天光的变幻,明媚或黯淡;从新芽的青泠,到巴掌大的三岔叶的油绿,到萎黄,到凋落,真真切切的,能给人四季转换,时光荏苒的慨叹。

门外,这眼前一切,又仿佛是虚幻的。是的,这些,我隐隐约约能觉察到这些,是在见证着什么。生与死,日起日落的规律?爱与恨,回忆和遗忘?前人,后人,还有我,已经磨灭,即将来临,正自蹒跚的,在大地上行走的痕迹?或许都有。这些,本身是毫无意义的。这些见证,是在拱卫一种声音,象自虚无中来,可又只在这空间,这空间所做的见证里,寰转。一瞬间,我听到它。待我仔细分辨,思索,想弄清楚那声音,在我胸腔荡起回声、引发共鸣的声音;是无形,而且超越了语言和文字的声音;以光明和黑暗为冠,将风雨披肩的声音,究竟在讲述怎样的来和去,幸福和痛苦,历史和预言?可那时候,那声音,连同周遭氤氲的、迷蒙的见证,一转眼的,便无影无踪了。我看过去,树还是树,楼房还是楼房,人还是人,只不过动的、静的,好似停滞在放映机里的胶片,再不是那么活生生的,真实的了。于是我怀疑,感悟的潮涨潮落,发生过,还是从未发生? 

门的开启,烟草燃烧的香气散去之后,我是要去向这一幢建筑的深处,将汗水,和我一时一刻也不能止息流逝的生命,抛洒的。你可以认为这便是生活的一部分,体现出生命的意义其一部分;也未尝不能这么想,那扇门,把一总的、在这儿为了生存和责任播种耕耘的人们,他们的希望,吞噬或麻醉,它隔绝了自由,紧锁着想象之翅,使人迷失在内里的、合乎正常逻辑和价值观的囹圄。

开门,关门,除了空气流通之外,还有些什么呢?

傍晚时分,我来在门口,立于几层台阶之上,再一支烟,把那画面浏览。环境,通常是没有变化的,惟画中的人不同了。此时,我已是精疲力竭,最后一项工作,关门,实在的是一种解脱,无论是从身体的疲惫,还是远离这扇门里的意义。我尝试过许多次,没能在这当晚听到那声音。不过,所幸的是,明天,还有明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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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释藤点评:

一扇普通的门,但是门里门外却有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故事.在开和关之间我们如果去思考一番的话,那么相信一定可以悟到更多的道理和人生的哲理.就像文章写的一样!